第二十八章 弟子倘使不是师尊的弟子,……
宋若素轻啄了一下沈听檀的唇瓣,便从沈听檀怀中钻了出去,继而穿妥衣衫,对沈听檀道:“弟子去向许姑娘明情况,师尊乖乖躺好。”
宋若素一出去,便只余下沈听檀一人了。
沈听檀早已习惯于一个人了,不知何故竟是觉得这客房,这床榻,这胸膛俱是空空荡荡的。
不久,宋若素便回来了,手中还端着食案,食案上头放着两碗绉纱馄饨,两碟煎饺。
他将食案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而后在床榻边坐下,接着一手端起绉纱馄饨,一手捏着调羹,舀了一只绉纱馄饨送到了沈听檀唇边,道:“由弟子来服侍师尊用早膳罢。”
“不必了。”沈听檀不习惯由他人服侍,方要从宋若素手中接过绉纱馄饨,却是被宋若素瞪了一眼。
宋若素没好气地道:“弟子明白这伤势于师尊而言,并不致命,但弟子想服侍师尊有何不可?”
“没甚么不可。”沈听檀张口吃下了绉纱馄饨,尚未咽下,便听见宋若素道:“弟子倘使不是师尊的弟子,师尊还会愿意与弟子结成道侣么?”
沈听檀认真地道:“若素倘使不是为师的弟子,那么是为师的何人?”
宋若素答道:“倘使弟子仅仅是寻常的商贾之子,与师尊萍水相逢呢?”
沈听檀不假思索地道:“单单萍水相逢,为师应当不会愿意与若素结成道侣。”
也是,换成自己,若是单单萍水相逢,自己亦不会为沈听檀断袖。
宋若素意识到自己的假设全无意义,遂换了话茬:“许姑娘坚持要自己回家,不想麻烦我们。弟子放心不下,且雪日不便出行,便将许姑娘拦下了。”
“若素做得对。女子孤身在外总归不安全。”沈听檀接了先前的话茬,“若素为何要做这一假设?”
“弟子不想。”宋若素沉默了下来。
“不想便不。”沈听檀与宋若素熟稔起来是近来之事,出关前,他对宋若素了解不多,宋若素看起来有甚么埋藏于心底的秘密,因此备受折磨却不想或是不能与他听。
宋若素将沈听檀的那份早膳全数喂了沈听檀后,才埋首用自己的早膳。
沈听檀素来笨嘴拙舌,宋若素不出声,他便不知该些甚么了。
搜肠刮肚间,他忽然闻得宋若素道:“弟子当真心悦于师尊。”
“嗯,为师知晓了。”他目前无法回应宋若素的心意,便又这般答了。
宋若素似嗔似喜地道:“师尊总是如此。”
接下来的三日,雪下得一日较一日大了。
宋若素与沈听檀不是在观雪、品茗,便是由沈听檀教授宋若素心法。
于宋若素而言,修仙之道委实太难了些,他向来触类旁通,却听得一知半解。
沈听檀谆谆不倦,并不因为宋若素的问题过于粗浅而敷衍了事。
经过三日,雪积了厚厚的一层,沈听檀的心口勉强长上了,血痂子亦是厚厚的一层。
宋若素每每瞧见沈听檀的伤口,便恨不得将纪千离剥皮抽筋。
第四日,雪后初霁,沈听檀用罢早膳后,提议道:“若素,我们去堆雪人罢。不然,积雪该化了。”
宋若素扯开沈听檀的衣襟,紧盯着心口,血痂子已呈暗红色,好似轻轻一碰,便能穿破血痂子,直抵沈听檀的后心。
“师尊,师尊,师尊……”他嗓音中的哭腔一声较一声明显。
沈听檀知晓宋若素时常暗暗地瞧着他的伤口,想必很是自责。
“莫哭。”他低下首去,亲吻宋若素的眼帘。
“师尊一直是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宋若素一把抱住了沈听檀的腰肢,先前,他心有余悸,除了沈听檀受伤的那一日,都不敢细看,只是隔着衣衫看。
今日一看,他当即红了双目:“积雪化了便化了罢,师尊不是要与弟子结成道侣么?多的是堆雪人的机会。”
未待沈听檀作声,他吸了吸鼻子道:“要不是弟子总在夜里闹师尊,师尊是否会好得快些?”
沈听檀纠正道:“你不是闹为师,你是在与为师亲热。”
“若非弟子身中合欢蛊,定不会在师尊伤愈前,缠着师尊不放。”话音未及落地,宋若素便不确定地道,“弟子兴许会忍不住亲师尊,师尊太过诱人了。”
沈听檀莞尔道:“是为师的荣幸。”
又过了五日,宋若素与沈听檀方才启程送许莲儿回家。
积雪已然化得丁点儿不剩了。
又三日,三人终是赶到了许家沟。
许莲儿已有足足两年不曾见到爹娘了,顿时泪如雨下。
许母与许莲儿哭成了一团,许父与许弟弟亦红了眼眶。
正当宋若素以为许莲儿已阖家团圆,自己与沈听檀已功德圆满之时,他赫然听得许父道:“莲儿,你这两年是如何过的,早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还是被人卖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
许莲儿据实道:“女儿被晕后,又被卖给了一户姓胡的人家做媳妇。”
许母急声问道:“生娃了?”
许莲儿摇首道:“没生。”
许母松了口气:“没生好,没生好。”
“好甚么?清白都没了,早生晚生不都得生?两年过去了,肚子不争气啊。”许父催促道,“快带阿爹去胡家,阿爹得问问胡家甚么时候下聘。”
许莲儿拒绝道:“他强/暴女儿,还对女儿动手,女儿不想嫁他。”
许父愤愤地道:“老子还做不了你的主了?你的身子都给他了,不想嫁他,想嫁谁?你以为破鞋人人抢着要?趁着村子里还没人知道你成了破鞋,赶紧嫁出去。”
“女儿才不是破鞋,哪有当爹的叫女儿破鞋的?亏你还是个秀才,是非不分。”许莲儿尽量心平气和地道,“阿爹,女儿失了清白,没人要,大不了便守着爹娘过一辈子。”
许母慌忙道:“这可不行,女儿不出嫁,爹娘还做不做人了?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啊?你就算不考虑爹娘,总得考虑你弟弟,他还娶不娶媳妇了?”
许弟弟帮腔道:“阿娘得对,阿姊,你总不想害得我们许家绝后罢?”
宋若素看不过眼,插话道:“许姑娘好容易回家了,你们便是这样对待她的?”
“我自己的女儿哪有不疼的道理?”许父振振有词地道,“我是为了她好,不容你这外人置喙。”
宋若素冷笑一声:“我初见许姑娘,许姑娘正遭受‘拍喜’之苦,你便不怕将许姑娘嫁过去,许姑娘被死么?”
许父天经地义地道:“‘拍喜’不是寻常事么?莲儿要是肚子争气,哪里用得着‘拍喜’?‘拍喜’被死的不多,莲儿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许父是许家沟惟一一个秀才,受人敬重,许家沟里有个红白喜事,都得托许父挥毫泼墨。
许莲儿认定自己的阿爹是开明的,讲理的。
然而,阿爹今日的一席话却使她觉得阿爹与她所谓的“夫婿”是一样的。
假使阿爹娶不上媳妇,大概亦会与“夫婿”一样去买媳妇,至于媳妇本人的意愿无关紧要。
她曾反抗过,曾自尽过,曾终日被关在房中,供“夫婿”发/泄。
“夫婿”烦恼于她何时才能听话,“婆婆”则安慰“夫婿”她生了孩子便会听话了。
她其实是有过孩子的,由于“夫婿”过于暴力而产了。
当时,她看着的不成型的肉团,只觉得恶心,全然没生出母爱。
虽然她从便被教育女子的贞洁是如何如何得重要,但她以为她是被迫失去贞洁的,阿爹、阿娘、弟弟都不会因此嫌弃她。
可惜,事与愿违。
她现下甚至想贞洁的重要性是否在于能不能换取更多的彩礼?换言之,能不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她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宋公子、沈公子,我没有家了,你们能带我走么?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们。”
宋若素望向沈听檀,沈听檀回道:“走罢。”
许莲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两步,突地被许母拉住了:“不孝女,你要走去哪儿?”
“你们对外我已出嫁了,且生了好几个孩子,每一个皆是儿子便是了。”她嫣然一笑,拨开许母的手,“我可不想被你们送给那个人渣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