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分钟方勉才冷静下来，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对抱着自己的男人道：“行了我知道了，可以松手了。”

    男人没有动。

    方勉觉得他可能没听清，于是又仔细重复了一遍：“好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了，可以松手了，你…… 你这样有点不太合适。”

    男人还是没有撒手，反倒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了方勉，鼻子凑到他耳朵后嗅个不停，还发出陶醉的叹息。

    方勉顿时炸毛，连推带踹地脱离了男人的怀抱，双手抱胸缩到墙角：“你到底想干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男人：“裴裴。”

    方勉噎住：“不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你原本叫什么？你是妖怪吗？你留在我家什么目的啊？”

    男人看着方勉，皱眉歪头，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话。

    “什么意思？” 方勉疑惑，“你是妖怪吧，犬妖？好好一个妖怪为什么要待在我家，还装了一个月的宠物狗？我问你话呢，话呀。”

    男人又盯了方勉几秒，终于张了嘴：“嗷嗷嗷，呜呜嗷呜嗷呜……”

    “啊？” 方勉满头问号，“你你…… 你不会人话吗？”

    “一，点。”

    方勉震惊得直抓脑袋，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指了指男人，比划出一矮一高两个手势，问：“你，从狗，变成人，多久？”

    男人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两颗锋利的犬牙，伸出手指比了个 “耶”：“两个，月。”

    方勉仿佛被雷劈中，身体摇摇欲坠，只能靠撑着墙勉强站直。

    谁能来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不是都妖怪很厉害吗？为什么面前这只犬妖这么傻？连人话都不会？

    还没等方勉理出思路，对面的男人突然冲了上来，用壮硕的胸肌把方勉怼在墙上，接着脑袋整个埋进方勉的肩窝里蹭个不停，嘴里嚷着：“吃饭，饿。”

    “啊啊啊——走开啊！”

    方勉贴着墙，手脚并用推搡着身上的男人，可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并没有很用力，方勉一伸手就把他推开了。

    男人踉跄着后退两步，不解地望着着方勉。明明那么大一个块头，却透着一丝可怜巴巴的弱感，凌乱的头发卷垂下来微微遮住浅色的眸子，英俊的脸上满是受伤。

    “为什么？方勉，讨厌，裴裴？可是早上，喜欢。”

    “我没有！” 方勉下意识否认，但接着他就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差不多就在现在这个位置，他抱着心爱的宠物狗又亲又蹭，还一个劲地对他——

    “裴裴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大狗勾！我最喜欢你了~”

    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方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要知道裴裴能变成 “这个” 样子，死他也不会这种话。

    男人听到 “我没有” 三个字后更伤心了，脑袋低垂得像只三天没见太阳的向日葵，眉心皱得能结，眼睛里蒙起一层水雾，嘴巴紧紧抿住，偶尔抬头扫一眼方勉，眼神无声控诉。

    方勉慌了，他连怎么跟邻居招呼都不会，更不要安慰别人了，更何况面前这人还是被自己弄哭的。

    其实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他的问题。在裴裴还是只狗的时候，他也没管对方愿不愿意，每次都是强硬地抱住他又亲又摸，还天天喜欢，现在裴裴变成人了，没有伤害他，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自己却表现得非常嫌弃，站在他的角度来看的确很过分。

    男人还在看他，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这双眼睛和记忆中宠物狗的眼睛重合，方勉终于找到了他和裴裴的相似之处，狗狗变人这事仿佛也有了一点踏实可信的证据。

    方勉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走到男人面前：“对不起，我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你能变成人这件事…… 我，我不讨厌你，刚刚是我不好，你别哭。”

    “呜。” 男人应了一声，脸上的难过消失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方勉，微微低下头，仿佛在期待什么。

    方勉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虽然感觉很别扭，但方勉还是伸出手，掌心覆在男人柔软的发顶上轻轻拍了拍。

    “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弄饭吃…… 哇！起来起来别抱着我！”

    推开男人，方勉指着他的鼻子严肃训道：“以后不许突然扑上来抱我，听到没有？”

    男人抿嘴：“嗷。”

    方勉不忍心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只好让步：“至少，至少穿件衣服吧。”

    方勉的身形比男人太多，并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他穿，在衣柜里翻腾对比了半天，只有当做睡衣的宽大 T 恤和短裤能勉强装下人形裴裴。

    他把衣服递给男人：“你先穿这个吧，我去冲个澡，马上出来。”

    方勉花了两三分钟草草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男人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浴室门边等他，就像往常的裴裴那样。

    方勉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面用毛巾擦头发，一面问男人：“你之前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你啊？”

    “裴裴。”

    “就叫裴裴？”

    方勉觉得他大概是没办法把自己的名字用人类语言出来，可是一起 “裴裴” 这个名字，方勉满脑子都是黑色大狗的样子，实在不能和眼前这个高大的黑皮帅哥联想在一起，于是他：“别叫裴裴了，我以后还是叫你方裴吧，怎么样？”

    加上姓氏以后听起来就好多了。

    但没想到男人突然露出受伤的表情：“为什么？”

    “怎么了？” 方勉疑惑。

    男人急得直往方勉身上贴：“裴裴没有，犯错，为什么叫，方裴？不要方裴！”

    方勉好不容易稳住他的情绪，花了几分钟给他科普 “方裴” 这个名字并不是惩罚用语，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名字。

    “因为我姓方，所以才叫你方裴，‘方’只是一个姓氏，名字，明白吗？我姓方，你也姓方，但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换一个，你喜欢什么姓？我读几个姓氏，你可以挑一个。”

    男人听着方勉的话，表情懵懂，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但在方勉准备用手机搜索百家姓给他念几个的时候，他突然：“方勉，方裴。”

    方勉点头：“对，我们的姓一样。”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他靠近方勉，伸手想抱他的样子，但想起之前方勉的训斥，又把手缩了回去，只能尽量和方勉贴近。他们本来一起坐在不太宽敞的旧沙发上，男人一靠过来，就把方勉挤在扶手边的空间里，还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块狗皮膏药整个贴在方勉的手臂上。

    “方裴，可以，喜欢。”

    方勉被挤得没地方坐了，无奈站起来：“那就这样了，方裴，我们吃饭吧。”

    刚完方勉就想到了一个世纪难题——应该给方裴吃什么？

    裴裴可以吃狗粮，方裴也可以吗？裴裴不能吃的人类食物，方裴可以吃吗？

    这些问题方勉是不知道的，只能去问方裴，但结果也只是得到了一串意义不明的 “嗷呜嗷呜”，方勉猜测也许方裴自己都不知道，毕竟按照他的法，他才变成人类两个月。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方勉还是选择给方裴吃狗粮。鉴于现在方裴是人了，方勉就把食盆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和他自己那份快要凉掉的青椒肉丝盖饭放在一起，然后他坐着吃盖饭，方裴蹲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吃狗粮。

    方裴虽然变成了人形，却还保持着狗的习惯，不用手，而是低头伸着脖子，用舌头把蚕豆状大的狗粮卷进嘴里，但人类的舌头没有狗狗的灵活，他吃得有点困难。

    方勉看不下去了，给他拿了个勺子，教他在椅子上坐好，舀了一勺狗粮送进他的嘴里。

    方裴张嘴咬住勺子，眼睛亮晶晶地瞧着方勉，都忘了松口。

    方勉拔了几次都没把勺子从他嘴里拔出来，干脆松了手：“会了吗？自己吃吧。”

    方裴张嘴，“吧嗒” 一声勺子落地，他一边嚼着嘴里的狗粮一边对方勉道：“不会，还要。”

    方勉认命地弯腰捡起勺子，对着水龙头冲洗干净再拿回来，又喂了他好几勺，还手把手教他该怎么握勺子，然而每次方勉一松手方裴就会把勺子弄掉，笑眯眯地对方勉 “学不会”。

    终于，方勉忍无可忍，在方裴又一次弄掉勺子后板着脸道：“那就不吃了，饿着吧。”

    方裴愣住了，他探头看了方勉一会儿，见他只顾着埋头扒饭，真的不管自己了，表情很生气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方裴自己捡起勺子，到水槽里冲干净，回到座位坐下，用右手握住勺子开始吃饭，动作要多标准有多标准，吃一口瞄一眼方勉。

    方勉在方裴自己捡勺子那会儿开始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但是他不想这么轻易揭过，故意不理会方裴，最后方裴吃完了狗粮，心翼翼地扯方勉的衣角，方勉还是不为所动。

    “方勉，对不起，错了。”

    方勉用余光一扫，只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狗勾眼睛又出现了，方勉没法抗拒，两秒后，他从盖饭里挑出仅剩下的几根肉丝放进方裴的食盒里：“吃吧，不辣。”

    方裴没有看碟子里的肉，而是把脑袋凑近方勉。

    方勉纠结了几秒，还是放下手里的筷子，覆上方裴的头顶，方裴立刻明白这是和好的象征，他笑着握住方勉的手，把脸颊贴上去亲昵地蹭了蹭。

    明明裴裴身上的毛是直的，不知道为什么方裴头顶的短发却有点卷曲，方勉看着自己的手从方裴的头顶滑到脸颊，掌心的触感也从粗硬的发丝换成了柔软的皮肤。男人盯着方勉，微微下垂的眼角在睁大时会显得有些无辜可怜，但垂下眼时立体的五官却又会透出一丝诱惑。

    方勉觉得嗓子有点干。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抽回手，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方裴握着他的手放到嘴边，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上他的掌心。

    好痒，这股可怕的痒意竟然顺着神经一直爬到了脊梁骨。

    方勉猛缩回手，满脸通红，不敢看方裴。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