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良心
慕宁对慕家是有怨的, 也并非没想过报复。
但孙惟情希望,慕宁能够在没有慕家的地方好好活着。
她不愿看到慕宁的身心同她一样,囿于慕家这腌臜地。
为了慕家搭上自己的余生, 不值当。
所以这些年来,慕宁一直按照孙惟情所期盼的那样活着,也做到了不让慕家人牵动她的情绪。
然而今日, 她久违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慕诚溢竟连最后一点慰藉都不留给她!
慕诚溢和郑氏很快赶了过来。
他们到达祠堂的时候,慕宁正坐在祠堂前的台阶上。
她低垂着脑袋,好似没有魂魄的木头娃娃。
慕诚溢驻足后, 看向祠堂敞开的门,眼神一黯。
而后他不去看慕宁,而是斥责起那守门的护卫:“慕家养你们是让你们做摆设的吗?连一个女子都拦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那护卫被斥得吓软了腿。
郑氏及时给他使了个颜色, 他会意, 立即下跪。
“是的没用。二姐若我们不让开, 她就要伤害自己。的怕二姐真的这么做,实在不敢拦二姐。”
郑氏等他完, 上前作势要扶起慕宁,“慕宁你想进祠堂, 你就好好同你父亲,何苦闹这一出?何况明儿不就要祭祖了, 你何必着急这一晚呢?”
慕宁一把挥开郑氏的手。
郑氏眸中精光一现, 趁势倒在地上,还极为矫情地“哎哟”了一声。
慕诚溢见状,立即过去扶起了她。
确认郑氏没伤着后,他张嘴就欲叱骂, 慕宁却在这时站了起来。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慕诚溢,质问道:“我母亲的灵位呢?”
平时的慕宁虽然淡漠,时不时顶嘴,但还是她第一次展现出,这样戾气深重的模样。
许是被慕宁此时的气势给惊到了,慕诚溢将责骂的话憋了回去,左顾言他:“请入祠堂的,只能有一位正妻。”
意思便是,他只承认郑氏这一个妻子,他明媒正娶的孙惟情不配进入祠堂。
慕宁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灵位呢?”
慕诚溢咽了口口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慕宁牵着走。
他重重咳了一声,拔高声音以增加威严:“你就这么和你父亲话吗?是谁教你的规矩!”
慕宁见他如此,知晓他是不会主动了。
她一步步走向慕诚溢,边走边沉声道:“原来你也会担心有报应呢。你害怕母亲的冤魂会缠着你,让你余生不安,所以请人做法烧毁灵位,想要以此摆脱母亲。我的没错吧?”
她在慕诚溢面前站定,又逐字逐句道:“慕诚溢,若真这么容易就能摆脱因果,恶人岂不是无人收?”
慕诚溢原本因为被拆穿心事而感到心虚。
但当慕宁带着恨意念出他的名字时,他开始恼羞成怒。
“混账东西!注意你话的态度,谁教的你直呼父亲名讳?”
慕宁听到这话,忽然笑出了声。
她红唇轻启,语气似布满寒霜,令人泛冷:“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配是我的父亲?”
慕诚溢顿时睁大了眼。
怒火不可遏制地自心冲至他的脑袋。
他高高扬起右手,就要狠狠挥下。
忽地一阵晚风刮过,吹得祠堂外的树叶簌簌作响。
许是因为慕宁戳心的话语,慕诚溢想起孙惟情,心虚了起来,似产生了幻觉。
在落手之时,他觉得自己瞥到在月光的映照下,墙上有道人影闪过。
他心生骇然,想要停手。
只是,这手已挥下,他已收不住手。
但这一记巴掌并未落到慕宁的脸上。
慕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慕宁!你在做什么!”郑氏惊呼道,“你快放开老爷!”
这一声着急的呼喊,仿佛慕宁不是抓着慕诚溢的手,而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慕宁嫌脏似的甩开了慕诚溢。
她无比清冷地道:“慕诚溢,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慕诚溢猛地一怔。
他又想起方才挥手时,所见的那道身影。
他冷静下来,知晓那应当是他的错觉,可骨子里却不禁漫上涔涔冷意。
郑氏见慕诚溢愣住了,唤出早已埋伏好的护卫们。
她做出惊慌状道:“快制住二姐,她疯了,要对老爷动手!”
护卫们听令,便要上前。
慕诚溢耳边又传来树叶被拂动的响声,那强烈的寒意再度袭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慕宁高喝一声:“别动!”
他立即回过神来。
见护卫们继续向慕宁围拢,他跟着道:“等等!”
护卫们这才听令止住动作。
郑氏不可思议地看向慕诚溢,却见他额上沁着汗水,似精神状态不太对。
她忙扶住慕诚溢的手臂,关切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慕诚溢也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他只觉得,自己听不得那暗处的声音,一听见,就会让他心悸恐慌。
他看向慕宁,又瞥向祠堂,心中有了猜测。
一定是孙惟情不让他好过!
这种感觉,在孙惟情刚过世的那一阵子也出现过。
那一阵子,他夜不能寐,一入梦便会梦见孙惟情病死在床上的模样。
那时候他信起了鬼神,并开始疑神疑鬼。
他认定是孙惟情不放过他。
所以他请了大师做法,断绝孙惟情对他的迫害。
孙惟情的灵位被烧毁后,他果然就清爽多了。
他从没想过,这是他那仅剩不多的良心在作祟。
他把良心不安造成的痛苦,当作是逝者对他的报复。
而此时,他仍如此想。
他觉得是孙惟情见他要慕宁,所以才会再度出现。
他逐渐恢复镇定后,决定明日还得再请大师来做法除邪祟。
至于慕宁,今日便先将她关起来,明日等大师来了,再看看要不要对她做什么。
这般想着,他沉声吩咐道:“把二姐带回房间,这事明日再。”
郑氏似乎并没有对慕诚溢没惩罚慕宁感到不满。
她只是轻声同慕诚溢耳语:“慕宁今日闹这一出,保不准会偷溜走。到时候怕是不好向昭太妃交待。”
慕诚溢看向慕宁,觉得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沉吟片刻后,便又补了一句:“二姐的房门锁上,并让人好好看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慕宁看了眼慕诚溢,又看向顺从站在一边的郑氏,敛下了眉间的怒意。
她道:“不用你们带,我自己会回房。”
慕宁这突如其来的乖顺,让慕诚溢和郑氏都感到惊讶。
他们原以为她要使心思,但当她当真自己回到房间后,他们发现,她是真的放弃抵抗。
看来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敌不过这数名护卫,所以收起了锋利的爪子。
慕诚溢状态不好,在慕宁回房后,也回自己房间休息。
郑氏则有些不放心。
她确认了窗户都被封上,且门确实上了锁后,才放心离去。
在离开时,她还瞥了一眼慕宁映在窗户上的身影。
她心中泛着冷笑。
今日一过,这慕家就彻底太平了。
*
慕诚溢入睡后,再度被梦魇缠身。
梦中,孙惟情在质问他,为何要待她如此无情,又为何对慕宁不念及一丝骨肉之情。
孙惟情字字铿锵,带着病气的面容上,淌下两行血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控诉着他做下的桩桩恶事。
慕诚溢闭着双眼,身上不断冒着冷汗,他大呼着“不要”,费力想要摆脱噩梦。
郑氏察觉到异样,轻轻拍着他,语带担忧地唤道:“慕郎。”
在郑氏一声声地轻唤中,慕诚溢终于挣脱梦魇,猛地惊醒。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郑氏替他拭去头上的汗水,柔声安抚道:“慕郎,你没事吧?”
慕诚溢缓了半晌,才压下了心头那难言的恐惧。
他无力道:“我又梦见她了。”
三年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郑氏一下子便猜到了他的是谁。
她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孙惟情竟是死了也不放过他们。
她深吸一口后,变了神色,体贴道:“慕郎,只是梦而已。若你担心,我们明日再请大师来便是。”
这与慕诚溢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点了点头,“那你明日还是请阮大师来吧。”
孙惟情应了一声,心中却想,又要付出一笔钱了。
慕诚溢的阮大师,是她随便从街上找的一个混子。
她看不惯孙惟情的灵位摆在慕家祠堂中,便借着慕诚溢做噩梦的机会,将之除掉。
其实郑氏明白,那只不过是慕诚溢压力过大导致的。
尤其是在她找那个混子演了一出戏,慕诚溢当真就不再做梦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她以为三年前那次做法,已将孙惟情彻底从慕诚溢心中抹去。
却没想到,时隔三年,慕诚溢竟然会再次想起她来。
她恨恨地咬着下唇,咒骂着孙惟情母女。
就在夫妻二人各怀心思之时,管家急匆匆来敲了门。
“老爷!出事了!”
慕诚溢心悸还未平复,他厉声道:“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
管家在门口哆嗦着身子,急道:“二姐的房间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