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大婚(三更合一)
敏安元年六月二十八日, 天清日晏,惠风和畅,宜嫁娶。
天才微亮时, 慕府便忙碌喧闹了起来。
昭太妃安排的喜娘,早早便带着几位姑娘,来为慕宁梳妆扮。
慕宁一边被扮着, 一边听喜娘讲述今日的流程。
从出了闺房,到洞房花烛,每一道步骤,每一项礼仪, 喜娘都事无巨细地讲述得明明白白。
慕宁点头应着,却没有怎么往心里头去。
太多,记着太累。
左右待会儿喜娘都会在一旁陪同,她到时候再按照喜娘的一一做便是。
况且就算有所疏漏, 晏景也一定能想法子遮过去。
自顾自地想到这儿, 慕宁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发现自己还未真正嫁过去, 竟然就已想着借晏景的势了。
她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这样很不好。
再怎么样, 也得过了今日再借势,至少今日过后, 她就有了正当的身份和理由了。
慕宁出着神,喜娘已嘴皮子麻利地完了种种事项。
术业有专攻, 喜娘干了近百件喜事, 不仅对喜事流程了若指掌,做事也锻炼得精明能干,连带着底下的人都老练精干。
半个时辰后,慕宁已换上了喜服霞帔, 并化上了精致的妆容。
喜娘瞧着镜中的慕宁,由衷赞叹道:“王妃娘娘天人之姿,这一费心扮起来,更是妙不可言。难怪檀王殿下这般喜爱王妃,若我是男子,也定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王妃身上,哪儿舍得分给旁的人和事去。”
慕宁知道,这喜娘最利落的便是这张嘴,因此她并未把她的称赞放在心上。
她含蓄地笑了笑,看着散落在腰际的青丝,问道:“这发不一起挽起来吗?”
“这发可不能由咱们梳。咱北淮,这头发是要由新娘子的姐妹来梳,并以此送上祝福的,咱这几个可不敢越俎代庖。”
孙家这一辈没有姑娘。
而慕家除了慕宁以外的姑娘,也就只有一个慕文乐。
慕文乐不加以诅咒就不错了,指望她送以祝福,还不如指望孙里岸夫妇立时生个十多岁的姑娘出来。
慕宁以为喜娘不知道她家中关系,便道:“不碍事的,我也没旁的姐妹,麻烦您直接梳就可以了。”
“我的王妃娘娘哟,这可不行啊!”喜娘哎呦念叨,“檀王殿下顾虑到王妃没有姐妹,可是特意为王妃请了宫中的贵人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了,这大婚中所有的祝福环节,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晏景的确是如此交代了。
但同时,晏景也过,若是慕宁不愿意,能省的环节就省去。
但在喜娘看来,这所有的环节都不能省去。
毕竟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关系着新人今后的幸福,哪儿能因为一时厌烦就简略了去,这样随便,是得不到先人和老天的祝福的。
于是乎,喜娘刻意对慕宁略掉了晏景的另一句话,算将所有的流程都进行完。
好在慕宁也没有恼。
她只在意喜娘的那位贵人。
她将宫中的女子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晏景可能请来的人呼之欲出。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随着大门被推开,一人跑着进了房间,清脆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慕宁,我来啦!”
慕宁很少会在与人相见的第一面,就对一个人抱有好感。
回顾她这十六年的生活,掰着手指细细数来,也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晏景,至于另一个,是没见过几面的孟鸿羽。
她自己也不理解这种好感的产生是为何,思来想去后,她想或许这就是旁人的眼缘。
加之四年前她最慌乱的时候,是因为孟鸿羽的体贴安慰,她才迅速摆脱近乎崩溃的情绪,这让她对孟鸿羽更是喜欢。
因此一见到孟鸿羽,她就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喜娘见到孟鸿羽,满眼尽显惊艳之色。
她看看慕宁,又望望孟鸿羽,不住惊叹道:“我这平日里头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却从未见过天仙般的人物,今儿这一遇便见着了两个,我可真是有福咯。”
孟鸿羽接过负责扮的姑娘手中,刻有喜字的木梳,嘻嘻笑道:“娘子可别同我抢,今日我替新娘梳发,我才是最有福的那个。”
“是是,贵人得不错,当是最有福的,方能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孟鸿羽心满意足,拿着木梳来到慕宁身后。
随后,她一向神色欢脱的娇容,敛下了几分玩笑之意,较之平时,多了几分端庄。
“慕宁,我可要梳了啊。”她郑重其事地道,像是要做什么会攸关性命前途的大事一般。
慕宁轻笑道:“好。”
孟鸿羽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缓缓将梳齿插入慕宁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梳理。
她梳着发,不忘道出祝福之词:“一梳一帆风顺,阖家安康;二梳两厢情愿,不尚虚华……十梳十世安稳,从心而生。”
孟鸿羽毫不停歇地一通下来,将喜娘傻了眼。
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喜娘拍着腿道:“哎哟,我的贵人祖宗哟,这梳发的祝愿可不是这么的……”
慕宁笑着断道:“娘子,她的很好,我很喜欢。”
孟鸿羽所言,都是她真心盼望之事。
比起那老套的辞,孟鸿羽的祝福更合她的心意,也更为诚挚。
喜娘见慕宁是真心喜欢,也不再多什么,只道这些贵人当真与众不同。
梳完发后,孟鸿羽将梳子交还给了扮的姑娘。
她自己搬来一张椅子,坐于慕宁边上,看着那些姑娘为她挽发。
她趴在梳妆台的一角,望着慕宁,本想问她们上次喝醉分别之后,晏景是否有欺负她,吃她豆腐。
但她又想到,今儿这两人就要成亲了,即便真发生了什么,今日礼成后,也不算占便宜了。
于是她把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叹道:“多么好的一姑娘,便宜晏景那子了。”
孟鸿羽此话一出,喜娘连带着几个姑娘都呼吸一滞。
这般称呼亲王,不合礼法吧?
孟鸿羽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她紧接着又道:“虽然我觉得晏景那子不敢也不舍得,但如果他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同我,我替你出头。”
她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又道:“我估计不太行,不过我可以让晏云那厮帮你出气。”
虽然慕宁也觉得,晏景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但为了配合孟鸿羽,她还是笑了笑道:“嗯,我会记着的。”
慕宁答得淡定,是因为她早已知晓了孟鸿羽的话方式,但除她以外的几个人,却都是不知晓的。
她们听完孟鸿羽之言,身子又都是一抖。
竟然还称呼当今圣上为“那厮”,这贵人们的对话都如此直接?这是她们能够听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随后默契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就完成了往日要三刻钟才能完成的复杂发型,且还完成得相当完美。
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喜娘含笑,贴心地道:“想来二位还有许多话要,现下还有些空闲功夫,咱也不扰二位,二位就再聊聊吧。”
她完后,也不等慕宁她们答话,便带着姑娘们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孟鸿羽毫不介意自己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她去关上了门,“她们走了,同你话也就不用有所顾虑了。”
慕宁含笑不语。
原来她那还是收敛了的吗?
孟鸿羽将方才坐的椅子,又朝慕宁拉近了些。
她见精心扮过后的慕宁,比起往日少了一份清秀稚嫩,显得成熟了些许。
她不禁再次感慨:“晏景真的是捡着大便宜了啊!”
慕宁莞尔一笑,“其实阿景很好,待我也很好。”
孟鸿羽啧啧摇着头,“他那性子,也就只有对你好了,一遇上你的事,便什么也顾不得。”
孟鸿羽至今记得,三年前的一天。
那日,她和晏云去往西五所晏云的住处时,在一条道上捡着了一具“尸体”。
那是受了重伤的晏景。
当时,孟鸿羽以为晏景是死了的。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他们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声响。
他们商量着,准备去叫人来收尸。
但就在这时候,晏景“诈尸”了。
他用尽仅剩的力气抓住了晏云的手,用行动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然后他一字未言,就又晕了过去。
孟鸿羽和晏景没有办法,只能先将晏景搬回晏云的住所。
到了房间内,有了烛光照耀,他们发现,晏景的衣服的肩膀处破了个口子。
而他们的手上,则因为方才抬运晏景时触碰到了破口处,染上了鲜血。
晏景的衣服是黑色的,他们刚刚并未瞧出,那衣服被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而此时他们才知晓,晏景为何会昏倒在道上。
他们扒开晏景的上衣,就见他的心口上方有一道很深的口子。
虽然有草草上了药,但他似乎之后又破坏了伤口,使得伤势恶化。
二人看到那伤口都皱了皱眉。
他们观察伤势之际,昏迷的晏景发起了烧,被梦魇纠缠。
他开始不断梦呓,而他翻来覆去叫着的,始终只有一个“宁儿”。
孟鸿羽和晏云恍然,原来是为情所困。
猜到真相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看去。
瞧瞧人家都已经为情所困了,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怎就面前的这个人,成天就只知道和自己吵架呢?
二人抱着相同的想法,同时摇了摇头。
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之后,他们用尽自己仅知的疗伤手段,对晏景的伤口好好折磨了一番。
耗了好半晌的功夫,终于止住了血。
晏云见伤势被控制住后,让底下的宫人去往了晏景住处,告知他们晏云与他一起玩得累了,就在晏云这儿歇下。
此外,他又让人去查了查,宁儿是何人。
很快,派去的人就都回来了。
后来,二人守了晏景一夜。
期间,孟鸿羽不是没有犹豫过,想要去找太医来为晏景医治。
但是晏云拦住了她。
他道:“他不想找太医。”
孟鸿羽担忧道:“但他会不会就这样不行了?”
“不会。”晏云十分笃定,“他没那么容易死。”
正如晏云所,晏景命大,到天亮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那时候晏云想要夺嫡,他觉得晏景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于是在晏景清醒后,他直接向晏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晏云却并未放弃。
他望着面上毫无血色,一脸生无可恋的晏景,肯定道:“你不去找太医,是因为你的伤是你的心上人所致。你担心被人发现你的伤口,会查到她身上,所以在昏倒前,又自己破坏了伤口,做出自伤的假象,我的没错吧?”
晏云猜得不错,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是被慕宁的匕首所伤,他跟着昭妃回宫的一路,愣是没有吭声一次。
但他并未因为晏云猜中事实而给予他好脸色。
他冷冷看了眼晏云后,就收回了视线,仿若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被忽视的晏云没有生气,他随即向晏景提出了一个交易。
“晏景,你助我争得皇位,到时候我会帮你找到慕宁,助你抱得美人归。”
这句话,成功让晏景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量了晏云许久,像是在确认他的话有几分真。
但思虑了半天后,他发现自己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慕宁想要消失,定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她的踪迹。
他倒是可以依靠昭太妃,但俞家扎根在京城,北淮国土辽阔,即便是俞家也能力有限。
细细想来,也只有皇帝能动用整个北淮的人力物力,去大海捞针,寻找一个不愿现世的人了。
而现在的皇帝,一定不会帮他。
思考一番后,晏景做了决定,“好,我帮你。”
正是这一场交易,让晏景、晏云珠联璧合,各自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鸿羽同慕宁着这一桩旧事,都忍不住叹道:“晏云曾过,幸好晏景所求只有一个你,若晏景也想要皇位,那么晏景会是他最大的对手。”
慕宁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心中许多事都有了解答。
孟鸿羽在她消化这件事的时候,又道:“你,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在那道上捡到晏景,那我们四个人的命运,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一切都会不一样。”慕宁没有多想,就情不自禁地附和道:“但幸好,是你们救了他。”
当时她抛下晏景时,让晏景恨她,为的就是破坏掉她在他心中全部的美好印象,让他舍弃对她的执念,更好地活下去。
可饶是如此,晏景依旧念着她,即便受伤昏倒,竟还在为她着想。
若不是当时晏云给了晏景一个期盼,她真的无法想象,晏景之后会过的怎样的生活。
孟鸿羽又同慕宁了些晏景这些年发生的事。
交谈过后,她不仅更了解了晏景,也与孟鸿羽更熟悉了些。
约莫半个时辰后,喜娘敲响了房门。
吉时已到。
晏景来接亲了。
喜娘给慕宁盖上了同样用幻蚕布制成的盖头。
今日惜兰也换上了颜色喜庆的衣服,她扶着慕宁出了房间。
晏景看着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慕宁,仍像初次看到她身着嫁衣时那般心动。
他忍不住唤道:“宁儿,我来接你了。”
慕宁盖着盖头,看不到晏景,但还是扬起了嘴角,轻轻地“嗯”了一声。
按照规矩,慕宁本应被丫鬟扶着,与晏景同去大厅拜别父母。
然而晏景却走至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与她携手同往。
府中的仆从,以及晏景带来的人,都在起哄玩笑。
在一路的热闹中,他们到达了挂满红绸的正厅中。
慕诚溢正端坐于主座之上。
他为了面子上好看,也精心装扮了一番,今日看起来,倒没有昨日那般骇人。
喜娘告诉慕宁,这新娘子出嫁,都是要哭嫁的,以此表达对父母的感情之深,以及不舍之意。
但是慕宁对慕诚溢没有那么多感情。
她被掩盖在盖头下的面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开口向慕诚溢告别,即便是这大喜的日子,她依旧直呼其名:“慕诚溢,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慕家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将再无瓜葛。”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慕诚溢混沌的瞳孔,露出了惊怒之色。
他气急攻心,就要发作,可还没开口,就感到一阵气喘。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不适的感觉,想要斥责慕宁不懂规矩,却感到一阵凉意。
抬眼看去,就见晏景正微微偏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警示之意。
慕诚溢如今已妻离子散,身体状况也每日愈下,如今他最大的盼头也就只剩下官途。
他不能再得罪了晏景。
他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强行压到心底。
他无力道:“随便你吧,但你终归是姓慕,我还是要劝你几句。到了王府后,你要好好服侍王爷,收敛起你从前的性子,做个贤妻良母,不要愧对檀王妃的名头。”
这是慕诚溢作为长辈的忠告,总的来,这番话是向着晏景的。
但是晏景并不领情。
他握紧了慕宁的手,一脸随和地对慕诚溢道:“我迎娶宁儿,从来不是为了让她服侍我。她不用做贤妻良母,更不用收敛她的性子,宁儿便是宁儿,这样就足够好了。”
听着晏景温暖的话语,感受着掌心的传来的暖意,慕宁的心微微一动。
而候在一旁的喜娘,心动得更是厉害。
只不过,她是被吓的。
她这一辈子参加了不少喜事,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争锋相对的拜别。
她暗叫着,这皇家的亲事不好接,同时又趁众人沉默之际,高呼道:“拜别父母!”
话音落下,晏景和慕宁却都未鞠躬。
他们笔直地站着,完全没有要弯腰的意思。
喜娘默叹一声,知晓这腰这是弯不下去了。
她见机行事,假装方才自己什么都没,又道:“新娘离府!”
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听到要离开,一双新人才有了动作。
他们在慕诚溢怨毒的眼神,以及迎亲众人的簇拥下,行至了慕府门口。
慕宁盖着盖头看不到街景,惜兰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见到府外之景后,她不由瞳孔放大,睁圆了双眼。
她情不自禁地拽了拽慕宁的袖子,叹道:“姐,太壮观了!”
惜兰所见之处,无一没被覆上喜庆的红色。
艳红的迎亲队伍,自慕府门前绵延至远处,望不到尽头。
除了慕诚溢准备的嫁妆外,昭太妃和孙里岸也分别增添了不少。
挑着嫁妆的挑夫加入迎亲队伍中,将原本就无尽的长队,化作了一条可盘地而旋的红色长龙。
女子出嫁都盼红妆十里,虽然惜兰不知晓这队伍的尽头在何处,但她毫不怀疑,这队伍有数个十里之长。
而长街两侧,所见的所有店铺,都已挂上了红色的绸缎。
好似整个北淮,都在为慕宁和晏景的大婚而庆贺。
街边的百姓也都在欢呼,不只是为了这盛大的场面,更是为了他们心目中的贤王晏景。
“祝檀王殿下与檀王妃娘娘百年好合,永远恩爱!”
“殿下,王妃娘娘,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
充满喜悦的祝福声不绝于耳。
晏景侧身俯首,隔着盖头对慕宁道:“宁儿,他们都在见证我们的结合。”
无论慕宁平日里多么淡定,但毕竟这还是头一遭成亲,还遇上了这样的大场面,她精神多少有些恍惚。
她没有听清晏景所言,问道:“你刚才了什么?”
这一回,晏景并未回答。
他只轻笑了一声。
随后,慕宁没忍住惊呼出了声。
她的双脚腾空,整个人都脱离了地面。
晏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阿景!”
慕宁的轻唤,下一瞬就淹没在了百姓的欢呼声中。
他们的檀王殿下真是太帅气了!
慕宁看不到周围景象,透过盖头底下看到的,只有与她如出一辙的婚服。
她的衣裳和晏景的交织在一起,像是融为了一体。
她晃神之余,许是求生本能作祟,她伸手环住了晏景的脖子,随后她听到了惜兰和孟鸿羽的偷笑声。
她犹豫着,想要放下手。
这时,晏景又在她耳边道:“宁儿,我带你回家。”
他的话音同样被周围的喧闹声所掩盖。
但这话却毫无阻碍地落到了慕宁的耳中,顺着血液,传达到了她的心底。
王府离慕府甚远,为了让慕宁坐得稳当,晏景特意准备了十六抬的花轿,不仅舒适宽敞,还气势十足。
晏景将慕宁抱至了花轿之上。
随后他在慕宁面前单膝跪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拭去了鞋尖上一点不起眼的脏污。
随后他从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边,跃然上马。
一旁,同样身着鲜艳之色衣衫的沉连高声喊道:“迎檀王妃回府!”
一路上,唢呐锣鼓响彻天际,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喜悦的氛围中。
他们所到之处,无一不在为慕宁和晏景呐喊祝福。
慕宁坐于花轿之上,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花轿平稳,轿上还铺着厚实的坐垫,一路下来,慕宁还未觉得疲累,他们就已到了檀王府。
晏景下了马,还是和方才一样,将慕宁抱下了花轿。
二人再度携手,一同踏入了檀王府的大门。
昭太妃坐于大厅之中,孙里岸夫妇站于她的右侧。
而其余宴请的客人,都立于客座两侧观礼。
三拜礼后,昭太妃忍不住抹了眼泪。
她轻轻抚着慕宁的手,又哭又笑得道:“终于啊,宁儿终于成了我的儿媳妇。”
晏景见状,不着痕迹地分开了二人的手,笑得毫无心机,“母妃,该让宁儿去歇息了。”
昭太妃觑了晏景一眼,心道这子还真是气。
不过她也明白晏景的心情。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心上人盼进了门,自己还没碰呢,哪儿能让别人先碰了去。
她笑道:“好了,是该让宁儿歇着去了。”
喜娘一听,知道她这活终于要结束了。
她心底一松,忙不迭高声道:“新娘送入洞房!”
惜兰闻言,便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扶着慕宁送回了新房。
晏景的双眸恋恋不舍地盯着慕宁,恨不得随她一同离开。
昭太妃轻咳了两下后,提醒道:“景儿,别忘了你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晏景回过神,“嗯,我知道。”
虽然他不喜招待之事,但是今日大婚,他不想惹出任何麻烦来。
慕宁被送回新房后,王府丫鬟又接连送进来几道吃食。
丫鬟道:“殿下吩咐了,王妃娘娘忙碌一日定是饿了,所以让奴婢们准备了这些王妃平日吃的吃食。王妃可先垫着,若是不够或者不喜,王妃尽管同奴婢们,奴婢们再去准备。”
按照规矩,这掀盖头之前是不能吃东西的。
丫鬟也想到了这一点,又道:“殿下还,王妃只管自己喜欢便好,不用管那些规矩。”
丫鬟转述完,为了让慕宁能够自在些,便就退下了。
惜兰关上门后,立即道:“姐,殿下对你这般重视,你今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慕宁笑了笑,没有否认,“是啊,应该会的。”
“姐可要吃些什么?”
慕宁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饿。
只是晏景为了保证他们之间的幸福,愿意摒弃自己的随性,将所有的规矩都做到最好。
她不想让晏景独自一人努力。
惜兰也是忙活了一天,已经饿得不行。
她拿过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连道了两声“好吃”后,忽想起什么,又放下了糕点。
“姐,你盖着盖头没有瞧见,郑氏和慕文乐真的来了!”
方才她瞧见,郑氏母女二人立于围观的宾客后面,全程观完了慕宁的婚礼。
当然,慕文乐是听完的。
“她们好像真的放下了一切,刚刚还和其他客人一起鼓掌呢。而且我瞧着,她们好像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表现得很一般。”
慕宁知道,这种时候表现得越一般,心中就越是翻腾不止。
郑氏已失去了她争取了一辈子的身份地位,而慕文乐在今天,也彻底失去了对晏景的期盼。
慕宁和晏景,一起将他们从仙境拉至了地狱。
惜兰见慕宁没有话,便又道:“我想她们一定不会熬到晚宴,现在估计已经走了。”
毕竟今日邀请参加婚礼晚宴的,大多都是俞家人,换句话,都是自家人。
郑氏和慕文乐一定没脸待下去。
惜兰是以正常人的心态来估计着此事的,但郑氏母女并非一般人。
她们当真待到了晚宴的时候。
她们无视周围人对她们的指指点点,端坐到晏景敬酒敬至她们这一桌。
郑氏在慕文乐肩上点了一下,并在她的掌心为她指明方向后,慕文乐从桌上摸起一倒了酒的杯子,举向晏景。
“殿下,祝您幸福。”
晏景视线只落在了她脸上一瞬,并未同她敬酒。
他只回道:“有宁儿在,我很幸福。”
慕文乐等了许久,终于再次听到晏景的声音,可这曾让她无数次欢喜的声音,却出了让她最痛苦的话语。
甚至比他当初让人挖了她的眼,还要让她痛苦。
他的幸福,怎么能不是她给予的呢?
她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使得酒杯一颤,溅出了几滴。
但她神色却始终未变,依旧端着那得体的笑容。
“那就好,只要殿下能够幸福,我就足够了。”
她自虐般地着违心的话,却没能换来晏景对她的第二句话。
*
当晏景回到新房时,已到了戌时。
晏景的脸上难得显出醉酒后的红晕,显然是喝了不少。
但他即便是喝醉了,仍走得稳健。
进入新房时,惜兰甚至都没发现他喝醉了,只暧昧地看了眼新人后,就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二人后,晏景卸下了一身的防备,脸上刻意装备上的笑容虚假尽失,余下的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拿起绑着红绸带的杆字,挑起了慕宁的盖头。
慕宁那张出水芙蓉一般清丽的面容,在精致妆容下多了几分勾人之意。
晏景一怔,随后在慕宁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抱入怀中。
他将头倚在慕宁的颈间,痴痴笑着:“宁儿,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你都反悔不得了。”
“阿景,我不会后悔的。”慕宁轻声道。
晏景迷糊地点了点头,“即便宁儿反悔,又想要逃离我,我也不会再放开宁儿的。”
晏景这显然是没有将慕宁的话听进去。
慕宁叹息了一声,问道:“阿景,你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晏景闷笑了两声,“除了晏云,没有人敢灌我酒。”
今日身为皇帝的晏云也来了。
晏景,是晏云灌酒,所以他才喝成这样,但其实即便是晏云,如果他不愿意,他也是不会喝的。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喝酒而已。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他怕自己不喝些酒压一压情绪,他会不住地陷入自我怀疑中。
怀疑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妄想。
慕宁抚着晏景的背,过了许久,他陷入了沉默,呼吸也开始稳定下来。
慕宁以为他睡着了,想要将他轻轻放到床上,可才稍稍一动,晏景就用带着沙哑的声音,凑在她的耳边道:“宁儿要去哪里?”
轻浅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委屈,好像慕宁又要抛弃他似的。
慕宁无奈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晏景的双臂又锢紧了慕宁几分。
“我不要水,只要宁儿就够了。”
慕宁:“……阿景,你是装醉的吧?”
闻言,晏景微微一顿,然后抬起了脸。
除了脸上的红晕未褪,他没有一丝喝醉之意,眼中也一片清澄。
晏景笑道:“又被宁儿发现了呢。”
慕宁无言地与晏景对视,她在无声地询问他装醉的原因。
晏景老实回道:“宁儿知道我喝醉的话,会纵容我。”
慕宁没想到晏景抱着的事这样的心思。
“阿景,你想做什么同我便是,不用这样的。”
晏景“嗯”了一声,浅笑道:“宁儿,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做。”
“什么……”
慕宁才问出口,嘴上便被晏景的双唇覆上。
他的舌尖灵巧地撬开了慕宁的唇齿,探入其中,与慕宁的柔软嬉戏。
慕宁惊讶了一瞬,随后红着脸默默接受着晏景的亲昵。
与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相同,这一次,他们的吻也弥漫着酒气。
只是这一回,唇齿交融间的酒香来源于晏景。
她以为,这回她一定能够适应的,毕竟上次那么漫长的吻都受过来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不太足。
没一会儿,她就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飘飘忽忽,而晏景的双手,更是将她带上了云端,给予了她未曾体验过的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晏景终于放过了她。
晏景瞧着口脂染出唇畔,衣衫半解的慕宁,心跳犹如擂鼓之声。
他深呼吸了好几回,依然没能压下内心涌动出的浓烈渴望。
他抚上慕宁的青丝,声音较之方才刻意装出的哑,覆上了满满的欲.望。
他的身体与内心争斗片刻后,他重新凑到慕宁耳边,沉声道:“宁儿,等等我。”
慕宁的眼眸似漫上了一层雾气,面上一片迷茫。
她的声音也哑哑的,“什么?”
晏景克制着自己道:“我先去沐浴,身上酒气浑浊,我怕宁儿过会儿会嫌弃我。”
慕宁想要脱口而出,她不会嫌弃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就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话一出来,岂不是显得她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难得的自尊压过了她往日的厚脸皮,她将红色的喜被往身前拢了拢,挡住了自己一半的脸。
她点了点头,显出了不同往日的乖巧,“好,我等你。”
晏景望着这样的她,心底的冲动再度开始喧嚣。
他在自己失控之前,立即出了房间。
慕宁在床上望着上方发了许久的呆,缓过神后,她猛地从床上跃起,疾步跑到了放着吃食的桌边。
喜娘,晚上的这事也是件体力活。
她一天没进食,应当吃些东西,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然而,她还没吃完晏景让人准备的吃食,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趴在桌上,想着眯一眯就起,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彻底睡死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沐浴后的晏景重新回到新房。
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慕宁,他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轻轻将慕宁抱起,带着她回到了床上。
晏景洗的冷水澡,沐浴过后,身上带着寒气。
慕宁许是觉得凉快,在晏景放下她后,无意识地往他怀中凑了凑。
晏景侧躺着,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头,轻轻喃道:“宁儿,再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睡梦中的慕宁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晏景近似自言自语的话语后,她应道:“好。”
这一声呓语,让晏景欣喜如狂,即便他知道,这并非慕宁真实的回答,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曾经那噩梦与美梦相交替,带给了他无尽的折磨。
而现在美好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却再次担心这些是虚妄的。
不过没一会儿后,他就能确信这并非他的妄想。
因慕宁依赖般的动作,他身体的某一处发生了变化。
那种求而不得的疼痛感,在告知他,他怀中的慕宁是真实的。
他抱着慕宁,轻轻吻着她的手指。
疼痛在不断扩大,可他却意外的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渴求着慕宁,因为慕宁而疼痛,因为她而欢喜。
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轻舔上慕宁的耳尖,成功换来她的一声嘤咛后,他满足地笑了笑。
他的嘴唇贴上慕宁的耳朵边,低着嗓音重复道:“宁儿,再多喜欢我一些。”
再多一些,多到他不用再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