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桌戏
刁书真办理身份证的业务流程是越来越熟练了,差不多可以一个人顶三个人的班了。
比起老是埋头阅读卷宗,四处寻找实验室的宋玉诚来讲,接地气的刁书真的人缘可就太好了,很快和所里的人都混了个熟。
这天,来了个瘦弱的女孩子,身材干瘪矮,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显得很是紧张,那双丫鬟般怯懦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人。
“您好,您来办理什么业务呀?”刁书真笑眯眯地招呼她,生怕她撒腿跑了。
“我想改名字。”姑娘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绞紧了衣服的下摆,声音细如蚊讷。
“姑娘,你要改名字的话,需要你爸爸妈妈代你来办理的。”旁边的刘姨嘴快。
姑娘咬了咬下唇,面色白了白,似乎算扭头离去。
刁书真急忙站起来,正算从窗口这边出去,叫回那位姑娘。
一个天青色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如同风吹散了淡淡的雨幕,露出后面澄澈的天空。她笑了笑,拍了拍姑娘的肩膀,以示鼓励。那人生着一双丹凤眼,眼神深邃,显得心思颇为深沉,难以看穿。只是嘴角边的温婉笑意中和了眉眼的冷冽,不会令人望而生畏。
她冲着刁书真笑了笑,两双眸子在眼神交错的须臾之间,将对方扫视了个遍。
姑娘在她的鼓励下,蹬蹬噔跑了过来,红着脸:“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想给自己改个名字。”
她从包里掏出了塑料膜精心包好的一沓材料,鼓起勇气:“资料都在这里了。”
刁书真略有些惊讶,看样子姑娘是有备而来。旁边的刘姨想要话,刁书真朝她拱了拱手,求她给个面子。
“你想改什么名字?”刁书真查对完资料之后,笑着道。
“啊?”姑娘一时愣住了,她怀着一腔孤勇,只是想来试试,没想到这位警察竟然难得的好话,居然如此顺利。
“盼弟。”刁书真“啧”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坏笑道,“依我看,不如叫‘绝娣’好了。”
“好名字。”姑娘身后那女人拍了拍掌,笑道,“‘娣’者,女子也。‘绝娣’,风华绝代的女孩子,令人拍案叫绝的好名字啊!”
姑娘大概也明白她俩在调侃她,面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没事,回去好好想想。”女人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每个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起点,但可以创造新的开端。”
姑娘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时刁书真才发现,她有双极其漂亮的杏眼,黑白分明,纯净动人。看着姑娘离去时脚步轻快的背影,刁书真和女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您好,我来换个过期的身份证。”女人的声音如同其人,温润清雅。
“柳铭烟。”刁书真瞅了一眼,挑了挑眉,不由地赞叹道,“是来自于‘烟锁池塘柳’绝对吗?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作为偏旁,又暗合了相生相克的道理,同时描绘出一幅春日水汽迷蒙,杨柳依依,风景绝佳的画面。实在是高明”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个懂行的。”柳铭烟伸出手来,细长的眼尾荡开些微的笑意,“幸会。”
*
除了为数不多有趣的插曲之外,整体来,在沟宁县派出所实习的工作是平静、清闲且一成不变的。做着这些机械性的工作,丝毫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刁书真却像是浑不在意一样,每天上上班,吃吃喝喝玩玩,好不快乐。
她唯一讨厌的,可能就是周五早上的例会了。
派出所里人丁单薄,无非是就是所长,几名警员和原本的户籍民警刘姨,再加上刁宋这两个从天而降的编外人员。每周五下午,由李所长牵头,大家会碰个头见个面,总结一下最近的工作。
不过就像每年的开学典礼上听校长讲话一样,谁会用心听每年几乎一模一样的无聊讲话。比如刁书真上学的时候,都是翘掉开学典礼,然后偷偷溜到天台上,拿着望远镜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姐姐。
不过,既然是实习,刁书真并不想弄得太高调,于是乎,她踩着八点的上班时间进了会议室。
刁书真嘴里含着橘子味的软糖,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脸上还残留着午睡竹席所印出来的红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刁书真“啧”了一声,心里暗骂这群人压根不准时,居然个个都是鸽子。又勉强睁了睁眼睛看看,这和自己一样的傻狍子究竟是谁。
清的阳光从她身后懒懒地爬过来,将她介乎于雪与玉颜色的肌肤映照得晶莹剔透。深蓝色的长袖长裤警服下,露出的一段肌肤,简直白得发光。纤腰长腿,腰背直挺,如同大雪覆盖下依旧笔直的劲竹。她微微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流金般的光线流淌过她修长的脖颈,倾泻在她纤长干净的指尖。
这一幕简直美好得像是偶像剧里男女主相遇。
刁书真看得有些痴了,真想变成她手中的本子,让她在自己身上写写画画。
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神仙姐姐抬头扫了她一眼。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刁书真看清了那双独特的墨色眼瞳,她的美梦“咔嚓”碎成了无数片。
对方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像是当她不存在一样,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靠,是爱管闲事的讨厌鬼宋玉诚!
刁书真心里闪过微妙的恼怒,她白了宋玉诚一眼,调转了自己朝她飞奔过去的脚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到了八点十五分的样子,才陆续有人走进了会议室。直到八点半,这场例会才正式开始。
“我们贯彻落实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以保障公众安全为己任,狠抓人民警察素质队伍,以求不愧于党和人民的重托,不负使命,砥砺前行。下面我强调一下我们的工作重点,分为以下三点……”
刁书真胳膊支撑着下巴,时不时点头,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其实早就神游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她还算好的,至少配合演一演。再看看周围的其他人,有的早就玩起了手机,有的哈欠连天,就差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宋玉诚倒是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不得不,有的人就是气质绝佳,在一群弓腰驼背,哈欠连天,精神萎靡的人中,实在是鹤立鸡群。
刁书真拿起本子挡住脸,悄悄在后面了个哈欠,撇了撇嘴。
这种工作报告就是搁这搁这搁这儿呢废话连篇堆砌,连注水猪肉都不如,纯粹就是水。
可能她的呵欠得太明显,宋玉诚终于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嘲讽和嫌弃,像是在鄙视刁书真坐没坐相似的。
刁书真撇了撇嘴,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宋玉诚正在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忽然之间,有绵软温热的触感,蹭上了她的脚踝。灵活得像是蛇或者游鱼,蜿蜒缠绵,只是那些冷血动物可没那么灼热又诱人的体温。那不安分的脚,甚至想要撩开她的裤管,直触到光洁如玉的肌肤。
像是顽皮的狐狸崽子依偎在主人的脚背上。皮毛油光亮滑的,细细的绒毛轻拂在主人脚踝敏感的皮肤上,激起战栗而刺激的细微电流。
宋玉诚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手底下的笔一停,在白色的纸上晕开一处墨点。
那家伙见她没反应,于是变本加厉,沿着她腿的腓肠肌,缓缓向上,在她的膝窝内侧着暧昧的圈儿。
大庭广众之下,简直少廉寡耻!
宋玉诚恼怒地剜了刁书真一眼,耳尖却浮起了淡淡的潮红。她拿起茶杯,试图掩去自己的精神动摇的姿态。对面的罪魁祸首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回赠她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
仿佛在桌子底下作乱的那人不是她似的。
宋玉诚忍无可忍,搁下手中的瓷杯,杯盖与杯壁相撞,发出了“噌”地一声响。
她出手如风,一掌往正在她身上作乱的那只穿着白袜的脚劈去,没想到刁书真像是很了解她的忍耐极限,在她出手的前一刻,提前收回了回去。
于是宋玉诚劈了个空。
这一下午,刁书真都奉行着“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策略,在宋玉诚劈空暴怒的边缘反复横跳。宋玉诚深深地吸了很多口气,总算把自己的怒火给勉强平息下去,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
刁书真悠闲地接着水,看着水面上浮开的绿茶,心情极好。哪怕宋玉诚黑着脸站在她身后,她哼曲儿的节奏都不曾变过。
“姓刁的。”宋玉诚咬了咬牙,狠狠道,“你再在我这里搞这些动作,我就——”
“你是把我绑起来手心,还是屁`股咯?”刁书真背着她吐了吐舌头,桃花眼清澈无暇,眼尾晕开淡淡的漂亮霞色,“宋法医,你什么我听不懂耶。您可是我尊敬的前辈,是您的粉丝,您这么冤枉我,我可太伤心了,嘶——”
一刹那间,刁书真的后背重重地磕在墙上,痛得她倒吸了口凉气。她皮肤白,又是那种容易留疤的脆皮,这样的力度,晚上回去后背肯定是淤青一片。
她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狡猾又古灵精怪,什么祸都赶闯。偏偏身子却那么细嫩敏感,这么一下子,是疼得那双桃花眼里泛起了一层泪光,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宋玉诚可太清楚她这张面皮下是怎么恶劣的性格了,加上正在气头上,毫不怜香惜玉,一手就同时攥住她的双手手腕,将那双不老实的爪子摁在她头顶的墙上。刁书真一惊,膝盖一顶,直奔宋玉诚的腹而去。对方不退反进,一条腿插`进她的两腿间,同时分出一只手摁住了她作乱的腿。
“好玩吗?”宋玉诚面无表情,冷冷道,“姓刁的,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你不要以为你很聪明,懂策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骚扰我。”
宋玉诚身上独有的冷香覆盖了狭的茶水间,带给刁书真一种难言的压迫之感。她许久不曾这般受制于人,如同活鱼一般被人按在菜板上。愈加恼羞成怒,嘴上更不饶人,挑衅地扬了扬眉。
宋玉诚灼热的气息洒在刁书真脆弱而敏感的脖颈肌肤上,激得那里粉红一片。刁书真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低沉危险,满是威胁之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陪你玩了。”宋玉诚似乎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嫌弃似地松开了刁书真的手,凉凉道,“这么多年过去,难不成你只学会了浪荡花丛。刁书真,你可真是……”
她摇了摇头,墨色的眼瞳里是近乎于死寂的失望。谁都懂得接下来的话有多刻薄无情,因此无需多。
刁书真后背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她不愿意在宋玉诚面前示弱,于是忍得她表情扭曲,面色绯红。她直视宋玉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扬言道:“我学到了什么,就不劳您操心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倒是你,宋法医,我早就听过你的盛名。”疼痛激起了刁书真骨子里的傲气,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人身上吃瘪,是恼火到了极点,“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案子来了我们走着瞧。”
宋玉诚面无表情。
当她们再次回到会议厅的时候,两人之间浓烈的火`药味连旁人都嗅得出来。甚至滔滔不绝的李所长都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决定早点结束掉这场尴尬至极的议会。
“我县近十年来坚持了‘命案必破’的底线与原则,这与我们人民警察的不懈努力是密不可分的。这既是荣誉,也是责任。我们奉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原则……”
刁书真心中暗想:这不,十年都没发生过一起命案,就自然就“命案必破”咯,倒也没有吹牛。
她戏谑一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和宋玉诚赌案子上分个输赢高低,雌雄上下,可是——这里他妈的都没有案子啊。
宋玉诚也意识到了这点,无精采地记得笔记,显得有些蔫吧。
实在是闲得发慌,刁书真已经在惦记着做什么中饭吃比较好了。上次那个油爆虾米不错,辣椒一放,就能吞下两大碗米饭,是人间绝味了。
而此时,所有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是指挥中心的机械的通知音,“辖区内城北枫泊旅馆发现一具男尸,现场已封锁,请相关人员迅速赶到……”
作者有话:
地山谦:刁,别顶你老婆的腹(虽然你也弄不到且被反杀),不然宋生气了就不给你生书真了。
刁书真:……真的?!所以,我也是攻吗?
地山谦:是的。(将激动的读者塞回手机屏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