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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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片刻的惊愕之后, 柳铭烟的面色恢复如常。

    她狠狠地捏住了刁书真的下巴,强迫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对你很失望,刁书真。你出我是凶手,难道就是靠猜测的吗?你就这么点水平?”柳铭烟的眼睛里漠然无情, 看着被她制住动弹不得的刁书真, 像是神明在俯瞰一只蝼蚁。

    “你就是814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刁书真用的是肯定句。

    “废话!”柳铭烟不耐烦起来, 冰凉的皮手套拍在刁书真侧脸上,力道虽然不重,但是在白嫩的肌肤之上,落下一个鲜明的印记, 看着触目惊心。

    “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陶燃锦……”刁书真犹豫着是否要继续下去, 她生怕一句话错,激惹到柳铭烟, 弄得自己立马性命不保。

    “刁警官, 不要想着拖时间哦。”柳铭烟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嫣然一笑。

    她转身走到池壁边, 摸索到一个铁质的开关。她将全身的体重挂在上面,缓缓开启了那道开关。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声音之后, 刁书真惊恐的发现,有冰凉的水顺着池壁的四面八方, 向下流淌而来。

    那水流的速度相当之急, 转眼之间已经没过了, 她们的脚踝。

    “亲爱的, 很惊讶是吧?”柳铭烟舔了舔淡色的唇, 神色之间掠过残忍而嗜血的光芒, 她像是逗弄一个孩子般, 天真而又冷血道, “这里原来可是一间水牢。要是在水流没过你的头顶之前,你没能准确猜出我的犯罪动机的话……”

    柳铭烟的身形矫健,她纵身一跃,一脚先踏在池壁上的凹槽之中。借着这一跳之力,双手已经攀上了池边。

    在汹涌而来的水流还没来得及没过她的鞋面之时,她已经站在干岸上,饶有兴味却又毫无感情地盯着刁书真了。

    刁书真垂下头,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之中掠过了无数的念头,来自本能的绝望和恐惧,却像是罩在她身上的巨大缚网一般,扼住了她的呼吸。

    对于柳铭烟和陶燃锦之间的关系。是否真如她所想,按照她现在手头上掌握的线索来,刁书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刚刚之所以语出惊人,不过也只是生死关头的灵光一现罢了。

    因为柳铭烟费了如此大的劲把自己掳来,按照对方的法来,是为了给张絮絮报仇。

    可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那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特意换上警服呢?警察这个身份对于柳铭烟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直接将自己杀掉了事,反而将自己吊在这里百般折磨。

    是想让自己出什么呢?

    “刁警官,你可快点呀。这里可是地下,你的好亲亲宋玉诚,可是没那么快就能找过来的呀。”柳铭烟居然在池边坐了下来,悠长的腿一晃一晃的,像是坐在秋千上一般悠闲。

    “等到宋法医赶过来的时候,倒还能捞到一具冰凉的尸骨。也对,这不就是她的专业吗?还可以顺手给你验上一验!”柳铭烟嘲讽道,“可惜我们的刁警官死的可不怎么光荣呢,溺死嘛……”

    “就是水没过胸口的时候,你的肺叶已经渐渐的不能扩张了,像是绳索缚在身上,一点一点将你肺中原有的空气挤压出去。”

    “没过你口鼻的时候,你本能地会抬头,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终究冰凉的水会倒灌进你的口鼻。”

    “这些水呛进呼吸道和消化道的时候,比辣椒水还要滚烫灼人。你本能地咳嗽着,却只是加快了这个窒息的过程。毫无希望地挣扎抽搐,最后向着万劫不复的黑暗永堕下去……”

    “你给我闭嘴!”刁书真抬起头来,嘶吼出这句话来。在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她的眼睛亮的惊人。

    冰凉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脚踝浸在寒冬腊月的冷水里。最初锥心的疼痛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声息的麻木和冰凉,将浑身的热度夺去的冷意。

    她本能的颤抖起来,带动着铁链,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也许还没等到溺亡,她就会冻死在这里。

    可哪怕是这样,她仰头看着柳铭烟的时候,神色间没有半点乞求讨饶的意思。身体的极度脆弱和精神的倔强不屈构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人钦佩她胆识的同时也想将她狠狠地蹂`躏凌`辱。

    “我原本以为,你杀了那些人渣,是因为你想要替天行道,维护社会的公义。”刁书真喘了口气,她的声音略有些虚弱,可还是一字一句道,“或者你是为了陶燃锦。你知道陶燃锦的宏图大志,可她因为性别的限制,在仕途上一直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你想做下一起天大的案子,让陶燃锦来侦破,从而让她更上一层楼。”

    “下去。”柳铭烟携在双指间的烟明明灭灭的,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兴味。

    “可这些都只是表浅的现象,你杀人后摘掉死者的器官,是为了收集一种叫做五色玉的东西。”

    柳铭烟晃动的双腿蓦地停了下来。她双手撑地,似乎想要站起来。

    “五色玉却并非一块玉石,而是由五种不同颜色的玉石拼凑而成的。这些邪恶的东西,也不是真正的玉,而是人的血肉孕育出来的结石。”刁书真的额发垂落在眼前,黑发愈黑,越显得她面色苍白。她几乎要站不住,却竭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

    “所以你犯下了三起案子,然后又利用你手中的信息,指使他人去犯下第四起和第五起案子。本来到此为止,应该结束了。可或许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你将我选作了最后一个被害人。”

    “可你没想到的是,我身上的玉只有半块,而我也不是这块玉的主人。”刁书真勾了勾嘴角,嘲讽笑道。

    柳铭烟的神色微微一凝。

    柳铭烟轻轻笑了笑,那笑意不出来的冷,像是刁书真的一切都对她没有任何的触动,只不过是在一个玄奇诡秘的故事罢了,“这些恶心该死的东西是从那些肮脏的人身上收集而来的,难不成还是什么明珠美玉吗?”

    “不是明珠美玉,却是你实行邪术最重要的东西啊。你是为了实行转移魂魄的邪术。五色玉能承载魂魄,只要被人佩戴在身上,其中所蕴藏的魂魄,就可以永远伴随在那人身旁。”刁书真仰起头来,冰冷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际,让她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濒临死亡之时,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眼神清亮,像是能倒映出这世界上一切的魑魅魍魉。

    “你什么?”柳铭烟波澜不惊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惊惶,“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因为你不惜用生命去爱陶燃锦啊。你想抓的根本不是我,你想□□想绑缚起来的人,是陶队陶然锦啊!”刁书真了然地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更加深。”

    “你闭嘴,你在胡八道,你在仗着你那些心理学的知识,瞎蒙乱猜。”柳铭烟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似的,突然暴躁起来,她愤怒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十余年前你和陶燃锦是恋人,因为一起误杀案,你和陶燃锦分开了,并且她再也无法接受你!”刁书真的声音坚定,盖过了柳铭烟的声音。

    那是一种彻悟对于混沌,真诚对于虚伪的碾压。

    “从那之后你刻意控制自己的本性,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你不希求能得到陶燃锦的原谅,却仗着你们还有可能和好的渺茫希望而活着!”

    “胡!”柳铭烟歇斯底里道。

    水流已经漫过了刁书真的胸口,她要喘不上气来了。

    “我查到了十余年前的案卷,按照上面的记载,你们俩共同资助的女高中生视为妹妹曾欢,死于自杀,自杀的方式是用水果刀捅穿了心脏。而你们两个当时都在场。”

    刁书真凄然一笑,“谁会用捅穿心脏这种极其痛苦的方式自杀呢?”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闭嘴!”柳铭烟吼道,她面上的神色扭曲,犹如厉鬼。如果不是水池即将淹没,她要跳下来,扼住刁书真脆弱的脖颈。

    “十余年后,或许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你无法控制你残忍嗜血的人格。是在众人眼中老好人的你故态复萌,做下了第一起案子。”刁书真的面色因为缺氧而浮起了一点病态的潮红,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无情道,“于是你索性自暴自弃,将错就错。你将你们可能在一起的,希望赌在了那个转移魂魄的邪术之上,因此犯下了后面的事情。”

    “我能怎么办?老天不幸将我生成了女生,又给我生出了这样的人格,我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不牢牢地抓住她,我没有办法和她在一起啊。”柳铭烟尖声怒吼道。

    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君子如玉。仿佛是一匹被人抢走了嘴中血肉的孤狼,在雪地中长声咆哮。

    “其实你不知道的是,陶燃锦比你想象中的要更爱你。”刁书真被迫仰起了头,如同一只垂死的天鹅。

    可在越来越高的水位之中,还是有少部分的水渗进了她的鼻腔。在火灼般的痛苦之中,刁书真连连咳嗽,呛得泪眼朦胧。

    可这个垂死之人看向柳铭烟的神情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

    “你谎!”柳铭烟的声音在颤抖。似是难以置信,又似是惊喜若狂。

    “早在第二起案子发生之后,我就刻画出了你的心理画像。”刁书真的语速加快,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已经不求自己能生存下去,或者祈求柳铭烟一时心软,放她一条生路。

    她就像是将自己刺穿在荆条上的鸟儿一样,完成最后的绝唱。

    “那她为什么不来抓我?你不要告诉我,她还对我留有什么余情,她那个人……向来公道无私的很。”柳铭烟眼尾泛红,如同薄情而艳色的鬼,要靠着心上人的血肉来饲养。

    “与其她对你留有余情,倒不如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刁书真叹了口气,“哪怕我给出了如此相近的画像,她从潜意识里就不愿意相信你就是凶手。”

    “那是她痴傻。”柳铭烟声音沙哑,强辩道。

    “陶队这样清正的人,她绝不可能有意识的偏袒你。”刁书真摇了摇头,轻叹道,“可是无意识间的偏袒,却更能绕过我的观察力,将我导向歧途。”

    “陶燃锦凶手是采用五行杀人的方法,因此证明凶手一定具有某种宗教信仰。我认为她的非常有道理,于是将这一条加入了我的心理画像之中。”

    死亡的水流已经渐渐的逼近了刁书真的呼吸,她仰天长叹一声,温热的白气消散在冰凉的水牢里,转眼之间化为无形。

    想不到今日竟然死在这里。

    宋玉诚……

    想到宋玉诚,刁书真的眼眶微热,有莹然的泪光为水流吞噬。

    刁书真不愿意在柳铭烟面前示弱,她忍住泪眼,遗憾道:“可惜,你柳铭烟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尊的人。你会有什么信仰呢?因此你完美地绕过了侦查员们的筛查。”

    “你手辣心黑,哪怕到了无路可走的关头,你想的也是利用你的专业知识利用邪术,让自己的魂魄存留下来。”

    “你在无意识犯下第一起案子之后,你从没想过自首,或者挽回这一切。”

    “我有什么错,那些人就是该死的。”柳铭烟不屑地看了刁书真一眼,“像他们那样的社会渣子,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三年都不会被发觉。”

    “还不如死在我手上,给我铺一条路。”柳铭烟凉薄地。

    “你辜负了陶燃锦啊!”在开口话之间,冰凉的水流灌入了刁书真的胃袋。

    她咳嗽起来,却只诱导着更多的水灌入她的体内,如同千万只邪恶的手,拉着她堕向无间地狱。

    水流没过了她的头顶,一连串的水泡溢出。要是孤独无依的魂魄,飘向渺然无际的苍茫虚空。

    作者有话:

    柳铭烟和陶燃锦具体的故事在番外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