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觉得奇怪。他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肯，更没想到肯居然会和普莱斯、乔纳森家的虫子混在一起。但稍一思索，联想起帝国的婚配制度，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肯这是……被中央主脑匹配给了这两家的哪只雄子？

    少年皱起眉头，内心涌上一阵复杂情绪。优秀的平民雌虫被匹配给贵族雄虫，这种跨越阶层的婚姻被很多雌虫钦羡，这需要能力，也需要一定的运气。但是嫁入豪门并不预示着光明灿烂的下半生。

    像肯这种没有身家背景的雌虫，嫁给一只贵族雄虫，可以完全处于弱势地位。雌君是绝不可能的，就连雌侍也要看雄虫的心情，最大概率，是成为某只骄纵淫靡雄虫的雌奴，任其搓扁揉圆、欺辱蹂|躏。

    在其他平民眼里，这些雌虫们衣食无忧，生活优渥，但那只是少数得宠的。大多数雌虫，即夏恩听过、见过的，婚后都会过的很惨。更别是肯这种退役的军雌了，更别是鲁特和沃德这种雄子了！

    以少爷对自己前任的了解，肯不是贪慕虚荣、急功近利的虫。三次匹配，他有三次匹配的机会！看到虫选不对的那一刻，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这种影响到虫生之路的终身大事，他们滚过那么多次床单，以他夏恩的虫品，肯定会帮忙啊！啊，就算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那军中的同僚呢？劳埃德呢？劳埃德明显有意好好安置他们这些受意外牵连的军官，为什么不去找他？！

    不行，他得去找肯谈谈！

    少年一把掀开窗帘，从藏身之处走回大厅。仿佛知晓他意图似的，里卡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夏恩身边：“您是要找肯·派恩？”

    夏恩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确认过劳埃德的另一重瓦沙克身份后，这只雌虫总是跟着自己长官行动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很明显，他也是瓦沙克，是埋在军团中的影。帝国上将证实了雄子的猜测，而同时，或许是因为身份暴露了，里卡多从前几天开始就没再隐藏自己踪影，神出鬼没的让少爷一下就知道，自己大概被对方默默保护了有一阵子了。

    夏恩根据里卡多指出的方向，朝着宴会厅侧门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时，一个侍者模样的亚雌凑了过来，彬彬有礼地传递一条消息：肯·派恩先生在宴会厅后的花园等他。

    嘈杂的虫声渐渐远去，少年走下白色大理石台阶，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宴会厅后的花园他来的次数不多，但大概路线还是记得的，因而他走了一段距离后，就拦下了落后一步的里卡多：

    “给点隐私？”

    这只面目凶狠的雌虫瞅他一眼，就当夏恩以为他要被无视时，对方停了下脚步。

    还算知趣。洛奥斯特的新任大公赞许地点点头，朝前面的水池走去。

    里卡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给劳埃德发了条讯息，简单地汇报了现在的情况，请示他是否要进一步跟进护卫。

    …………

    劳埃德从众虫包围中，用一杯酒将罗安·曼奇解救了出来。这只雌虫虽然总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但五官深邃、仪表堂堂，加上雄厚的家族背景，是很多贵族雄虫们追求的目标——看看曼奇家的不成器雄子就知道了。谁娶了罗安，成为他的雄主，就意味着取得了曼奇家族的实际掌控权。

    “疯子帕奇，最近去找过你吧。”劳埃德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罗安抿了口酒，眸色沉沉：“为什么对他感兴趣？”

    “疯子帕奇是瑞德哈特出了名的掮客。这半年来，他前后找你谈了三次。但你们家族没有开展新的业务。所以我猜，他应该是失败了。我想知道，他在替谁一次次地搭桥引线。这和最近西面的不太平有关系吗？”

    “某个不自量力、胆大包天的新组织，想在这里兜售非法武器。”罗安没有绕圈，看了一眼帝国上将，对他知道某些保密消息，一点都不意外，“怎么？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压低声音问道。

    “他们的售卖列表里，有SWC炸弹。这东西除了联邦和帝国军方，我还没见过谁有门路。”劳埃德声音很冷，“我要他们的全部情报，源起星是哪里、组织核心成员的信息、背后的势力、哪些组织支持他们、哪些是竞争对手、最近接触的买家……所有的。”

    罗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常年合作，他没见过这只雌虫如此模样，略一思索，他便可以肯定，对方突然给他这么大一个单子，想必和那场意外直接相关。他正想再问几句，突然雌虫的通讯器震了几下。

    劳埃德低头查看，几秒后抬头，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这和前面的冷厉不同——罗安就没见过帝国上将有和蔼可亲的时候——现在出现在他脸上的，是一种更隐秘的情绪，隐约混着不悦和恼恨，还有一丝罕有的失落。但很快又被这只雌虫遮掩起来。如此变化，直接让罗安好奇心直线上升……

    罗安作为雌虫的八卦之心忽然就开始燃烧了起来，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试探道：“你要调查的，公爵知道吗？”

    “如果你的调查结果，能让我肯定自己猜想的话，我会告诉他的。”提到夏恩，雌虫的绿眼睛忽然暗了一下，于是罗安知道自己猜对了。

    【听少爷的。安排索尔、霍尼、皮特、诺伯四组守住花园每个出入口，加大警戒。有任何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劳埃德一边和罗安话，一边给里卡多回复。他的手指有点颤抖。雌虫停住，有意识地控制了一下，这才恢复了正常。但只有他知道，他此刻心情很乱。忽然之间，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攀爬至他的心脏边缘，啃咬吞噬着。这带着钝痛，又有一些涩意。

    劳埃德没想到普莱斯会带肯来舞会。而他同样没料到，当知悉雄子见到肯后，二话不追上去的举动后，自己竟然会生出即刻赶赴过去、将少爷扯到自己身边，不想让他们见面的冲动。

    …………

    宴会厅的花园景观，以巧妙的设计闻名星际，是各大建筑课本里都要提及的典型案例。在千百年来间，经过数次的改建、拆毁、重建、拆毁、又重建，形成了夏恩眼前的这一版。

    被遮挡在修剪成各种造型灌木后的花园，并不是常见强调对称美、每一处都有严格比例的那种类型。它保留了这里的原始地形地貌，因地制宜地让虫造景观与自然景色融为一体。宫廷内河从宴会厅所在的山坡上蜿蜒穿过，被一道水闸阻挡而住，形成阶梯式的瀑布，在坡下汇成边缘曲折的湖泊水域。

    夏恩在花园中穿梭，伴随着两边渐渐增多的树木，他已经进到了花园深处。

    前方有声音传来。夏恩从弯道走出，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后，眼瞳骤缩！

    只见前方空地上，几只衣着光鲜的虫三三两两站着，一只雌虫跪趴在他们身下，脸部笼在阴影之中，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哼和呻|吟。

    最中间的是鲁特·普赖斯那只矮子，旁边还有夏恩熟悉的沃德·乔纳森，以及一只夏恩不认识的雄虫。三只雌虫护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侧，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雄虫们带着恶意的笑，正在玩弄地上的雌虫。一只揪起他的头发，另一只虫将手中的酒向着他的脸倒去。

    黑发雌虫还在喘气，身上满是污迹，琥珀色酒液哗啦一下，浇了他满头满脸。他呛到了，甚至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发出残破的气音。然而如此痛苦的表情，只换来站立虫子们的嬉笑：“鲁特，你们家这只军雌，也太青涩了吧？没被教过怎么伺候虫嘛？这么蠢笨，一点都不好玩。”

    “技术太差劲了！啧啧啧，你看看这眼神，哎呦喂，好像在瞪我呢。”夏恩不认识的那只雄虫抓着肯的下巴，一脸不爽。

    鲁特·普赖斯狠狠踹了一脚黑发军雌，许是姿势不对，他差点崴了脚，顿时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只贱虫！给约尔先生道歉！”

    黑发军雌低下头，保持沉默，身体微微颤抖。

    看他这个样子，鲁特直接涨红了脸，这只贱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气得他当即就想甩巴掌。

    沃德·乔纳森按住了他：“轻飘飘几句道歉也太便宜他吧？我这有点好东西，就用到他身上，让这虫给约尔助助兴，你如何啊？”

    “舞会那边……”虽然声音里还有些迟疑，但鲁特明显心动了。

    “我给弗雷过招呼了，放心，有他顶场，没事！再在这里待下去，看到洛奥斯特那张脸，我都要吐了。”

    约尔用鞋跟碾磨着肯的手背，慢条斯理地道：“刚好我那边有几只□□好的贱雌，让他们教教你这新收的军雌，怎么伺候讨好雄虫。当然，可能过程会有点血腥，但结果还可以……你会不舍得吗，鲁特？”

    “怎么可能！”

    鲁特一口否决，许是觉得自己的迟疑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转而一鞭子抽甩到跪着的雌虫身上。鞭子带着倒刺，哪怕他力气不大，手法垃圾，也瞬间抽裂了雌虫轻薄的衣衫，露出里面的麦色肌肉：

    “我最近刚好练了下鞭，等待会我给你演示演示。”他挑起粗短平眉，话里话外直把眼前的雌虫当成死物：“贱雌，前天是不是抽得你很爽？”

    他没有得到回答。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直让鲁特又狠狠地抽了两下雌虫，正要抽第三下时，夏恩从旁掠出，一把制住了他扬起的手，厉声道：

    “住手！”

    他出现的如此突兀，直接让虫子们都愣住了。在他们视野里，金发雄虫神色冰冷，眼底闪着的怒火，似乎随时都有喷涌而出的可能。

    “少爷……”

    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满眼的不敢置信。

    “夏恩·洛奥斯特！！”

    鲁特还没吭声，旁边高他一头的沃德面目扭曲着，高声道出来者的身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怎么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声音猛地尖利起来，恶狠狠地量着雄虫。

    那些飘忽在他眼前的鬼影整整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直到昨天晚上才彻底消失。若不是医生他中了精神暗示，他差点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这是我该问的吧。怎么？是不是没享受够啊，那我不介意再让你爽一次。”

    金发少年嗤笑一声，猛地一把甩开鲁特的手腕，因为使了力气，加上惯性，鲁特向前跌了两步，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夏恩冷冷地环顾在场的虫。一共有三雄三雌。好极了。还在他记录上限内。他一边盯视，一边解下自己外袍，将其反手抛掷到了草丛中。

    “你、你、你要干什么！”

    许是金发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太过惊虫，随着夏恩的一步步靠近，鲁特慌乱无措、手脚并用地爬起，颤抖着向身后的约尔靠去。后者一脸戒备，身边三只雌虫下意识将他护在里面。虫族的战斗本能像在脑中拉响了刺耳警报，刺激着他们的头皮，让他们神经紧绷、惴惴不安。

    “废话！当然是……”夏恩沉下脸去，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揉捏地咯吱作响，“揍你们了！”

    话音刚落，金发少年瘦高的身影仿佛一道残影，直直朝前方掠出。上一秒，他明明还在左前方，后一秒就闪到了右侧方，动作轻盈、灵活得宛如一阵疾风。而他轻飘飘的一拳，竟然可以得雌虫口吐鲜血、脸色青白！

    这场以一敌六的混战，一如夏恩所想，完全没有悬念。三只雄虫完全就是软脚虾，夏恩只刚刚用那几只雌虫热了个身，他们就吓得硬直在原地，跑都不会跑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否则怎么解释，一只弱不禁风雄虫对上三只身强体健的雌虫，竟然能轻轻松松、全程肆意吊后者？

    这一定是场噩梦！！

    “我、我……是雄虫……你不、不、不能……杀、杀……我……””

    鲁特面如纸色，抖如筛糠。他的手臂被沃德死死攥住，而后者梗着脖子，僵硬如石，一句话都不出来。

    少年的守护场锋利冷冽，宛如一把尖刀横亘在他们的脖颈前胸，森森寒意紧紧绞缠，侵入他们的五脏六腑。夏恩·洛奥斯特一步步走来，看不清面容，如修罗附体，又似死神再临。

    巨大的黑色双翅在他背后张开，尖锐弯曲的镰刀反射冷光，随时都有可能一刀砍下，夺去他们的性命！

    “是哦。”夏恩忽然停了下来，突然弯起眉眼。凝滞的氛围突地一松，鲁特、沃德眼中一喜，然而不待他们再次开口，少年倏地朝前又跨了一大步。

    鲁特和夏恩脸面相贴，他那冰蓝色的瞳孔中，映出被吓破胆的丑陋雄虫。

    “因为你是雄虫，所以就不能杀了你吗？”

    鲁特狂点头，动作之猛，恨不得将脑袋点断。

    “唔……那我们来试一下吧？”

    白皙莹润的手掌轻轻搭上鲁特的脖颈。少年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鲁特却突然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胸口发闷，短短几秒，他眼前竟然开始阵阵发黑。

    “少爷！您不能这样做！”

    关键时刻，衣衫褴褛的黑发军雌横扑到夏恩身上。大力冲袭下，夏恩视野剧烈晃动，顺着缓坡朝下滚去。他撞入肯坚实柔软的躯体，对方一把抱住他，急切地低吼着：“您冷静一下！事不至此！”

    这一声低吼仿佛闷雷炸破了笼在脑袋上的那层隔音外壳。夏恩愣愣抬头，看向不远处两只劫后余生、正在大口喘气的雌虫，仿佛大梦初醒。下一刻，他反手捂住额头。

    疼，好疼……雄子低|吟出声，被疼痛侵蚀的面容扭曲，他的意识深处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法再想。他吸了几口气，抓着肯的肩膀，勉力撑着曲腿起身，眼看着就要站稳之时，忽然膝盖一软，身体一晃，直直朝着山坡外侧摔去……

    那里，正是悬空而下、垂直奔涌的瀑布。瀑布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一汪深潭。

    “——少爷！”肯眼瞳骤缩，伸手去抓，堪堪擦过少年的袍角。

    “噗通”一声巨响，少年的身影如坠落的巨石，重重沉入湖水，溅起一片水花，

    肯呆呆地看着，迟楞了一下后，猛地暴窜而起，朝着坡下急奔而去。

    *

    作者有话要：

    夏恩其实架很厉害的，此前不是在劳埃德面前吹牛

    他只是没有展现的机会……点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