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迟来的生日礼物 您拥有我唯一的爱。
劳埃德·克雷夫,一直是让虫既崇拜又敬畏的存在。
据他仅靠压制场,就吓懵过不少洛奥斯特新入职的精英军雌们。而与他有过交集、共事的军政要员们,如非必要,绝不会和这只S级雌虫在同一空间内多待一秒。
究其原因,实在是这只雌虫身上的煞气和威慑感太过强烈,激起了共处者的生存防卫本能,让虫压力巨大。
但夏恩是例外。他喜欢和劳埃德待在一起。他欣赏雌虫的锐利锋芒,更爱慕于他眼中灼灼燃烧的火焰。那种永不屈服、永不妥协的强悍意志,让人类夏恩心醉神迷。
然而此时此刻,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夏恩悚然发现,坐于桌后的那只劳埃德·克雷夫,他的灵魂之火熄灭了。
他还是那样英俊,灰绿眼眸如湿冷清下被雨水浇灌过的雪松;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露出冷峻深邃的五官;硬挺的衬衫领上别着军团的徽章,冰冷的金属色泽和他下颌的轮廓线交相呼应,显出隔绝触碰的坚硬和肃杀。
在和副官霍克的这场交谈中,除了必要的简短指示,劳埃德没过任何一个字;随后,第三舰队的马伦中将在霍克之后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劳埃德给了他十五分钟的汇报时间。
临走前,马伦中将似有话,但在银发军雌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更为年长的雌虫叹了口气,沉默着离开了。
紧接着,夏恩跟着劳埃德参加了后面的军事会议。军团总司令官的日程紧锣密鼓,连喘气的时间都精确到秒。
和之前两次进入劳埃德精神图景时一样,夏恩这次依然无法离开劳埃德的视野范围。
军团高级军官们到齐,会议开始。圆桌上方,数个展示光屏亮起,右上角的时间清楚无误。
帝国历2323年2月10日。
夏恩盯着这个日期,有些恍惚。截止目前为止,他看到的细节实在太过具体,让他无法粗略将之判断为一个梦境,或是精神力构建而出的什么东西。
“我只是在冥想的时候误误撞看到过一些东西……”尤里的话窜过脑海。
“看到”这个词勾起了军部大楼天台上的回忆。泽维尔过,那是正在成形的“未来”,而后来发生的事验证了其真实性。
濒死之际,夏恩的意识曾在宇宙意识间飘荡。他“看到”了人类夏恩死亡后的真实。
这种“看到”,S级的雄虫可以做到。尤里已经晋升S,所以现在发生的这一幕,便是另一个正在成形的未来。
一个没有“夏恩·洛奥斯特”的未来……
会议结束后,高级军官们三三两两散去。劳埃德是最早离开的。他没有去大部分虫选择的餐厅,而是返回了办公室。
审核批准了一些文件后,银发军雌换了衣服,前往基地的训练室。这里分门别类放置着各种帮助军雌们锻炼体能的器械和特定用具。因为现在正是餐点,而空无一虫。
器械被抬起又落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夏恩的目光穿透扭曲的光影,看向雌虫强健宽厚的身影。
随着器械的上下起伏,麦色的肌肤隆出强健的肌肉。在不断的紧缩及舒张中,肌肉纤维被反复撕裂又再次重塑。同时,旁边的自动计数器上,数字从零很快增长至三位数。
28。13。夏恩念着和计数器显示屏上完全无法相比的两组数字。
二十八个单词。十三个长句子。
这是过去四个时内,雌虫与其他虫的所有交流。十三个长句子无一例外是有关军务的陈述。二十八个单词里则包括十七个指示和命令短语。最后的十一个,是人际往来时必要的寒暄用语。
平均下来,一个时内雌虫的话不会超过四句。而这四局,都是他的职务要求他必须的。
这只劳埃德·克雷夫,他是虫工制造的高等智慧机器虫,没有虫会有异议。哪怕是夏恩,也无法从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窥得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这只虫变成如此模样?!
水好似没过了他的肩颈。夏恩憋得喘不过气。他使劲甩了甩头,跟着结束训练的劳埃德走向淋浴间。
私下独处时,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善。雌虫干脆利落地完成必须的日常事务,没有发呆、没有放松、没有空白,一个动作紧跟着另一个动作。一切就像早被编好的程式,一旦开启,便会永久地执行下去。
“劳埃德,再次提醒你,今天1900你有一场约会。第三次了,第三次了……宇宙的主宰,我真诚地恳求您,看在陛下和你好兄弟的面子上,不要再放人家鸽子了。”
“我和塞廷斯·温纳曾共事过一段时间,他长相是你喜欢的类型,学识渊博、很有教养,最重要的,你这么爽约他都没生气,还给你找理由。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
“听我的,劳埃德。你就权当去放松一下,聊聊天,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劳埃德点完毕准备出门时,史蒂夫·萨德发来通讯,先发制人地了一长串。
“讲完了?”
“呃……”
史蒂夫还没来得及回应,劳埃德已经切断了通讯。
他转身走回镜子前。
夏恩心中一跳。
雌虫盯着玻璃,双目似乎穿过时间空间,看向夏恩心底。
他就这样看了足有半分钟。眼神犀利得让夏恩以为自己暴露了。他从不知道劳埃德是这么可怕的一只虫。他仿佛被深渊凝望,即将被其彻底吞噬,永久地失去所有。
终于,劳埃德低下头。他调出通讯界面:“花准备好了吗?”
【放心,已经放您车里了。】霍克几乎秒回,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个问题了。
【元帅,今天店里有优惠活动,送了一盒新品葡萄奶酥,我放在蛋糕旁,您记得拿哈。】
劳埃德道谢,关闭通讯,然后拿出剃刀对着灯,开始仔仔细细地修剪下巴的胡茬,并用发胶对已经很完美的发型进行再次整理。
夏恩心情复杂。
温纳家是近百年才崛起的新贵族,出过很多教授和学者。是贵族圈里夏恩难得有好感的一个家族。
塞廷斯·温纳,在外交部担任要职,是家族里的怪虫,多年来一直未婚。以他的好名声和如今还可以的职务,勉强够格当帝国元帅的相亲对象。
刚听到史蒂夫的通讯时,夏恩非常生气,差点破口大骂。但怒火刚冒头,便被理智浇灭。
已经十三年了。在这些虫眼里,自己已经死了十三年了,他凭什么要求劳埃德为了自己拒绝认识新的雄虫?
时光易逝,人心易变。他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没到一年半载都可以食言。劳埃德·克雷夫又不是真的机器虫,为了情感需求,算去见一见,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是他亲手给出的自由。
夏恩自我解嘲地扯扯嘴角,坐进劳埃德驾驶的悬浮车。副驾驶座上的一大捧白色玫瑰穿过他的身体,仿佛被他抱在怀里。
夏恩酸酸地瞅了好几眼,后面只能强迫自己去看窗外的风景。
十几年过去,他熟悉的家乡有了一些变化。悬浮车在高楼间来往穿梭,底下半透明的空中隧道中是繁忙奔波的虫群。他们身上的服饰是雄虫不熟悉的风尚潮流。
在夏恩怅惘的心情中,街边的景象逐渐熟悉起来。当车子拐进一条明显虫少的宽阔大道时,夏恩忍不住瞥向劳埃德。
这是回洛奥斯特祖宅的方向,可是他不是已经约好和塞廷斯·温纳会面了吗?
悬浮车停下。劳埃德走出车厢,踩上一尘不染的地毯。
“老爷,克雷夫将军来访。”柯特穿着他百年不变的西装,躬身走入书房内雄虫身侧,低声禀报。
“时间掐得很准嘛,劳埃德。”雄虫起身,仪态优雅、语音清亮,是夏恩刚刚才见过的尤里·洛奥斯特。
他牵起旁边雄虫的手,绕过屋内的摆设,径直向军雌走来:
“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开饭了。演出需要提前二十分钟进场。我们还得给媒体预留拍照的时间。所以我让厨房取消了甜品和汤,没问题吧?”
劳埃德点了点头,并步到尤里身边,和那只雄虫保留半步的距离。
“虽然没有甜品了,但我给伊登你准备了爱吃的糖果哦。”
尤里带着雄虫朝餐厅走去,语气轻柔:“这是给你的奖励,所以今晚你可以敞开肚皮吃。”
“谢谢尤里叔叔。”雄虫的声音又软又甜。很快,他仰头看向劳埃德,声地问道:“雌父,可以吗?”
夏恩和劳埃德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名叫伊登的雄虫约莫十一二岁,个头到尤里胸口处。他有一头和洛奥斯特大公同样金灿灿的头发,以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他穿着格子衬衫和咖色背带裤,衬衫领口、长裤和鞋子一尘不染,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时,就像一只橱窗里的精美洋娃娃。
此时他粉嫩的脸颊上浮着一片红晕,看过来的眼神有几丝怯懦,但掩不住眼底满满的期待和喜悦。
这就是自己的虫崽……
从进门到现在,从看到这只雄虫起,夏恩感觉自己成了变态,他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被伊登紧紧吸引。
泽维尔展示的未来里,他的虫崽看起来凶多吉少。因此夏恩一直不敢有太多期待。他做好了对方夭折、甚至无法破壳的准备,而帝国媒体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过这只虫崽,让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他没想到,他和劳埃德的虫崽居然还活着,而且……已经这么大了。
这是第一次,夏恩对那流逝的十几年产生了具体的感知。他很想抱抱伊登,可他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幻影。
他能看出伊登对劳埃德的渴慕,和时候的人类夏恩如出一撤,那般默默努力,只为换来双亲一个认可的点头或者一个眼神。
可眼前的这只雌虫做着和人类夏恩父母一样残酷的事。劳埃德垂着眼帘,点了点头。但眼神里一丝波澜也无。
他没有上前抱一抱这只雄虫,也没有给予其他任何亲昵的接触。甚至当伊登主动靠近他、想要伸手时,忽然错开一步,将已经缩短的距离再次恢复为半步。
伊登只能讪讪地收回手臂,低头靠回了尤里身边。
夏恩将这些细节收之眼底。
“伊登,今天除了你期待已久的音乐剧演出,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件开心的事要和我们分享?”
餐厅内,三虫落座,尤里含笑看向身边的雄虫,用眼神做着鼓励。
伊登个性显然有些害羞。他偷偷看了好几眼高大威严的雌虫,尝试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开口了口:“雌父,这学期的期末综合测评,我拿了十五个A。”
罢,他赶忙垂下脑袋,假装盯着餐盘里的食物。
“更正一下,是十二个A+,三个A。”尤里补充,很是自豪,“还是优秀毕业生。我得让柯特重新定做一个柜子,用来放伊登的证书和奖牌了。”
在尤里暗示性的目光里,银发雌虫抬起头,惜字如金道:“做得不错,伊登。”
雄虫不知何时已眼巴巴地扬起了脑袋。他望着劳埃德,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对方回应,却只有这短短的半句。
他努力了一整年,可他的雌父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尤里,抱歉。演出我没法去了。我记错了日期,日程重合了。”劳埃德喝了点餐前酒,起身告辞。
“不能向对方明一下吗?”尤里看了眼伊登:“这是你亲口答应他的。”雄虫提醒道。
尤里看着他。沉默散开。伊登垂着头,攥紧餐巾。
“……对不起。”
劳埃德还是离开了。尤里带着伊登送他出门。此时恒星刚刚落山,院子里被余晖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伊登,这不是你的错……”尤里抚着雄虫的脊背,目光注视着远去的车影:“再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悬浮车漂上半空。
久藏内心的痛苦被这相似的一幕带出,明知对方听不到,夏恩还是朝劳埃德大喊:
“为什么要将他扔给尤里?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有和温纳吃饭的时间,没有陪自己虫崽看演出的精力?!”
“他那么爱你,那么渴望你的陪伴,你看不出来吗?!”
夏恩噤声了。因为车停了下来。劳埃德捧起花束和点心盒。
车外,不是夏恩猜想的奢华的高级餐厅,而是洛奥斯特的家族墓园。
黄昏时分,墓园寂寥寒冷。未消的积雪覆在干枯的枝叶上,冷风拂过,发出阵阵簌响。
军靴踩踏石板,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大挺拔的身影绕过前方的雕塑,闯入这个被虫遗忘的世界。
劳埃德单膝跪地,将怀里白色的玫瑰花放在墓碑前。在它旁边,是同样的白玫瑰花束。只是有些干瘪,看得出已经放了两三天了。
雌虫开点心盒,把里面的蛋糕和奶酥摆进餐盘,放置到花束前。然后收起之前的点心,放进带来的纸盒中。
夏恩站在劳埃德身后,视线落向眼前的石碑。
夏恩·洛奥斯特。帝国历2285年2月17日至帝国历2310年5月25日。中间是他的一张旧照片。
他继续向下看去。底下多刻了两行字。
——长眠在这里的灵魂独一无二。他带走了我的心。
劳埃德在石碑前缓缓坐了下来。
夏恩这才发现,雌虫还带了一个纸袋,里面是四瓶酒。
残风轻拂,天边最后一缕玫瑰色的晚霞从云缝间铺展出来。乌鸦停在枝头,金色的眼睛俯瞰着这里的常客。
劳埃德伸手挡住微风,低头点燃指缝间的香烟。缓缓升起的白烟中,雌虫单手抓起酒瓶。
他喝得不快也不慢,但没有停下的趋势。一瓶很快见了底,雌虫又拿起第二瓶。紧接着第三瓶。然后是第四瓶。
无疑,他想将自己溺毙在酒精之中。可是他做不到。这些酒远不足以让他失去平衡,醉倒在墓园之中。
他始终都很清醒,眼神依旧那么犀利,只是眼眶似乎被黯淡下来的光线染出几分悲伤和痛楚。
这半天内,夏恩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只正常虫该有的情绪。
可渐渐的,那些从裂缝中溢出的情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痛苦,让夏恩心脏绞痛、脑袋里鼓声轰鸣。
“停下来!不要再喝了!”夏恩吼着,“你振作一点啊!劳埃德·克雷夫!这不是你、这不是你……”
似乎听到了青年的嘶吼,银发雌虫朝着前往,艰难地牵动起嘴角的肌肉,微微笑了笑。
夏恩僵在原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酗酒的劳埃德。几个月前,不,十几年前。在那次短暂的争吵中,他在雨夜中回到洛奥斯特大宅时,也曾看到这样一只失魂落魄的帝国上将。
他……为什么会忘了……劳埃德·克雷夫也是脆弱的。敲开那具严丝缝合的盔甲,里面不过是具伤痕累累的凡身肉胎。
“少爷……”
雌虫含糊地低喃着,锋锐的长眉陷在阴影里:“今晚能来看看我吗?……一面就好,一面就好……”
酒瓶滚落地上,雌虫将脑袋埋进双膝间:“我好想您……好想您……”
夏恩胸□□出剧烈的疼痛。他忍不出伸出手,想去碰触眼前这个破碎绝望的灵魂。
无数情感洪流涌入他的心肺。那里有一道伤口,血淋淋地洞开着、溃烂着。时间是良药,但时间也无法治愈这个伤口。它会一直存在,永远不会愈合、也永远不会被遗忘。
他曾以为只有弗朗茨·洛奥斯特才可以让这只虫如此脆弱。他错了。
夏恩的手指穿透劳埃德的身躯,触碰上冰冷的石碑。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夜色中闪过一丝光芒,将雄虫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夏恩蹲下身子。
石碑底座镶嵌着一个透明盒。盒里是两枚素色戒环。
青年的身体颤抖着,眼前出现了模糊的白雾。白雾凝聚成一个人形,是他自己。
‘就当我给你的就职礼。’有虫佯装随意:“戴着!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都要戴着知道么?”
前几个时,当劳埃德在基地训练后冲澡时,夏恩就发现了戒指的消失。那会他内心还有点失落和难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给出去的东西。
这枚戒指紧挨着另一枚。那不是洛奥斯特大公的御戒——虽然它们乍看很像。夏恩很清楚。
从戒指毫无区别的材质和背后镌刻的字形来看,它们来自同一个手工制作者。
当初在肯的推荐名单里,夏恩选择了一家提供手工定制服务的珠宝商。他提供了自己和帝国上将的数据,订做的是对戒,但最后只从珠宝商那里取走了一枚。
只因他不知道以何理由要求劳埃德为他戴上另一枚。
这只雌虫早已将他的忠诚通过那枚御戒交了出来。至于他的爱,夏恩没有勇气,也没信心得到。所以他从未问出口。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枚戒指的存在,除了他自己,只有肯知道……
等等!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夏恩突然想起自己二十五岁生日时,肯帮劳埃德转交的那份生日礼物……
那份他从没开的生日礼物。
……墓地和劳埃德身影在他眼前旋转,糊做一团黑雾。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找到答案了吗,夏恩?”
逐渐回归的意识带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在眼前回转,夏恩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他撑起身子,想喘气,肺部一片抽疼:“你是故意让我看那些的吗,大哥……”他颤抖着低问。
“这是由你牵动构系而成的未来,我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
尤里的声音很遥远,但十分清晰且坚定:“我唯一肯定的是,劳埃德没有放下你。”
“一分一秒都没有。”
钝痛占据了他的躯干。夏恩无法动弹:“那个戒指……”
尤里起身离去。当他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盒子:“抱歉,柯特交给我时,直觉驱使我开了它。”
“多亏了它的存在,我才能定位时间点,并将你成功地带过去。”
夏恩紧紧盯着那盒子。外面的包装纸已经不见了,露出里面的黑色长盒。黑色长盒里还套了一个丝绒盒。
他屏住呼吸,开丝绒盒。
一枚十分朴素的戒指镶嵌在黑色的底座上。和他送出去的那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戒指内圈镌刻的文字。
夏恩送出的那枚,以中文镌刻着:你是我想要拥抱的火。
劳埃德回赠的这枚,同样使用了中文,但镌刻的是另一句:
——你是我绝不放手的光。
心脏颤抖中,夏恩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大哥,你的终端借我用一下!”
他奔向书桌,连接星网,登录个虫终端账号,在云端的成千上万条记录中寻找着。
他找到了。2月17日,当天零点零分,劳埃德发送给他的那条视频。那条他没听完就关闭的视频。
他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里,身着军装的雌虫望着镜头,灰绿的眼眸中是浓郁的感情。
对比着十年后的那只雌虫,夏恩才知道他有多么思念这个劳埃德。
“……我……有很多话想和您。”
“少爷,这几个月,我亲眼目睹了您的变化。您很聪颖、很有韧性。您成长得很快,远超我的想象,比我之前期待的还要好。”
“少爷,您的未来不可估量。洛奥斯特、家族军团、帝国政坛,都将有您的一席之地,您会成为非常耀眼的存在。没虫比我更加清楚。”
几个月前,他听到这里时,内心充满怀疑。
“少爷,我很庆幸,当初选择成为你的一次觉醒引导者。”
“我知道,如果您当时有意识的话,选择的虫不会是我。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裹住它,抢夺了肯和其他雌虫的机会,只为了我的私欲。”
“没错。我口口声声那是为了洛奥斯特,其实正如您指出的,我只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对我的雌父、对卡莱尔大公、对您雄父的愧疚——”
这是上次中断的地方。那时的他,内心被嫉妒啃噬,被恐惧占领。他脆弱到只是听到弗朗茨的名字,就会滑进那个深渊之中。
这一次,夏恩有意识地抵抗着那蜂拥而至的恐慌。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雌虫的手上,那枚他送出后、劳埃德便一天也没摘下来的戒指上。
“少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很深的挫败感和负罪感纠缠。它们如影,紧缚着我的身躯和灵魂,没有一天停歇。”
“成为您的引导者,我曾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段不得不做的职责,但是我错了。
“少爷,您给我的,不光是肉|体的愉悦,而是一次救赎。您给了我自由。”
“您让我知道,我这颗心居然还有渴求,还会颤动……它为您的笑容钦慕,为您的病痛牵系,为您的眼泪酸涩……您让我感觉到了光,让我想要去想象未来,你和我的未来……”
“少爷,我已经七十六岁了,拥有的时间不多了。但请允许我,存续在您今后的生命里,占据您的未来。请让我在您的身边,成为您唯一的雌君。”
“我和现在这只虫崽,以及更多的虫崽,还有您,我们会组成一个家。”
“我知道这是您想要的。这也是我想要的。我也知道,过去我们有很多遗憾,有很多伤痕,无法弥补也无法改变。但那些已经过去了。”
“重要的是未来。正在成形的未来。您身上有种力量,一种可以创造更好世界的力量。我相信您可以做到。您也要相信自己。”
“少爷,我的忠诚,献给洛奥斯特;而您,拥有我唯一的爱。您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成为我的雄主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这里停止。尤里来到夏恩身后,紧紧抱住伏在桌上、正在颤动双肩的青年。
他很清楚地知道——
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
不虐了吧
作者君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