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可能的结尾之二 他不幸福。
夏恩十岁前的记忆至今还是一团浆糊。
使劲回忆、努力梳理能将某件事弄清楚个八成,但没事谁想自虐找头疼。他有那时间游戏不香吗?
眼下夏恩能这么迅速地辨认出眼前的场景,归功于他偷偷潜入劳埃德精神图景中那一次。
帝国上将自渎的香艳画面蜂拥而进。夏恩脸上一热,下意识后退时,脚下一扭,身子朝后倒去。
“少爷?!”
天花板一闪而过。随即,一张冷峻酷帅的面容和宽厚的肩膀横盖了夏恩的视野。
他好似跌进了冬日的雪林。清冷的木香灌了满鼻,凉飕飕的皮肤柔软又坚硬。它们将他紧紧地裹起来,抚慰着夏恩灵魂中的惶恐与迷乱。
劳埃德抱着肉团子夏恩在床上坐下。那颗金色脑袋埋在他胸口,急促的呼吸一进一出,痒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雄虫没摔倒,万幸。对方扒着他不放,尴尬。
“少爷,没事了、没事了。”
雌虫轻拍着夏恩的肩背,低哑的声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您能放开我吗?”
夏恩这才依依不舍地抬头,然后注意到他的“意外”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囧境。
劳埃德的头发是湿的,正滴滴答答滴着水。身上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什么都没穿。
一股木香从雌虫身上蔓出。是劳埃德信息素。夏恩很熟悉这个味道。而此时这仿佛翻一瓶精油的浓郁度,提醒着夏恩对方刚刚在做的事。
雄虫视线向下。劳埃德下腹部和大腿上有一些可疑的液体。他爬起来,脑袋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雌虫已窜离床沿、奔进浴室。哗啦哗啦水声这次响了好一段时间。
卧室中,夏恩挪动着钻进被子里。骤然变的身躯让他很不习惯,却也时刻提醒着,当下这个场景的诡异之处。
【夏恩……不要停留……】
尤里的呼唤声了很多。夏恩只有凝神去听才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的大哥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夏恩很是迷茫。他明白自己不该进入这段记忆,可它就是发生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脱离,进入正确的那段。
想到这里,夏恩嘴里发苦,喉咙发涩,心中满是孤寂和悲伤。他的肢体仿佛被分解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飘荡在苍凉广袤的宇宙内,被无尽时间所折磨。
——他很想就此消失。
夏恩心中一惊。这股情绪来得如此突然猛烈,实在太古怪。与军舰会议室门外,突兀降临的恐慌何其相似。
正是在那些恐惧的操纵下,他对尤里出了驻防基地的圈套。也正是由于那番话,他从那个节点脱离出来,看到了那些延伸而出的新未来……
当然,那些“未来”只是一瞬间涌入他脑海的庞大信息流。夏恩很肯定它们未曾发生。因为他的拒绝接受。
可如果当时他没有从那段过去脱离呢?
如果时间线就那样发展下去,二哥三哥还好好活着,一切按部就班,他读他的艺术系,劳埃德当他的军团副长……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为什么要拒绝?
手上一疼。夏恩低头。发现食指指甲被他抠咬得裂开来,浸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线。
冷汗流过脊背,夏恩含住指尖。
他确信,有某个东西正在侵袭他的意识。与此同时,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什么监控着。他不由地坐起来,在昏暗的卧室内四处量。
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被偷窥、被操纵的危机感仍然笼在他的身上、驱之不散。
浴室的水声消失了。门开了。明亮的灯光中,帝国上将背对着雄子穿上睡袍。然后他关了灯,揭开被子在夏恩身边躺下。
“时间不早了,夏恩。”
雌虫低沉的嗓音如夏日晚风,只是简单一句话,便将夏恩拉回稳定坚实的当下。
“你来选,二选一。是现在开始精神力治疗,还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了再做?”
夏恩靠近劳埃德,将脑袋枕到雌虫的胳膊上:“我不想做治疗。可我也不想睡觉。”
“那夏恩想做什么?”
帝国上将低着嗓音,五官轮廓都柔和下来。和不久前那只冷冰冰看着他的完全就是两只虫。
我想亲你。想抱你。想……艹你。
夏恩在心里嘀咕,可看着自己肉乎乎的短胳膊,心情郁结,只能转成侧躺。
他们离得更近了。雄虫完全可以数清雌虫下巴上那一根根短短的胡茬和底下的毛孔。
劳埃德伸手帮夏恩将脖颈后的被子拉上来裹好。然后调整了下姿势,于是他们面对面了。
夏恩整个脑袋几乎被按在雌虫胸前,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稳健如一,似乎世界坍塌,都不足为惧。
蓝色的双眼朝上望去,刚好和劳埃德的目光撞个正着。后者飞快地隐去,但不妨碍很熟悉他的夏恩,快速捕捉且认真辨认出里面的脆弱和苦楚。
联想起他在浴室里做了什么,一句话就那样自然地从口中飘出:“你不开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不开心……啊,准确来,是从雌父回来就不开心。”
年长者心神俱震。他撑起身子,凌乱的短发下一双鹰眸惊疑未定:“我、我不是……”
“不要骗人。”稚嫩的童音非常笃定,“……既然你在这待的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哪里?”雌虫没有反应过来。
“中央军团。”
夏恩仰起头,昏黄的暖光下,夏恩的身体裹在被子中,只有一张可爱的圆脸蛋露在外面。
“雄父过,你以前在中央军团是很厉害的将军。你在那里一定有很多朋友,离开他们来布鲁斯凯,应该会很寂寞吧。”
这个问题夏恩曾经问过劳埃德。当时雌虫回答了。当然,了和没基本没区别。
在夏恩看来,劳埃德会回来,是因为弗朗茨开口了。至于到底是愧疚也好、残留的爱念也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弗朗茨对劳埃德影响力,让夏恩从以前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哪怕故人已逝,哪怕他和劳埃德已经有了虫崽,那只雄虫投下的阴影他依旧无法摆脱。
年轻的劳埃德不话了。银灰色的额发垂落在他眉间,遮去了这只雌虫一贯的坚硬肃杀。他似乎在沉思,神情是夏恩现实中从未见过的迷茫。
“少爷,您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正当夏恩以为劳埃德不会回应后,这只雌虫突然开口了:
“想从事的职业、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以问题对问题,转移话题,老手了。夏恩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我想娶你。”
“我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和你结婚。”夏恩强调。
雌虫捂上双眼:“不是这种事……”他叹道,“我们现在的,是对自己未来想过生活的期许。”
“现在就很好啊。”
夏恩当然知道劳埃德想要什么答案,但他又不是第一次当孩,梦想啊人生目标啊这种东西,太早谈没意义,太晚谈,则只是徒增烦恼。
“雄父雌父,大哥二哥三哥,柯特,还有你,我想要的都在这里。”
房间安静了下来。夏恩抓住雌虫宽厚的手掌,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他不希望劳埃德将这句话当成孩子的戏言。
雌虫灰绿色的双眸沉静地注视着他。须臾,他锋直的双唇缓缓翘起,是十分温柔的弧度。
“少爷,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爬到这栋房子的屋顶上看星星。”
“星星一闪一闪,我就会很兴奋。我知道,那些星星里,有的和布鲁斯凯一样,有天空有河流有树林,但有的则是一片荒漠,或焦黑的岩石,甚至连供我们呼吸的空气都没有。”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去看看。所有我没见过的风景,没有做过的事,我都想去尝试、去体验。”
“你做到了啊。”夏恩嘟囔。他想起军部档案里这只雌虫满满几大页密密麻麻的各种履历,单论去过的地方,这只雌虫绝对在金字塔的顶端。
劳埃德抚上雄虫的脑袋,低声道:
“是,我做到了。我一直向前走,一直一直。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路了。”
“所以我回来了。回到布鲁斯凯,回到洛奥斯特。”
“毕竟不管怎么,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少爷。比如这个房间,就是我少年时期的卧室。”
“这个我知道!墙壁上还有你的身高线呢。”
夏恩不满,声嘟囔道:“你时候也太能长了吧……绝壁是雌虫身高天花板……”
他的嘀咕劳埃德被听了个一清二楚。雌虫嘴角的笑容加深。
“您是对的,少爷。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我以前走得太快,差点就忘了这一点。”
“我回到这里,刚开始只想待几个月,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然后我就遇到了你们。尤里,曼森,雷姆,还有我们的夏恩。”
“很温暖,少爷,真的很温暖。”雌虫的声音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是……不一样了。”
静默了十几秒后,雌虫再次开口。
“辞职信我已经写好了。等帮您完成这段时期的治疗、结束洛特宁那边的事,我便会辞去军团的职务,返回瑞德哈特。”
“少爷,您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虫,要替我保密。”
劳埃德贴上雄虫的额头。他停了两秒,尔后忽然拉开两虫距离,就要下床。
夏恩下意识抓紧了劳埃德手,阻止了他。
这里是夏恩·洛奥斯特的家,是弗朗茨·洛奥斯特的家,也是赫德森·洛奥斯特的家。但不是劳埃德·克雷夫的。
“……你可以留下来的。”
夏恩望着雌虫消沉脆弱的侧脸,一句话突然从口中蹦出:
“你可以嫁给雄父,当我的第二个雌父!这样你就可以留下了!”他急切地补充。
话一出口,夏恩就后悔了。那一刻,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了。那种被偷窥的恶心感油然而生,让他脸色发白、身体颤抖。
同样愕然的还有劳埃德。
“弗朗茨。”夏恩声音颤抖,将雌虫的手腕抓得更紧,“他还喜欢你,劳埃德。”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接受他?”
“……少爷,您在什么……”帝国上将彻底慌了。
这只雌虫不敢置信地回头。他瞪着雄虫,眼中震怒、错愕、羞辱和愧疚飞速闪过,脸色青白交加。
“——你能感觉得到。不是吗?!”夏恩低吼着。他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稚嫩的童音,不管是语调还是语法,都是成虫的话方式。这营造出一种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他仿佛灵肉分离,有那么几瞬,夏恩甚至发现自己飘在天花板上,而下面的一切都清晰如镜。
更多的画面涌进夏恩的头脑。一直尘封在角落的记忆被一根无形的线揪了起来,抖落呛鼻的灰尘,显出它往昔的模样。
那间阁楼。
时候,夏恩误闯过不少次的那间阁楼。劳埃德精神图景里的那间阁楼。
弗朗茨·洛奥斯特坐在椅子中,绚丽的晚霞和流动的光影包围了他。那些从数据库终端倾泻而出的各种视频和文字资料,投映成一个又一个立体的影像。
他们在房间走动、他们措辞严厉,他们展翅战斗……他们都是一只虫。
劳埃德·克雷夫。
2270年那场意外后,根据劳埃德的法,他和弗朗茨有好几年都没有联系。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晋升少将时对方给予的帮助。于是,他主动联系了弗朗茨。
弗朗茨没有因为被拒绝便忌恨自己的青梅竹马。相反,他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着对方,并且终于等到了劳埃德拨来的通讯。
弗朗茨一直在关注劳埃德。以友情之名,默默地爱着这只雌虫。哪怕他已经有了赫德森和四只虫崽。这份最初也最深的感情,他也没有忘怀。
“只要你退后一步……他会给你一个家,劳埃德。”夏恩哀求道。
敲门声响起。持续的敲门声。
在房内静止的画面里,先动起来的是更的那只虫。
那种虚幻感消失了。可夏恩还是没有取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看到自己光脚跳下床,飞快地跑过去,开了门。
“锵锵锵!睡~前~大~惊~喜~哦~~”
一个托盘出现在门后。鸡肉卷饼蛋糕牛肉干外加热腾腾的牛奶挤在一起。
一张俊美深邃的笑嘻嘻脸从后挪了出来。
“夏恩,晚餐没吃什么,现在是不是饿得睡不着啊?~看雄父给你拿什么来了~~”
“弗、弗朗……”
“你敢念完,蛋糕就没了。”弗朗茨佯装不悦,“叫‘雄父’。”
“雄父。”雄虫叫道。
“这才乖嘛。”
弗朗茨闪身进来,摸了下夏恩的脑袋。然后他将托盘放到茶几上,长腿一伸,便整只虫躺倒在了窗边的长沙发上。
“喂喂,那边那只傻大个,看在你上司处理军务到现在的辛苦份上,给帮忙揉揉呗?”
他翻了个身,脸朝下埋进抱枕里,胳膊垂下来,在空里胡乱划拉了几下。
“……雌君阁下呢?”劳埃德的嗓音又干又涩,像砂砾在互相摩擦。
“这么晚,应该睡了吧。”弗朗茨声音闷在枕头里,听不真切,“他啊作息非常规律,我估计就是莱斯利商会要破产了,也不会推迟一分钟。”
“快来快来!”弗朗茨催促着。
“啊我艹我的老腰,真的年纪大了,没法和以前比了。我跟你讲啊,我实在是不想去洛特宁……跟艾德礼废话了老半天,让他们换虫,好家伙,全给我怼回来了……”
“心比针眼还,雄父当他上司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不还记仇呢。还给我是菲利特亲王的意思。菲利特又不傻。洛特宁全星球都觉得我是背信弃义的叛徒,让我们去,是还嫌那边局势不够复杂嘛……”
“——不要去。”
夏恩突兀地断了弗朗茨的喋喋不休,而劳埃德站在原地没动,宛如一具雕塑。
“你会死的,赫德森也会死的。”雄子的声音染上一点哭腔。
逆转过去留下的痕迹,改变五岁时的那场意外,找回他本该有的力量……此时此刻,这些字句像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一点一点地从他脑里消失。
二十五岁的夏恩和十岁的夏恩渐渐融合为一体。他被一股力量强硬地按在这具躯壳中,十岁之后的记忆正在飞速消失,只有心底最深处的祈愿,越发的清晰而强烈。
——他想要所有人都幸福。
“劳埃德不会快乐,大哥二哥三哥都会消失……就剩下我一个人……”雄子抽噎起来。
“不要丢下我……”
“怎么了怎么了?”弗朗茨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将虫崽抱到怀里。
“白天不是过了嘛,雄父很厉害的,夏恩要对雄父有信心嘛。”
“反正你不能去!雌父也不能去!”夏恩奶声奶气,眼泪哗哗流了出来,“劳埃德也不能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
弗朗茨没撤了,赶忙给虫崽擦眼泪,同时向仍站在那里不动的好友求救:“劳埃德快拿纸,这家伙是水做的嘛……比特里特尔河决堤还夸张……”
【夏恩!夏恩!】
雄虫抱着脑袋挣扎起来。
【不是这里……继续……】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大,夏恩的泪水渐渐止住了。他呆愣地抬起头,发现卧室里的两只虫忽然不动了。
明明弗朗茨的怀抱还是热的,劳埃德信息素还拂在鼻尖,那些食物还在朝外散发着香气,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明暗不同的黑白。
“啪”。
一滴泪水从夏恩下巴滴到地毯上。
镜子碎裂了。卧室的场景哗啦一声,溅落成四散的碎片。
夏恩回到了他原来的身体。他飘荡在虚空中,再次看到了一些画面——
洛奥斯特军团拒绝出征洛特宁。最后执行此次任务的是他们的老邻居威尔逊军团。虽然战争持续了半年,但最终他们还是拿下了洛特宁星。
弗朗茨七十五岁时,终于晋升S级。同年,三十九岁的尤里也晋升S,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S级雄虫。
洛奥斯特一时风头无双。豪门贵族的单身雌虫都想嫁入陆奥斯特,大量已婚军雌则纷纷申请调职。
夏恩被双亲和哥哥们宠爱着无忧无虑的长大。他成绩很好,私生活也非常干净,星网上的照片笑得总是有几分羞涩,气质纯真又温暖。星网粉丝送出爱称“永远的甜心”。
弗朗茨晋升的同年,劳埃德离开洛奥斯特,返回中央军团。经过菲利特亲王的培养和提拔,于十年后晋升帝国元帅。
星网上关于这位年轻元帅的消息,除了源源不断的军功,最受关注的便是他的感情生活。
多年以来,他被拍到过和洛奥斯特大公不少的亲密照。对于媒体们“是否会娶克雷夫将军”的问题,弗朗茨总是微笑着给出明确答复。
网民们一次次期待着,又一次次失望着。他们最终等来的是克雷夫将军形单影只离开布鲁斯凯的报道。
夏恩毕业后进入中央机甲研究所工作。在这里,他绝佳的驾驶天赋被虫发现,后被招募到秘密组建的机甲特战队中,成为了第一代的驾驶员兼队长。
有传闻,洛奥斯特的少爷追求过帝国元帅克雷夫。更有甚者,看到过他们亲吻。但最后,这位十分优秀的雄虫遵循了古老贵族传统,娶了曼奇家的当家雌虫罗安·曼奇。
劳埃德·克雷夫终身未婚,也没有任何绯闻。据他拒绝了虫帝陛下安排的多次相亲和他虫追求,主动申请调任苏里尔星域,在那遥远荒凉的边境星际,戍守帝国边疆直至去世。
在他活着的时候,联邦偷袭过几次后,便老老实实地龟缩国内——直到克雷夫死后,他们才又开始蠢蠢欲动。
…………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样……”
夏恩喃喃自语。他伸出的手穿过那些幻影,什么都没碰到。
【继续往前,不要停留……】
尤里的声音回荡着,在万物归于虚无的这一刻,格外的清晰而坚定。
…………
同一时间内,密集的雨水砸在透明薄膜上,晕出一层泛白的水晕。
尤里站在湖边,淡色的金光从他身上发出,映亮了他的发丝和眼睫。他睁着双眼,金色丝线包裹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在快速的旋转。
他的目光明明落在前方,又已延伸进另一个维度。
【夏恩,坚持住。】
尤里低唤道。几不可闻的低语引起不远处湖面的波荡。
那里也是一片光亮,仿佛有颗天外的陨石落入池中。火焰蒸腾中,降落而下的雨水、周围的树叶和草地发出持续不断的高频摩擦声。天地都在颤抖。
雄虫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去过那个地方,知道他的弟弟目前正在面临着什么。
这场旅途,相比逆转痕迹,准确的定位才是最难的。
它们知晓旅行者最软弱的想法、最贪婪丑恶的本性。它们会营造出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让旅行者自愿留下来。
历史上有些S级雄虫将之称为“回家”。
精神的回归,灵魂的融入,对应到物质世界,便是□□的湮灭。
越是强大的存在,它们越是饥渴。
尤里只能不厌其烦的出那些理论。希望他的弟弟能悟个只言片语。不管是多是少,它们都有可能成为关键。
夏恩的力量太不稳定。五岁那年的意外是最为恰当的一个节点。其他的强行逆转,只会失败。
意识空间内,尤里在茫茫云海间穿行。另一只虫的生命波动顺着金色的丝线,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他看不太清夏恩经历的细节。可他知道还没到。
【不是这里,夏恩。】
浓烈的情感如电流一样激荡过来。尤里摇头,再一次重复。然而他的安抚没有作用。那股情感激流震荡的越来越厉害,就连云雾都被波及,快速的散去消无。
光晕环绕的湖中心,金发青年静静沉睡。眼泪从他眼睫下滑出,如闪着灿光的钻石,从湖底逆流飞出。
不不不不……
尤里心中一惊。他抬手试图阻止,就在这时,一股剧痛从胸口冲向脑后,夺去了他的呼吸。
——K!
尤里身体一颤,差点跌出精神图景。再回过神来时,那根牵引在他和夏恩之间的细细光线已经断裂了。
…………
画面不断地旋转,不断地坍塌。
夏恩行走在纷繁的数据流中,看到了无数个未来,无数个劳埃德·克雷夫。
好一些的,这只军雌荣誉加身,站到了他曾期望的最顶端。
差一些的,他背负骂名,不是死在敌方的暗杀中,就是被卷进政治的漩涡中不得脱身。
但不管哪个,这只雌虫眉目间的阴影都越来越大。他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不管如何,都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痛苦和哀伤。
他的身躯强壮高大;他的灵魂破烂不堪。
哪怕是那些最好最好的结局。所有人都得到了看似美满的人生,劳埃德也会是那个例外。
他最爱的这只虫,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幸福。
于是夏恩懂了。
命运总会有遗憾。他那卑微的想让所有爱的人都开心快乐的愿望,根本不可能。
……不。不对。
夏恩眼睛亮了起来。还有一个节点,他还没有试过。
他的心狂跳,激动的差点要破腔而出。
帝国历2270年。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那座被海包围的孤岛。
那时,他还没有出生。
一切错误,还没有开始。
色彩开始在虚无之中凝聚,宛如凭空而出的画笔,在黑暗的底色上,抹出蓝色的海浪。
【夏恩,不可以——!】
断断续续的音节,拼凑成一句破碎的话语,擦着青年的衣角被虚无吞噬。
他走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
终于把这段写完了
给自己鼓个掌
算是填上了最后一个空白
希望大家食用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