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九点二十分整,陈轲拎着在楼下咖啡店预订的特调走入大厦,他笑着和门卫了声招呼,随口抱怨起外面这鬼天气,害得他今早堵了一路。
沾着雨水的长伞插/进自动套伞机内,咔哒一声就套好了一层塑料膜。
前台杨见他进来,嘴角跟着浮起了笑,从桌台下面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擦擦皮包上的沾的水。
只见他接下后,先抬起手指了指额角的方向,手摸上去,才发现是发卡歪了,她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立马蹲下到台子下面去,对着镜子整理起来。
这个人事部新来的实习生是个招人稀罕的Omega,白白嫩嫩的长相本身就很讨喜,话称心,短短几天就在大楼里混了个脸熟。
他跟着人群涌入电梯,心护着咖啡移到贴墙的位置,自觉让开出口,他要去的楼层偏后,到的时候电梯内的人会相对少一些。
果然抵达编辑部在的那层之后,电梯里就只剩下他和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
青年脸色苍白,眼下一圈乌黑,拿着文件夹的手还有些发抖,陈轲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杂志社主编的现任助理,传闻中的那个主编是个出了名的臭脾气,被他骂跑的助理数都数不过来,他家公司人才招揽一栏中永远写着主编助理四个大字。
陈轲最初来应聘就是奔着这个职位来的,受家里影响,他对自己的社交本事很自信,又做了充足的准备,本以为对这个职位势在必得,没想到最后会被调剂到人事部,做了部长的秘书。
最巧的是部长还是自己应聘那天的面试官。
那主编姓葛,名字叫出云,正儿八经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但全身上下半点文化人的气质都没有,还常被各家媒体指名道姓地骂成是流氓之辈,但也上过许多名人访谈杂志。
陈轲早在进公司之前就关注过他,念书时还近距离接触过一次,那人天生一副刻薄相,但真人比照片看上去能温和一点点,但去掉死亡滤镜还是很白,太阳穴上能看见一道道青紫交错的血管,面部锐角又多,眼型平而长,双眼皮皱褶多又深,眉骨还高,这么一双眉眼,不管做什么表情好像都写满了老子不爽。
他把咖啡放在了部长的办公桌上,又用西服袖口擦了擦包装袋上不心淋到的雨水,抬起身就看见和自己一同搭乘电梯上来的青年的背影,正被走廊尽头那个关上大门遮盖起来。
“差不多到日子了。”他瞧见齐部长朝着编辑部的方向努了努嘴,随后开了咖啡的盖子。
果不其然,部长这口咖啡还没等入了口,主编的办公室就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训人声。
“为什么不准备pnB?联络之前为什么不提前了解一下受邀模特是不是处于特殊时期?”
“…… 你别和我你尽力了,你多么多么努力,我没兴趣,我也不想听!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半个月前我就交给你去办,现在临到开机了,所有人都在等模特就位!我耽误的工时,损失的资金,你一句尽力了,能解决哪一个?”
“……眼泪给我憋回去,我开你工资是让你上我面前来哭的吗!”
那扇门终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从里面被推开了,苍白的青年把公文包挡在头上,一路跑着奔着楼梯间去了,陈轲一下回过神来,忽然发现格子间里的编辑们也正纷纷探出头来,声比划着什么。
“我就半个月吧,可丁可卯的,来来来,掏钱!”
“这子真没用,怎么也挨一个月拿了工资再走啊!”
“就是,而且他没要辞职啊,这个不能算。”
“嘘——坐下坐下,主编来了!”
这一句主编来了,让格子间上长出来的一排排脑袋们立马就坐了下去,大厅一时间只剩下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整齐划一。
“行啊,我这儿焦头烂额你们倒是清闲,还有工夫背着我找乐子?”葛出云背着手在中间的过道上一圈一圈地走,入眼的屏幕上都被老板键迅速切换到去的工作界面。
他一个偷懒的现行也没抓到。
“大源!”他随机喊了一个方才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里,最有辨识度的一人,“刚才吆喝的挺欢啊,问我要首发专栏的是不是也是你?专栏我给了,你的作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给我交稿!”
“头儿,我马上去催!”
“还有你们,别光看热闹,这个月的稿子我驳回了多少份心里没数啊?什么质量的稿子都好意思给我往上交?我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们?又想开例会了是怎么着?”
没人敢吭声,只是敲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大,像要盖过主编的话声似的。
葛出云训完人才想起来正事,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一点点凶,于是故意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放柔和些,冷硬的面容上也挤出了一点点能为难死他的笑。
“今儿要出个外景,有人有空吗?”
敲键盘的声音同时静止了一瞬,随即他就看见众人或是焦急万分地翻找着资料,电话,或是拼命的压低身子敲键盘,仿佛deadline即将咬住他们的屁股。
葛出云见状重新拉下了脸,“不去拉倒,老子自己去!”
陈轲正在看那边的热闹,齐部长忽然在他旁边嘀咕了一句。
“知道当初为什么把你调到人事部来了吧。”齐部长吧唧吧唧嘴,把纸杯的底部朝葛出云站的位置扬了扬,“他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助理。”
*
葛出云出了名的性格差,他爹葛建华性格更差。
作为企业的老员工,齐部长对葛出云这个和葛董事长如出一辙的臭脾气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年轻的员工们最初总是很难接受他一点就着的火气,和不中听的训话。
他看见又一次失去助理的葛出云提着手提包朝他走来,黑色的长风衣把他的身影衬托得修长且落寞。
“老齐,那子不行,回头再给我招个助理。”葛出云路过时对他。
“要助理没有,要命一条。”齐部长低下头表示不想理他,但很快就从他身上嗅到了一款颇具青春气息的男香。
“你怎么换香水了?”他抬起头问,拽着葛出云的手臂给人拉回来又闻了闻,果真他之前那个女朋友送他的不是一个香,“分手了?你之前不还肯定能成吗?怎么,又被踹了?”
“我的感情问题不用你操心啊,”葛出云脸一黑,“招助理的事儿尽快,我那一堆事呢!”
他今晚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据介绍人所,对方是自己跟着亲妈转学去日本前,初中班级里的一个女同学,暗恋他挺久了,虽然早些年嫁做了人妇,但过的并不好,去年刚刚离婚,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单身母亲,偶然听了自己单着,就委托介绍人联系他见一面。
他本来可以在凉爽干净的办公室里坐着,等待着摄影师把这一季刊的封面图送上来供他挑选,然后准时准点地下班去约会,现在却被这一突发情况搞得不得不开车前往郊区的摄影棚监工。
《Especially》本季的主题是野兽派,他做惯了商务风,也想尝试一下让人耳目一新的,一方面也可以为即将上市的秋冬新款皮草做推广。
影棚设立在郊区的一片森林里,正直秋季,林中的绿叶卷着边,有些叶面上已经泛起了枯黄,也为刻意营造出的肃杀萧条感添了不少真意。
棕木色的软皮沙发摆在林间径的正中央,乍一看有些格格不入,落在镜头里倒是和其后的树干颜色辉映,倒也不失一种原始与现代结合的美感。
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寸头Alpha,远远看过去像头顶着一片青黑色的胡茬,鬓角被修剪的十分凌厉,同那张双具攻击性的眉眼一样,他下面只穿了一条平角短裤,灰黑色的布料很软很软,挺翘的圆屁股被人造皮草大衣微微遮挡着,裸露着两条肌肉扎实的长腿。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摄影师和他随身翻译,时不时根据翻译的话调整一下姿势,有时调整的幅度大了,穿着雨靴的摄影师就会忍不住上手给他掰回来一点。
他的表情在葛出云出现在森林的入口时微微有了些变化,双眼睁得圆了些,弱化了自带的侵略感,他拢了拢身上的皮草外套跳起来,朝入口的方向挥着手喊了声叔。
葛出云也朝他挥了挥手。
这子是他大学时期的师姐丢给他养的。
师姐叫季蔷,当年曾是葛氏旗下女装板块盛极一时的大主编,却因为离婚丑闻被对家媒体追着骂了三天三夜,忍无可忍后辞掉了主编的工作,算去南方沿海一带学习深造,葛出云欠了一句嘴,对她表示了支持,结果就被季蔷委以重任。
葛出云最不待见孩儿,但又觉得这孩子怪可怜,当时升初的关键时期,摊上季蔷这么个不靠谱的妈,跟她走别能不能有安稳的学上,就是能不能吃饱饭都成问题。
他爸周航又是个出轨的人渣,一早就在外面重新组建家庭了,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法院判决的时候死活不要这个儿子。
葛出云就答应帮她养一阵儿子,等她那边安稳下来再给接走,但没想到一养就养了快十年,从十一岁养到了二十岁整,葛出云偶尔也会想,自己要是真成不了家了,非得抓这子回来他养老。
*
摄影师闻声回过头去看,也是笑了起来。
“出云君!”他呲出了一排大白牙,用带着浓厚关西腔的日语和他招呼,“好久不见呐。”
“凌就过来拍摄,真是辛苦了。”葛出云笑着和老友寒暄着,转头对工作人员交代,“我买了早餐过来,大家都辛苦,先歇一歇吧,今天这个鬼天气,怕是等不到日出了。”
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坐到季鸣忱旁边,一巴掌拍在他光溜溜的大腿上。
“大壮你不饿啊,怎么不去吃东西?我买的公司楼下的那家面包,应该还热乎着,凉了不好吃了。”
“等拍完一起。”季鸣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大壮这个名字是葛出云给他取的,但季鸣忱一点都不喜欢,他时候长得又黑又瘦,还总生病,当时正赶上父母离婚,他被判给了妈妈,想着反正也要改姓,干脆连名字也一起改了。
商量的时候,葛出云张口就了一个季大壮,还贱名好养活,气得季蔷追着他了半天。
但不得不葛出云这张嘴虽然话不中听,但还挺有效果,青春期分化之后他的身体还真就朝着“大壮”的方向生长。
“对了,跟你合作的那个Omega怎么回事?我刚才脑子一热把我助理骂了,过后细想想,Omega敢接这一单应该知道自己的特殊时期和拍摄不冲突啊。”
他这话一出,身后就响起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哄笑声。
季鸣忱有些不自然的把头往外偏了偏,却被葛出云按着扳了回来。
季鸣忱自从上了体校之后,做男A模特已经两年了,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靠着一张脸却得了个能让万千Omega腿软的Alpha称号。
“你欺负人家了?”葛出云凑近他问道。
季鸣忱被他夹着脑袋,却还是很努力地摇了摇,他向来规矩得很,后颈上也随时带着抑制贴,不想让信息素漏出来。
葛出云突然笑了,“也对,给人撩出感觉了,闻到你那奶油味的信息素也该软了。”
季鸣忱:“……”
*
季鸣忱讨厌葛出云喊他大壮,他总觉得他那口吻像是在叫一个半大的孩子。
季鸣忱也讨厌葛出云嘲笑他的信息素,就他这身高体型,往Alpha堆里一站都是个宇宙无敌大猛A,他也不想像一个Omega似的散发出甜腻腻奶油味。
起来他一度怀疑自己奶油味的信息素,就是让葛出云那日复一日灌他牛奶给腌入味了。
正想着,他就摄影师嘴里叼着面包一蹦一跳地进了影棚,手里还拿着一份写着低糖低脂的牛皮纸袋,想着估计是给模特准备的,就一块儿带过来了。
葛出云和他道了声谢,接过来就把牛皮纸袋塞进了季鸣忱怀里,“吃点吧,不知道拍到什么时候呢,记得把牛奶喝了。”
季鸣忱撇撇嘴,还是拆开袋子口口地吃起来,怕弄花了唇妆,等下还要麻烦化妆师。
葛出云去他的摄影师朋友那里看了现拍的样片,原本预设是两个人,一A一O,一黑一红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Omega跑了,只剩下一个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的Alpha。
“不行,用不了。”
“这张也不行。”
“……不行。”
季鸣忱觉得葛出云工作的样子和他的话一样不讨喜,他对每一帧的细节和感觉都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很少有人能受得了他,只有季鸣忱觉得他尖酸又刻薄的德行十分欠那啥。
忍不住想让他板正的西服被蹂躏出褶皱,想看他带着胡茬的下颌高高抬起,露出凸起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想听他沉溺在起伏欲海时的哭叫讨饶。
他正兀自发着愣,光秃秃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了。”葛出云又在他的寸头上敲了两下,“你这几张全用不了,脸太凶了你。”
葛出云皱起眉头,数落他的话随即就像棚外的细雨,噼里啪啦灌进来。
“虽然主题是野兽,但你也不能就摆出一张要吃人的脸吧?长野先生提醒你你也不改。”
“我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野兽这个词的理解怎么就这么浅薄呢?就停留在嗜血残忍,你当拍动物世界呢?”
“野兽,原始和兽性,我为什么拍这个主题的封面图第一个想到就是你,对,有攻击性没错,但你不能光有攻击性吧,适当加一些直白不扭捏的性感,画面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要找个走性感风的Omega和你搭配,虽然这一季是为了秋冬上市的服装新品做推广,但我也想呈现出那一种非常干净的性张力的封面,你能懂我的这些吗?”
季鸣忱听没听进去他的话,葛出云从他表情上判断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最后一个音还没吐全,就感觉到腰带一紧,像被人扯了一下,身体的重心也开始乱七八糟地偏移,
好不容易等到视野稳定下来,他的后背已经砸进了柔软的皮质沙发里。
季鸣忱弓着背压在他身上,骨节分明的手顺着他的锁骨中央的窝一路上划,压过脆弱的咽喉,最后用力地卡在了他的下颌骨上。
“是这样吗?”他略微挑了下一边的眉毛,上半身缓缓朝着葛出云压下来,视线却并不看向身下人的脸,反而越过他望着不断闪光镜头。
葛出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摆弄惊得一个字都不出来,直到耳垂似乎擦蹭到了他涂着粘腻唇膏的嘴唇,才听见季鸣忱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声。
“叔叔?”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