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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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大秀的主题叫星云传,正式开场时间定在晚上九点整,秀场采用全透明棚顶设计,便于晚上的星空透映过来。”

    陈轲在机场接到了葛出云后,就开自己的红皮记事本,给他介绍自己方才在秀场踩点的情况。

    “这次的舞美也很有特点,佛乐和诵经声都很符合当地的文化,还有鼓乐,不过老师只放了一遍,我也只记了个大概。”

    “汇总个大纲出来,细节部分等大秀结束直接补进去。”

    “明白,我今早已经提前把现场的图片传给总部了,源老师他们十点之前就能给框架,美编那边也了十二点左右出排版给我,主编,您看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吗?”

    葛出云没有直接答话,而隔着墨镜定定地看了看他,的Omega戴着圆眼睛,拿这着个红本一丝不苟记笔记的模样,认真严谨之余还有点可爱。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见过这么让他省心的助理了,能把各项工作计划归拢得井井有条,而且连编辑部的那些拖稿狂魔,都不知道被他用了什么招数逼得赶出了提前量不,竟然还能主动给出交稿时间。

    “怎么了,主编?我是做错什么事了吗?您直就行,现在挽救应该还来得及。”

    “没事,挺好,挺好,挺好……”葛出云其实想夸他两句,但他实在没什么夸人的词汇量,最后也只是一连串的冒出来几个挺好挺好。

    “哦对,你再叮嘱一下美编,叫他别弄清一色黑白灰,弄点符合现场主题的配色。”

    “好的,我这就给他。”

    到了现场之后,葛出云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来这么早,陈轲发给他的资料包已经把秀场里肉眼可见的细节全涵盖了。

    “你是几点的航班,怎么没跟我一趟?”他突然好奇起来。

    机票是陈轲给他定的,陈轲却来的比他早好久。

    “我其实昨晚就到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时装秀,就想着早些来,可以多做一点准备。本来想去后台采访一下的,但是被拦下了,就很可惜。”陈轲解释道。

    “嗯,正常。”

    “主编,您是头疼吗?需不需要我去拿些药过来,我带药箱了。”他注意到葛出云总是时不时地按压太阳穴。

    “没有没有,我就是这儿血管总跳,你东西备得还挺全。”葛出云摆摆手。

    他从下了飞机开始左边太阳穴上面的那根血管就时不时跳两下烦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就伸手去按着。

    直到场地内同行渐渐多了起来,他才没心思去管那根儿血管了。

    “过来,陈,带你见几个人。”

    他招呼陈轲过来,想着带他认一认公司的大客户,还有一些合作方,谁知话音刚落,就听见后台那边有人大叫着喊保安过去,有人起来了。

    这一声也彻底激活了葛出云那根血管,一阵猛跳几乎是要裂开来,他想也不想,跟着人群往后台跑去。

    直觉这么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操/蛋,一听后台有人起来了,他就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

    全然顾不得什么体面,他大声叫着季鸣忱的名字,一边拨开一个个挡在他面前的肩膀,穿过工作人员,穿过着制服的保安,他企图在形形色色Alpha中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张脸。

    最后却事与愿违。

    *

    “我被了。”

    这是季鸣忱看到葛出云后的第一句话。

    用的还是带着疑问语气的陈述。

    好像被了的脸没有长在他身上一样。

    阿周紧张兮兮地把他护在身后,生怕葛出云气蒙了头,再给他脸上加一拳。

    葛出云尽量心平气和地捧着他的脸看了看,但对着那逐渐红肿起来的颧骨,最终也没心平气和过三秒钟。

    “谁他妈的!”

    “他。”季鸣忱立马告状似的,伸手指了指被人拉开的路狄。

    路狄俨然在气头上,嘴唇煞白,两眼却红得厉害,宽大的风一下都能感受到胸腔一鼓一鼓的,像不断开的鱼鳃。

    “就是我的,怎样!”他冲葛出云吼道。

    “这人神经病吧?哪家公司的放进来的?”结果葛出云吼得比他更大声,后台碎语的喧嚣很快就被震住了。

    “我没公司!就是因为没公司,才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公司欺负这样!”

    “一个个,别光看着我呀,你们也一定都很不爽吧?凭什么呀?大家为了这个秀,谁付出的努力少了?谁不是排练到凌两三点?凭什么我就要在临上场的时候被裁掉!这么多年,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我今年27了,本来这是我给自己设定的最后一场秀,走完就回家踏踏实实找份工作,为什么我的最后一场秀也要这么对我!”

    “你自己没出息,我们家模特撒什么气?”葛出云气得撸了袖子,藏区风大,他今天特意穿的抗风能力较强的皮衣,没了穿西服时的假斯文样,倒像是个黑道头子,阿周见状赶忙从季鸣忱身边窜过去,怕两边演绎成黑帮火拼。

    “跟谁不知道似的,那个设计师不就是你亲妈吗?他先是搭着你这条关系,挤掉了我的顺位,现在连我上场的资格都被挤掉了,反正从明天起老子就不干了,我也不怕揭发得罪你们这些恶臭资本家!”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应该由我来向你致歉。”人群中传出了冷静又平和的女声,熏子侧身从人群中挤出来。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所做的任何调整,都是为了让这场秀尽善尽美,你扪心自问一下,彩排的过程,你走得好吗?”

    “之前能选择你这套作为开场,我对你身上这套寄予的期待并不比整场任何一件衣服低,但是也请你自己评估一下,你给我的舞台效果,能达到我的期望值吗?从出场开始就被走在前面的完全压住了气场,我提醒过你至少三次,可你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们换位思考一下,这种情况,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放弃你自己?”

    路狄闭嘴了,脸上的愤怒逐渐退化下去,逐渐被羞辱感替代。

    熏子不像葛出云,脾气上来了总有股明天不活了,也得把对方弄死的劲儿。

    她语气永远都那么平稳,不起不伏,出来的话,却总能字字扎在别人心尖上。

    “真遗憾,现在来讲,我可能不得不要裁掉两套了。”

    她忽然转头看向葛出云他们这边,一字一顿地道。

    *

    现场的秩序很快被匆忙赶到的安保人员平缓下来。

    换做十年前,葛出云可能还时不时想过和母亲重逢时的情景。

    但自从葛建华生病之后,不得不被生活追着一步步往前走,他也就没心思再去思考那么多矫情的事情。

    “生气的样子,和你父亲还真是一模一样呢。但是只知道乱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出云。”

    这是分别了这么多年后,熏子对他的第一句话。

    之前,她把葛出云从头到脚量一遍,这话时,却又故意错开视线。

    葛出云没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很舍不得这套,但是出云你知道,我没有办法让一个破相了的模特出现在我的舞台上。”

    熏子讲话最爱用这样虽然但是的句型,不过虽然二字后面跟着的全是场面话罢了,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都在但是后面。

    “现在距离开场还有不到八个时,换模特肯定是来不及了,如果你没有办法让他脸上的淤青在八时内消散的话,那么……我想我会很抱歉,出云。”

    *

    八个时,消肿倒还好,可淤青哪是散就散的。

    回到下榻的酒店,阿周挂掉电话推门进来,看见季鸣忱就差点没哭出来了。

    “这些个孙子怎么都喜欢往脸上招呼啊!”他抓着自个儿的头发嚷道,无意中却也把葛出云拎进来骂了。

    季鸣忱用手托着冰袋敷脸,看了看在他眼前转来转去的阿周,又看了看坐在窗台上吞云吐雾的葛出云,声:“没事儿,大不了回家呗,也不差这一场秀。”

    “你的倒是轻松,可这一个月来的努力不全白费了!”阿周没好气的他,“你那子瘦的跟个电线杆似的,你怎么还能让他给揍了?”

    “我当时在换衣服,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我。”

    “那你倒是躲呀!”

    “空间太了,那边人又多,我还沉,怕踩坏别人。”

    “那你为什么不还手!冲上去揍他!”

    “啊?不好吧,当时那么多记者在场,我要是还手了,不就成我俩互殴了。对公司影响不好。”

    “你……”阿周被他弄得有点语塞,半晌干巴巴来了一句,“你,你考虑还挺周全。”

    “行了,老周,你也别骂他了,他也是个受害者。”葛出云对着窗外吐出一大口烟,格外深沉的,“而且这种事儿还得背后干,对了,那子几点的航班?”

    “……你别想那些个违法乱纪的事情。”阿周感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全都嗡嗡了起来。

    “其实……”季鸣忱声在两人中间插话道:“我觉得我的脸还可以抢救一下,用油彩画一画,盖一盖什么的,之前看那种比较个性的展用过,不过他们用的面积都比较大,我只要在脸上这边盖一点就可以了。”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阿周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刚才和田切老师通电话的时候还了下这想法来着,但她一场秀的重点是服装的设计,你这张脸长得就够喧宾夺主的了,再在脸上做些什么花样,估计就没人看得到衣服了。”

    “那要是把脸挡上呢?”窗边的葛出云突然开口道。

    “你是戴面纱上场?我估计老师也不能干。”

    “不是。”葛出云摇摇头,忽然传过来对着屋内吐了一大口烟雾。

    烟雾丝丝缕缕的扩散开,迎着从窗口鼓进来的风澎湃。

    光里,烟雾缭绕着,把葛出云原本的五官氤氲得愈发看不清了。

    他从窗台上跃下来,迎着烟走两下台步,入眼是由下及上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脚上漆皮质地的十二孔皮靴,纯黑长裤的裤脚被塞进筒靴里,包裹着两条长腿的面料看起来有些硬,这个可以恰到好处地起到塑形的效果,腰带扣是银色的,里面扎着一件深灰色贴身绒衣的下摆,外搭一件宽大皮衣,下摆刚刚好盖住屁股的一半。

    外衣的袖子连着内里的绒衣,被撸到臂的中间,视线继续上移,就能看到那件绒衣是高领的,领子的上沿正好连接葛出云下巴上一圈,被修剪得齐整的胡子。

    烟雾彻底散尽了,露出葛出云完整的正脸,他长得和熏子很像,尤其是那直挺的鼻梁,和盒型的鼻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落在熏子脸上有点显得过于英气,倒是给整个面容增添了一些男相感,疏离感,落在葛出云脸上却刚刚好的精明,与又深又宽的双眼皮所呈现出的迷离感相加持,在作为成年人的季鸣忱眼里,只觉得他现在相当勾人。

    “就像这样。”他对看呆了二人。

    “我……”阿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这就去联系老师。”

    阿周走后,屋子里忽然就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葛出云先假装若无其事地吸了口烟屁股,扭头又坐回了他的窗台。

    烟屁股早就没滋味了,但他的烟盒里也在没有多余的烟了,手里不拿点什么还觉得尴得慌,最后也只能是叼着烟屁股查着窗外飞过鸟儿。

    他虽然没有回头看季鸣忱,但他觉得季鸣忱的视线,已经快把他的后脑勺烧出个窟窿来了。

    所幸阿周快就回来了,在此之前,那子也识趣地没有过来找茬。

    “老师答应了,但她淤青那块还是需要拿油彩来盖一下,花样她选好了会直接和化妆师。”

    “那成,我叫陈去准备个烟斗过来。”

    *

    陈轲知道被伤的人是季鸣忱后就坐不住了,偏偏后台Alpha太多,他一个Omega人家不放他进去,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去房间找人,好在葛出云就在这时叫他去道具组借个烟斗过来。

    道具组的东西别还真齐全,没一会儿就给陈轲找了几个像模像样的烟斗出来,就是长的短的,铜的银的,什么风格都有,他是了解这次大秀的背景了,掂量着选了一个长柄紫铜身的烟斗带过去。

    不过他刚推开酒店的门,还没见到季鸣忱的人,就被葛出云挡在外面了。

    “给我就行,你去忙吧。”

    “主编!”陈轲猛地叫住他,紧张兮兮地拽着葛出云的手肘不撒手,“鸣忱没事吧?我想看看他。”

    “你俩认识啊?”葛出云愣了一下,“啊对,你们一个大学的……那你等他穿个衣服,他现在有点不方便。”

    季鸣忱是在换衣服的时候被的,后来身上就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长裤,裸着上半身,回了酒店也不穿件衣服,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故意臊他。

    “穿件衣服,你同学来看你了。”合上门葛出云朝季鸣忱使了个眼色,就去和阿周去了阳台研究烟斗的使用方法。

    季鸣忱见陈轲进来远没有上次意外,倒是阿周没见过葛出云这个新助理,或者没有特意去记,反正葛出云不到一个月就要换一次新助理,他也记不过来。

    “啥时候换的助理,长得挺水灵,刚毕业的大学生吧,”阿周趣他,“一把年纪了换个这么嫩的助理。”

    “又不是我招进来了的。”

    “怎么这,还能是人家倒贴你不成?谁那么想不开主动给你当助理?”

    葛出云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鬼扯,视线却总忍不住隔着玻璃门,往屋里那两个人的方向飘。

    陈轲是背对着他的, 从这个角度很难看清他的表情。

    可方才陈轲拽他手肘时的那个担心的模样,着实让他有点在意,印象里他这个助理的表情管理极为优秀,要么笑得甜美,要么认真严肃,无他。

    看那担心的模样,两人交情应该不浅。

    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之间能有什么纯洁的交情?

    葛出云止不住地想。

    他想得出神,看过去的眼神也从先前的瞟一眼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阿周对着烟斗絮絮叨叨,全然没发现他在走神。

    直到他的视线和季鸣忱的撞上,他身子猛地一震,随即一股偷窥别人谈恋爱的羞耻感油然而生,让他差点站不稳。

    “怎么了?”

    怎么也给烟斗点不着火的阿周这才发现了葛出云的不对劲儿。

    “没事儿,你点着了吗?”

    “你这人,现在怎么还不听人话了,都跟你了半天点不着点不着的,你也不给想想办法。”

    “这是不是跟卷烟差不多,点火的时候得吸一口才能着?”

    “吸一口?我可不抽烟,要不你试试?”阿周着把烟斗递给了葛出云。

    “成,我吸,你点。”

    他接过烟杆儿,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烟嘴,随后张开嘴微微含住那烟嘴,往里抽了口气,阿周拿着火机在另一头点火。

    未经过滤的烟气顺着长杆冲进了嘴里,辛辛辣辣的感觉迅即随着烟气爬了进来,葛出云立即扭头对着空地想要往外吐气,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被烟呛了嗓子。

    “这劲儿有点大啊……”他没注意,第一口吸多了又全咽了下去,随后扶着栏杆嗑好一会儿,有人轻轻在后面拍着他的背,他以为是阿周,一扭头才看见是季鸣忱。

    他还没来得及什么,这子的手就上了他的脸,把他刚被烟呛出来的几滴生理眼泪揩掉了。

    他挡开季鸣忱的手,自己倒了两口气渐渐缓了过来,示意阿周把烟杆给他。

    “第一口少抽点,含着别咽马上吐出来,这劲儿有点大,怕你受不了。”

    葛出云现在觉得自己连讲出来的话都轻飘飘的,像缕烟似的,他眼尾的红还没退,看向季鸣忱时总觉得迷迷瞪瞪的,像是没有睡醒。

    季鸣忱也不知道听没听进他的话,他看了一眼还晶亮着的烟嘴,极缓极缓学着葛出云的样子含在嘴里,手背上的青筋还有点抖。

    看在阿周眼里只觉得,他是第一次碰着东西,紧张地手抖。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动。

    哆嗦地嘴唇彻底包裹着烟嘴,怕葛出云看不清似的,还微微侧了侧脸,给了他一个特写,眼神却不加闪躲地告诉直勾勾地看进葛出云的眼底。

    他看得嚣张又放肆,带着Alpha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异样的酥麻感沿着尾椎骨递上来,葛出云忍不住眯了眯眼,却不敢错开半点视线。

    操,这烟后劲儿也太他妈大了。

    他在心里骂道。

    随即,他看见季鸣忱头一歪,烟雾四散开来。

    一时间,葛出云这回觉得是自己疯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教人抽烟会是这么色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