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条件实在是有限,处理的不是很干净。
但葛出云比较能忍。
季鸣忱记得看他从厕所隔间出来的时候,走路姿势还有点奇怪,两条腿往外撇,像成了精的螃蟹,可等到该他上台时,一下又换成了往日的那副下巴朝前的德行,带着被粉饰过的傲慢,骄矜,还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他才会感觉出来的欠那啥,步伐轻便地走向等待着他的香槟塔。
他一直目送着葛出云上了台,刚转过身就被阿周一巴掌拍在了伸向蛋糕的手背上。
“我怎么找不见你,原来跑这儿来偷吃上了?”
其实也没有多想吃,他就是觉得这么摆着红红紫紫的,还挺好看。
阿周靠在他旁边,他这一会儿就喝了不少酒,从脑门已经红到脖颈儿,他忽然抻着脖子眯起了眼睛,端着酒杯朝台上扬了扬,葛出云正在那儿喋喋不休地着对明年美好的祝福和预期,面色和善得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阿周保持着抻脖儿的姿势量他半天,问:“他怎么看着……他那个领带是之前那条吗?”
当然不是,本来的那条领带已经变得黏黏糊糊没法看了。
他还因为这个被葛出云数落得连之前没闹完的情绪都不敢继续了。
“啊,那条脏了。”他想着,耳根儿就是一红,“这条是从办公室拿的。”
“我就嘛,瞅着就不太搭。”阿周懒洋洋地笑着。
葛出云身后的大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新年倒计时,舞台一侧,身材高挑的女Alpha推着车款款走上来,两瓶香槟酒就插在车上的碎冰盆里。
倒计时二十秒。
场下欢呼声渐渐大了起来,葛出云从冰桶里抽出一瓶酒来,拿起挂在一旁的白棉布将瓶身上的水珠擦干,拆掉了瓶口的锡箔纸。
倒计时十秒。
季鸣忱看见他拿起了香槟刀,刀刃贴着瓶身流畅的曲度,跃跃欲试地朝瓶塞击了两下。
心跳的拍子有点对不上号了。
“倒计时,三。”台上,葛出云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了视线,把瓶口调转对向人少的地方。
“二。”
“一。”
屏幕上的数字停下了。
场外,新年的钟声遥遥响起,轰鸣的礼炮声紧随其后,场内,伴随着气流冲击开瓶盖的闷响,瓶口喷射出气状白沫,正中央的水晶吊灯,把斜斜指向它的平头刀尖儿照得闪亮。
欢呼声一时间沸腾到了极点。
零点注定是今夜的高潮。
祈愿新年,顺顺遂遂。
*
新年的第一场雪下在元旦的凌时分。
从地下车库驶出来时,正好赶上雪势渐大。
葛出云下半场喝得有点多,一上车就裹着他那件大衣缩在副驾驶上,身上冷,脸上却热得难受,非要给车窗摇下来一半,大雪片子就乘着风流一股一股地从他那边灌进来。
季鸣忱把窗给他升到了顶。
“开会儿,透透气。”刚顶到头,葛出云就好像和他作对似的,又给摁了下来,脸上还笑得跟坏事儿得逞了一样。
结果没一会儿就被风夹雪吹得睁不开眼。
就这样,他也不准季鸣忱关窗,只是别别楞楞地把脸朝背窗方向扭过去。
雪天里,路灯看着都比往常更暖了些。
“今年的工作彻底结束了。”
准确来应该已经是去年,葛出云念叨起这事儿就开心,“这次大典收尾收得挺顺利的,刚才还和那几个大明星谈下来档期了,还一口气拿到两个s级的大项目……”
着,他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鼻梁嫌弃地皱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季鸣忱,“要是你没有你子给我捣乱,今天绝对是我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季鸣忱比他懂事,知道不占理的时候就该闭嘴挨,但架不住心里委屈,一只手操作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空出来,抓着葛出云的握了握,“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你别生我气了,我也不生你气了,我们和好吧。”
葛出云给他得一头雾水,身子都坐直了一半,“什么和好?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季鸣忱:……
要不是要专心开车,他能用眼睛给葛出云盯到头发丝都发麻。
“而且我也没生你气啊?我不就是叫你以后注意点,不许在那样了吗?”
季鸣忱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所以你根本没有发现我今天生气了是吗?”
葛出云更迷惑了,难不成还在计较阿周的那档子事儿?
这个周晓年,真是不干好事。
季鸣忱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背弓起来像只炸毛的猫,朝葛出云转了一下身子,但很快又转向另一边。
他大体积的身躯在那狭窄的驾驶位上晃悠着转了好几个方向,显出一丝诡异的滑稽感来,好像是想什么,但受困于语言天赋,一看见葛出云还不出话来,不看他还不知道该什么。
最后又垂头丧气地转向了方向盘,两条胳膊垂下来,开始自己捏自己的拇指,窝着脑袋嘟囔,“你要是,不乐意和我好,你就别理我,你要是乐意,就别随随便便不要我,让我跟别人走。就像我也没法保证一辈子不和你吵架,因为你有时候实在是太气人了,但我再怎么生你气,也不会不爱你了。”
他就听不得“不要你了”这种话,时候季蔷常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只会和爸爸吵架,两人象征性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把他撵去院里玩,但争吵声那么大,在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路过邻居看他总是一个人在外面晃,就常常问他,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对于别人来或许就是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但对于他来却是真实可能发生的。
他每次被人问都哭得很大声,久了邻居就这孩儿开不起玩笑。
离婚官司的时候更甚,两个人都不想要他的抚养权,季蔷要南下学习,工作地点也不稳定,没法带一个还要上学的孩子,周航那边组建了新的家庭,新老婆并不欢迎他这个前妻的儿子。
是葛出云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不用看人脸色生活的地方,给了他从来没有的关心和体贴,但也给了他随时失去这一切的恐慌。
那种恐慌感在葛出云过了三十岁变得特别恨“嫁”后就一直被拉得满当当的,甚至一度超过了对鬼的恐惧,成为了他害怕排行榜上的TOP1。
“你……”葛出云愣了,才反应过来闹了半天原来是在气这个。
好像,也确实是他在完这句气话后,季鸣忱就开始各种不对劲地闹腾他。
季鸣忱待在他身边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屁孩在来到他身边前那可怜兮兮的脏狗模样。
也忘了“不要你了”这四个字当从亲密关系的嘴里脱口而出时,无论是他还是季鸣忱都很难当成一句纯碎的玩笑话来看待。
时候没那个判断能力,听到只觉得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
长大后到是能听出好赖话,可是会不会多想这件事,谁也控制不了。
“对不起啊。”葛出云八百辈子没体会过的愧疚感突然涌了上来,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孩儿耷拉着的脑袋,磕磕巴巴地,“我下次也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