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夜半三更,家门口突然停了这么多辆车,葛出云还不在他身边。一想到这三件事儿巧合似的碰到一块儿,季鸣忱的脸色就越来越差,不敢再多待一秒,蹬上裤子,撒开腿往楼下跑。
他下楼的动静太大,蹬到木地板上的第一脚就惊扰到了楼下背贴着门,侧头站着的葛出云,结果从楼梯下到一半,就瞧见葛出云把食指抵在嘴唇上,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葛出云身上只裹了件浴袍,裸露在外头的皮肤都红得异常,给手腕上暴起的青筋衬得更加显眼。
跑近了才发现他背到后面去的手里正提着一把剁猪骨时用的砍刀。
季鸣忱不经吓,看见他手里的刀之后,整个人瞬间僵直住。
但他要是老老实实定在那儿到还好,不过呆了没几秒胳膊就抬起来了。
葛出云见他胳膊直往自己腰上伸,眼皮子就忍不住开始跳,这狗崽子胆儿力气大,还乐于发扬团结主义不离不弃精神,被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到后,从来不忘扛着他一起跑路,也不管他乐不乐意。
被强行抗走了几次葛出云也是长了记性,赶在他发力之前,先一步揪着他的裤腰,把人拎到身边来一把搂住,往怀里带了带。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别怕。”
他胡乱地在季鸣忱脸上安抚着,生怕这子被吓坏了之后扛起他绕着东县来一圈死亡夜跑。
而且能不能跑出院子还得另,如今门前的那条街道上可是停满了从东京开过来的轿车,这要是停到早上非把乡间的交通整瘫了不可。
葛出云没想到他安抚住了季鸣忱,却忽略了手里提着的刀,那刀又沉又硬,冷不丁地砸在地上,弄出“咣”的一声响。
原本还被蝉鸣叨扰得不轻的夏夜,在这一声响后,突然变得寂寥无比,连津留组那一行人弄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都戛然而止。
但很快又被外面传来的那幽幽的一声“哥”给破了。
葛出云的心脏完全提了起来,顾不上捡刀,抬手捂到季鸣忱脸上,盖着他的眼睛,把人朝屋里挤,“上楼去,我不叫你别出来。”
“我不走!”季鸣忱倔毛病又犯了,他听得出那是立花鹤的声音,这个声线折磨了他两个多月,变成什么调他都听得出来。
他死死得搂着葛出云的腰,一边甩着脑袋,想把葛出云挡在他眼前的手移开,一边焦急道:“是不是之前追杀立花的人找上来了?我先顶着,你会日语你去报警!”
“不是你想的那样……”
葛出云干着急,可等眼下的情况也不是三两句话解释得通的。
他夜里泡澡泡得睡过去了,被车声弄醒后,刚拉开一点门,就看见立花鹤穿着睡衣,脚步踉跄地被什么人带了出去。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也和季鸣忱一样,以为是津留组中的分裂派或者熏子的狗找到这儿来了,便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摸了把刀,躲在门后观察情况。
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外面来了很多津留组的人,看领口上的徽章清一水都是高级干部,郑敏敏也在,她穿了一身红,懒洋洋地靠在车头,时不时搭上一句话,她的日文讲得相当拗口,但是声音大,葛出云离得远,没太听懂她在什么,隐约只听出来几个关键词,叛徒、处置之类。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还有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Alpha,感觉有点熟悉,又不上来在哪儿见过,直到看见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了立花身上,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子心心念念整天挂在嘴边的Alpha麦昆。
搞这么大阵仗,敢情是来接老婆的。
想到这儿,葛出云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他没多想,心地把门缝合严实了,单手锁好门锁。
警报算是解除了,立花鹤这尊佛也送走了,虽然也不知道提前跟他声招呼,但他也不算跟这眼镜蛇一般见识,结果刚松了口气,想回去睡觉,就听见外面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很快就被闷了回去,但还是把他松弛了没几秒的神经拧发条似的绷紧了,葛出云解开锁,拿刀尖儿别开了一点门缝,只瞧了一眼,季鸣忱就虎头虎脑地冲了下来。
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双手捂着季鸣忱的眼睛,心里想着掉在门槛上的刀,耳朵里听着门外青石板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嘴上还捣鼓着自己都没组织好逻辑的话,也不知道季鸣忱听不听的懂。
“お~兄~さん~!”
立花鹤开始怪声怪调地叫他,而且拖长尾调的声音靠的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门板传进来的。
葛出云刚骂了声晦气,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拉到底,又车灯的光映进来,怪晃眼。
门一开,卡在门槛里的刀就向外一倒,差点砸到立花鹤的脚,他步往后退了退,撞进了麦昆怀里,低头看了一眼那刀,忽然笑起来,“我特意嘱咐他们点声来着,没想到还是给你们吵醒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好告个……不是,你非要捂他的眼睛干嘛?我俩长得是有多见不得人。”
葛出云脸上泡澡熏出来的红已经褪的差不多了,甚至还有点发白,他瞪了一眼立花,又瞪了一眼站在他身后,像一堵高墙似的麦昆。
“告个屁!要走赶紧走,少在别人家门口搞什么‘仪式’!还有给我把院子清理干净了,刚才有东西飞到樱花树底下了!”
立花鹤听了神色一凛,转头凑到麦昆耳边了句什么,Alpha朝他比了一串手语,才转身离开。
葛出云是认得手语的,他外婆是个哑巴,念高中那时为了和外婆交流特意学的。
麦昆比划的大致意思是他要过去查看一下,叫立花有事随时叫他,立花转过头来,却换上了一副娇娇嗲嗲的做作表情,:“我家麦昆不会话,叫我代他向你问好。”
得好像他们是来见家长的。
麦昆一走,季鸣忱就开始不安生了,被葛出云捂住眼睛后,嗅觉空前的灵敏起来。
那立花鹤细瘦的一条根本挡不住门口,风鼓进来时,能嗅到浓郁的铁锈味和变质的蛋白质味,让他条件发射地联想起了血液的腥味儿。
见他挣扎得可怜,葛出云又强势,立花忍不住站出来好话,“行了,都清理干净了,你就别捂着他了,也让我跟我的宝贝徒弟两句。”
只是那立花的嘴里自然蹦不出什么好话,季鸣忱也不乐意听,刚被松开一点就抻着脖子往外瞅,正好看见几只长得煤气罐似的恶霸犬被人从车上领下来。
没等再看见点什么,好奇心就被葛出云抢先一步扼杀掉。
他被葛出云薅着他脖子拽下来了,视线几乎被压到立花鹤的胸口,还被捂着嘴巴锁了个喉,半蹲不蹲的姿势比刚刚还要难受。
“这么好奇啊?那要不要跟我去东京玩儿几天?”立花鹤弯下腰看着他笑,“我保证你在那儿见到的可比这刺激多了,不定还能……”
“哎哎哎,吓坏了你哄!”葛出云冷着脸断他。
“真是的,我都要走了你也不给我个好脸儿。”立花鹤不高兴地撅了撅嘴,伸手帮他翻了翻浴袍的领子,幽幽地:“下次再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葛出云沉默着不话,季鸣忱被他压着,昂着脑袋也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颚线,后脑勺贴在他在上腹,却能明显感觉到那里因呼吸而起伏的频率加重了不少。
立花鹤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一句话,最后倒是自觉地扬起一个讨喜的笑容。
“走啦,记得想我。”
“还有你,上了T台别给我丢人。”
季鸣忱呜呜了两声,葛出云不松手,他不出话来,只能用别别扭扭的姿势目送着立花鹤转过身去,朝那一片黑压压走去。
黑色的轿车,穿黑衣服的人,黑皮毛的狗。
台风把Omega身上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在那宽大外套的笼罩下,他身形单薄得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
保姆车的门,在他身前缓缓开启,立花鹤突然把迈进去的一只脚撤下来,转身拂掉身上的外套,快速往回走了两步,一直走到院子里有草皮的地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他张开两手伏在地上,肚子已经很大了,动作不方便,只是恭恭敬敬地低了低头,大声道:
“今まで、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一直以来承蒙关照)(敬语)
“ご心配しないでください。”(请不要担心)(敬语)
在他身后,别着徽章的干部们也在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朝这边九十度鞠躬。
葛出云皱着眉头,直到一行人离开也一言未发。
*
“他刚刚最后讲的什么啊?”
季鸣忱被葛出云拽着回房间,他嘴才得了空,就抓着葛出云问了个不停。
“你不用知道,你又不懂日语,肯定不是给你的。”葛出云有点心不在焉,回答也模棱两可。
那话是给他听的,土下座是做给部下看的。
不干季鸣忱的事儿,不用他知道。
虎妞就守在楼梯上,一见到季鸣忱就扑上去罕见的炸起了毛。
猫的嗅觉比人灵敏得多,他一面抱起虎妞哄它,一边又忍不住去想那股异常的铁锈味儿。
葛出云回房间后,一直站在窗前,直到那车队全部开走,才舍得放下窗帘。
一回过头就看见季鸣忱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在凉席上,一副要世界末日了的样子。
“我现在有点煎熬。”
还没等他开口,季鸣忱倒是自己了起来,“我觉得我们不该隐瞒警方,他们……的行径,但我也有点舍不得看立花被制裁。”
他似乎有点不敢出那个两个字眼,便用手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代替。
“你想哪去了?没出人命。”
“可我都闻到味儿了!”季鸣忱连忙,还举起了虎妞,“它也闻到了,而且我还听见有人在惨叫。”
“就剁了几根手指,没那么严重。”
季鸣忱一愣,“不严重?”
“啊,不是,也严重,但不是那种严重。”似乎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葛出云揉了揉脖子,“就是……其实在日本黑帮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你砍了内部成员的手指,就代表不管这个人犯了多大的错,你都要原谅他,所以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儿,知道的太多也是个麻烦。”
季鸣忱听完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葛出云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别想了,睡吧,我还得起早去大阪接你妈。”
他解浴袍时,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腰间掉了下来,还没等看清,就被虎妞一爪子按住了。
“什么东西?”季鸣忱好奇地凑过去拿开它的爪子,肉球底下是一张被团得很敷衍的纸团。
葛出云从他手里拿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位于东京市郊的地址,还附了一个邮箱号。
他一下想起来,立花鹤走前帮他理衣领的时候,瞟过来的眼神有点怪,但他当时全部精力都集中到别让季鸣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上,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趁机被塞了进来。
“这是他们的总部吗?”季鸣忱神经兮兮地凑过来看他手里的纸条,“他之前跟我,他以后要当黑帮老大,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吹牛。”
葛出云沉着脸,把纸条攥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警告你,别以为他当上组长,你就不用躲着津留组那帮人了,以后在日本遇见了给我该躲多远躲多远,就算是碰上他,你也得给我装不认识知道吗?”
“立花鹤已经死了,往后这世上就只有津留正臣。”
作者有话:
部分内容写的比较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