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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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鸣忱走的前一天晚上,窗外的知了叫了一整夜。

    他睡不着,在葛出云身边翻来覆去,熬鹰似的拉着他干瞪眼,嘴里还絮絮叨叨着胡话,声音忽大忽。

    葛出云听着那世界上最没有逻辑的废话足足五分钟,就开始连连瞌睡。

    “算了,你睡吧。”季鸣忱叹气。

    但见葛出云麻利地闭了眼,蒙上被,又忍不住晃他,“你再不好好看看我,半夜鬼可就把我带走啦?一觉醒来你就看不见我啦?”

    “你也给老子睡觉!”

    “烦死我了你……”葛出云已经被他乱七八糟的话磨得耳朵起茧,当即喉咙里不耐烦咕噜着,抓着被子一角,把那季鸣忱那废话忒多的狗脑袋罩进怀里来,搂着他脖子就是一勒,“来,叔叔搂着你,我看哪个鬼敢跟我抢人,敢来我就给他换换死法。”

    葛出云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平稳了。

    季鸣忱被他勒得一动不敢动,只有大眼珠子敢滴溜溜地转。

    好不容易等到葛出云手劲儿松了,他才心翼翼地拧着身子从他臂弯里钻出来,手撑在床上乱借力,还不心压到了习惯性趴在他枕边睡觉的虎妞。

    虎妞嗷呜一声,叫出了一声狗叫,他又忙手忙脚地去捂虎妞的嘴,下一秒手心就被带着倒刺儿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

    季鸣忱低头看着它,眼神突然变得很难过。

    他把虎妞拎起来,抱在怀里亲了几口,亲到第三下的时候,虎妞也拿两只爪子按他的脸,那一脸抗拒的表情和刚刚的葛出云一模一样。

    但他摆弄不了葛出云,摆弄一只猫咪还是绰绰有余的。

    季鸣忱不记得自己那天亲掉了虎妞多少毛,放下它时,猫咪一脸困惑地甩着尾巴从他枕边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上了窗边桌子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

    *

    很多年之后,葛出云也没想明白自己第二天醒来一嘴的猫毛是从哪儿来的,只记得当时胸口像往常一样闷得慌,他以为季鸣忱又把肩膀胳膊之类地压在了他身上,还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骂他,“季大壮你给我起开点!”

    没有反应。

    “快点,压死我了!”

    狗崽子睡得死,早上不容易叫醒,他干脆强迫自己抬了抬胳膊推他,但没想到推了个空。

    他这才有些清醒,胳膊胡乱地在身侧的半张床上划拉着,床单是凉的。

    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胸口上压得是虎妞。

    虎妞见他醒了,挥着爪子拍了拍他的脸,然后扭头跳下床去,把自己的猫碗叼近了一些,然后乖巧地坐在边上,甩了甩尾巴。

    “你怎么又饿了,几点了?”葛出云撑着身子坐起来,四下找着手机,一边掸掉了下巴脖子上的猫毛,“我是半夜梦游咬你了吗?怎么掉了这么多毛?”

    “那狗崽子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给你加点粮……我操。”

    他问了半天,屋里也没人应他一声,一只脚刚迈下床就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给虎妞吓了一跳。

    也确实,添个早饭不用行如此大礼,但架不住他一动弹昨晚的后遗症就全都找了上来,从腰椎一直疼到腿肚,这一跪就起不来了。

    想到一睁开眼狗崽子就跑不见了,他一下子更来气了。

    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季蔷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葛出云扶着床站起来,套上衣服去刚开门,季蔷倚在门边,手里抓着一把葡萄干,边吃边递给他,“你俩可算醒了,我们都爬完山回来了……你脸色怎么这么虚呢?”

    “别问了。”葛出云让出门口,给她进来,“桌上有猫粮,你帮我给猫喂点,我腰病犯了,弯不下去了。”

    “……”季蔷无声地用眼神从头蹬他到脚,到底还是蹲下来给虎妞的碗猫倒满了。

    “这么大人了,一天天没点节制……哎,我儿子呢?”

    葛出云听得一愣,“他没去找你们?”

    “你什么呢?他昨晚非人家店搞歧视,死活不进去,就回来找你了呀。”

    “是,他是回来了,但我醒了之后也没看见他人啊,是不是买早饭去了?”

    “这都下午两点,哪儿还有早餐了。”季蔷也纳闷儿上了,“他也不会日语,他能跑哪儿去,他昨晚没跟你什么吗?”

    “他有鬼要来抓他。”

    季蔷脸色有点白了,“我靠,那现在怎么办?你在这儿有认识的神婆吗?”

    “姐姐,你是个博士,要相信科学好吗?”葛出云嫌弃,眉头却也忍不住皱起来,“你他是不是去找周晓年了?”

    “不可能,阿周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

    “嗯,好像是去欧洲出差。”

    “那他老婆孩子呢?”

    “他老婆孩子今晚回国,上午也走了,现在应该到大阪了,”季蔷着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鱼织物,“嘉妮儿走的时候还让我把这个带给虎妞,她昨晚在庙会上给虎妞买的。”

    “等会儿,你周晓年去欧洲出差?”葛出云没接,他突然眼神发直,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季蔷刚才的话,又:“怎么这么突然,他来的那天提过这茬儿吗?他现在也没有公司,他去欧洲出哪门子的差啊?去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啊?”

    这一下也把季蔷给问住了,到嘴边的葡萄干都顾不上放进去。

    屋里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虎妞嘎吱嘎吱吃猫粮的声音,她和葛出云对视着,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子。

    “这事儿不对劲,你现在给周晓年电话,我给鸣忱。”葛出云完,扭头在被子里翻找着手机。

    季蔷将信将疑,但也把手心里剩下的一点葡萄干一口气塞嘴里,掏出手机开始给阿周电话。

    那边接通的很快,背后似乎有空旷的广播声,季蔷“喂”了一声,就问道:“阿周,是我,你走到哪儿了?鸣忱跟你在一块儿不?”

    “开免提!”葛出云在床上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手机,隔空对季蔷。

    “在啊,我俩在机场呢。”阿周那边回得很快,但下一秒话筒好像就被捂住了,捂得还不怎么严实。

    -你没跟你妈啊?”

    -我忘了……

    后面就不怎么听得清了。

    葛出云和季蔷对视了一眼,就凑上来冲着手机喊,“周晓年,你让狗……鸣忱接电话!”

    那边推拉了一会儿,才从电话里传出来一声怯生生的“叔叔”。

    葛出云听了更来气,一把抢过来季蔷的手机,就大骂道:“你他妈的想造反啊?睡完老子就跑?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我不管你做坐哪趟航班现在立刻马上取消给我滚回来!”

    “你对我儿子话态度好点!”季蔷听不下去,推开他脑袋,自己也凑了上去,“兔崽子什么他妈的叫你忘了,你是忘了你还有个妈吗?到底怎么回事?话啊你这孩子,急死个人!”

    季鸣忱有点无语,“你俩凶什么呀,我就去参加一个模特职联的海选……”

    葛出云先一步反应过来他的是哪个比赛,语气顿时更冲了,“你自作什么主张?我同意了吗你就去!”

    完突然觉得自己口吻有点跋扈,不符合他在红本上给自己制定的八条守则,又结巴着改口道:“不是,你、你跟我和你妈商量了吗!”

    “我有录视频给你,就在你手机相册里。”季鸣忱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特别没底气地刚了他一句,“你之前做决定不是也没和我商量过吗?正好一人一次,扯平了。”

    “扯他妈淡!”

    季蔷后知后觉地念叨着,“职联……?是十月份要在米兰举行的那个国际模特职业联赛吗?那个比赛媒体关注度很高的,他现在一堆负面新闻他……儿子你听话,你先取消航班回来……不是周晓年你怎么也陪着他胡闹呢!”

    她越越语无伦次,干脆把手机扔给葛出云,自己叉着腰满屋子乱转。

    *

    电话的另一边,阿周和季鸣忱也是大眼瞪眼。

    他今早接到季鸣忱的时候,见他顶两个黑眼圈,还特意多问了他一句是不是都交代好了,季鸣忱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他的行李箱上,等车接的时候差点睡着。

    现在,审视的目光就这么从他睿智的眼睛里射出来,季鸣忱也用心虚的目光回应着他,声:“叔,我去那边一下,一下就回来。”

    “速度快点,我们快起飞了,实在不行就你挂电话,反正他也不着你,等你一年之后回去,他气也该消了。”

    这确实是一个蛮好的主意,但季鸣忱清醒的时候没那胆子,他一路跑着找个了空旷一点的地方。

    “你和我妈都别劝了,我不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拽着身边那颗榕树盆栽的叶子,:“YuGarder家答应不解约的条件,就是我得在职联赛上拿到名次,才有机会进行后续的合作,我没得选。”

    “但你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葛出云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听起来很生气。

    “我不敢,我怕你会来送我,我没出息,你一来我肯定就舍不得走了。”他越声音越。

    葛出云那边气似乎消了了一些,渐续传过来的呼吸声也没有刚刚那么急躁了,“去多久?”

    “差不多,一年。”季鸣忱嗓子紧了紧,“过去总是我等你,等你接我放学,等你下班一起回家,等你慢慢喜欢上我,这一次换你等等我吧。”

    “我就是想较这个劲,他们可以在国内封杀我,但未来我一定会走上更大的T台,会告诉更多的人我爱你,我会让那些人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不是什么龌龊下流的金钱交易,那是我是这十年以来最大的念想。”

    Alpha讲得很认真,还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葛出云自知劝不动他什么,也闭上了嘴。

    两段异地的呼吸声渐渐统一了频率,在阵阵的蝉鸣声中显得很孤独。

    早知道这样的话,昨天多抱一抱季鸣忱就好了。理智渐渐褪去,诸如此类的无厘头的想法开始渐渐侵占了他的意识。

    “……那个,叔叔。”

    电话那头突然不正常的结巴起来,“我不心把机场的盆栽揪坏了,要、要罚款吗?”

    ……

    葛出云直接沉默了。

    他的狗崽子,前途会不会无量,未来会不会可期,他不敢断言。

    但智商方面应该是好不了了,这辈子都他妈好不了了。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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