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炉中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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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苏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酒吧废墟的中央,四下环顾了一圈,“都出来吧。”

    没有东西发出任何声音。

    苏简叹了口气,目光突然一凛,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抓出一股“黑烟”,混沌的烟雾在他手中顷刻间凝成细长的棍状,最后化成一根约有两米,乌金色的长杖,顶端刻有篆书“震山”二字。

    “还不出来,是要我亲自来请你们吗?”

    苏简手中的震山杖点地,声音不大,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无形的力量以原点为中心激荡出去。魑魅魍魉无处遁形,从废墟到人心都被震慑住,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震山杖传闻为上古扶桑树的一隅,震山一出,妖鬼无阻。裴萌飞特别怕这根棍子,苏简一般不会轻易把它亮出来,今天怕是心情不好,想拿谁磨磨牙。

    此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酒吧废墟里传出,紧接着几只黄鼬从地板缝隙里爬出来,然后两只脚站起来,像人一样朝苏简走了几步,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根细长的缚灵锁从酒吧外的阴暗处直勾勾飞来,精准地把那几只黄鼬捆到了一起。

    缚灵锁一傍身,几只黄鼬便如同被抽了魂儿,当场没了精神。

    “真稀奇啊,城里还能见到这么多只黄鼠狼精。”话的人从酒吧外走进来,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精壮男人,缚灵锁一端捆着黄鼬,另一端攥在他手上。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人,只听裴萌飞对着他们松了一口气:“金哥,你们总算过来了。”

    他悄悄地给那几个组员做了个抹脖子嗝屁的动作,让他们心别撞某人枪口。

    “大人息怒。”其中一只黄鼬像模像样地学着人开口话,声音却像个普通话没学好的老头。“没有看好辈,是我的错。”

    “我看你对得很。”苏简脸色阴沉,“我早几年就跟你们过城市并不适合你们这些偶然修炼成精的兽类生活,是你们非要不听我的劝自作聪明混在人堆里苟活。如今翅膀硬了,还敢在公共场所炸煤气罐?!这次要不是我提前知道消息过来阻止,还不知道要酿成什么后果——是哪个炸的,自己站出来承认。”

    那只话的黄鼬指指旁边,眼睛里仿佛还有点泪花,“犯事的那孩子已经死了……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前几天酒吧老板养的一只猫咬死了孩子他娘,孩子们本来只不过想找那只猫寻私仇罢了,真的没想到会在人界闹得这么大……”

    苏简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那两只烧焦的黄鼠狼尸体,嘴皮子动了动终究没再追问什么。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金翼松了松手指,把缚灵锁解开。

    “你你这是何必。”苏简把震山杖收回手心,黑烟一散而空。“趁早回乡下去吧,天大地大,在哪儿都好过在人堆里捡垃圾吃。”

    “谁我没想过要回去呢,我们也有回不去乡下的苦衷……”黄鼬摇着头喃喃道:“本以为修炼成精就可以做兽上兽,人上人……现如今不伦不类夹在人和兽的中间,乡下的亲戚视我们为异类排挤我们,人也瞧不起我们……早知道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当一只普普通通的黄鼠狼,也好过让孩子跟着受苦。”黄鼬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沧桑。

    金翼在一旁收拾他的缚灵锁,听闻后:“建国后不能成精,这话本意是保护你们这些道行浅的动物,你真当是着玩的?六道有自己的轮回规律,强行跳脱却又无力承受,只能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

    黄鼬深深低下头,给苏简鞠了一躬,“大人放心,事到如今我会带孩子们回乡下,找个僻静的地方过日子,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大半夜的,你们也别急着走,好歹相识一场,我安排人送你们一程。”苏简这边着,回头把办事处赶来的那几个组员都指挥动起来,“裴萌飞把那俩炸死的孩子收拾收拾干净,让它们带回乡下安葬。齐钧开车把他们带去洞庭一带,找个风水好的山林安顿好。罗野今晚写一份结案报告盖章送去公安部,还有媒体舆论那边记得点好,别让我看到明天报纸上乱发东西。”

    在场被点到名的人都被他指挥得团团转,敢怒不敢言地埋头干活去了,剩下金翼喜滋滋道:“没我事儿了吧?”

    苏简:“至于你嘛,周末时间替我查一查晏城目前在册的修炼成精的兽类究竟有多少,给他们挨个敲下警钟,周一上班我要看到名单。”

    金翼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没话,裴萌飞路过他身边差点笑出了声,趁自己被揍之前赶紧脚底抹油跑出老远。

    等这一帮有老有少的人人鼬鼬全部离开,这一片城中村和废墟彻底坠入黑夜的寂静。

    黑暗里有东西在偷偷看着这一切,它在笑。

    医院住院部已经全部熄灯了,洛文修好不容易把爸妈连哄带骗弄走,一个人躺在漆黑的病房里,耳根终于清净下来。

    止痛药的效期过了,他刚做完手术的肋骨开始疼得厉害。于是他干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刚才余羽跟他的事情,借此转移注意力。

    病房的门虚掩着,门上有个玻璃窗,从房间里可以看到外面走廊的一部分。

    有一件事情让洛文修有些在意,他的眼睛好像在炸伤之后出了一些不清的问题——总能在亮的地方感觉一些黑色的影子飘来飘去。

    医学上有一种叫“飞蚊症”的疾病,当眼底玻璃体自然老化或者受到外伤时,视线望出去会看到一些随眼球转动而飞舞的黑影。

    这个生理现象大部分人都或轻或重有一点,可洛文修感觉自己的问题没这么简单。

    那些若隐若现的黑影怎么呢,像活物。

    而且是非人的活物。

    “它们”有时悄无声息从走廊走过,借着走廊的应急灯可以看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形。有时候“它们”会趴在洛文修病房的门上,似乎在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

    洛文修一睁眼,就能对上那东西的注视的“目光”——虽然根本看不清那团黑糊糊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眼睛。

    这个场面其实还是蛮惊悚的,得亏洛文修当了这么多年卧底刑警心理素质好,这一来二去到底是还没被吓出心脏病。

    好在这些莫名其妙的鬼影子除了飘来飘去和隔着门偷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洛文修秉承着对别人也没几个信的唯物主义好青年,也就先随便它们去了。

    一夜未眠,凌五点,洛文修手机里弹出今日朝闻快讯:晏城解放路昨夜发生煤气爆炸,事故受伤9人,未造成人员死亡。

    洛文修着急点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新闻详情,却只看到空泛的政务报告,冷冰冰的文字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事故发生的时间地点,爆炸原因写明是由于煤气瓶过期未检,突发泄露遇明火引起爆炸。晏城公安已经对酒吧责任方进行事故传唤,请居民注意用火安全云云。

    除此之外,和昆仑山驻晏城办事处有关的信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洛文修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有点失落。

    连他自己都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在媒体上看到关于他们的什么。

    临近天亮后,那些漂浮的黑影逐渐散了,医院重新开始热闹起来。余羽大清早就提着早饭过来看他,不过他给洛文修带了清汤寡水的白粥配肉松,自己却在旁边啃汉堡。

    在洛文修第无数次对他进行死亡凝视后,余羽终于迫于他的淫威,把私藏的红豆派赏给了他。

    洛文修不满足,抬手指指他的包袋,“里面炸薯条拿来。”

    余羽一把抓起袋子捂在胸口:“你狗鼻子啊?”

    洛文修道:“你抠不抠老光棍,三十多岁了又没老婆又不养宠物,存款除了游戏就是买零食,你请我吃薯条怎么了你。”

    余羽听他讲话恨得牙痒,“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刚做完手术的人不能吃油,我大清早特地给你去买早饭你还这么对我,别仗着肋骨断了我不敢你。”

    躺着还浑身不老实的洛文修抬起腿想踢他,腿却突然停在半空不动了——他突然看到一个淡到几乎透明的黑影从余羽身上径直穿了过去,消失在窗台处。

    “哟哟哟怎么的,扫堂腿抽筋了这是?你的格斗术还是我教的,想下来比比是不……”余羽抡起袖子准备干架,浑然不觉得自己刚才经历过什么。抬起头看到洛文修诧异的眼神,才后知后觉问:“怎么了?”

    洛文修咽了下口水指指余羽的胸口,“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余羽眉头微皱,低头看了下自己,“没……没感觉什么啊。”

    洛文修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自己看到的异样,突然听到对面急救病房里传来急促的呼叫铃声。透过病房的窗户,能看到几个白大褂医生匆忙的脚步进进出出,直到最后传来家属呜咽的哭声。

    洛文修低下头想了想,又看看窗外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然后对余羽:“你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余羽:“我信。”

    余羽这个唯物派共产党员答得干净利落,让洛文修颇感意外。

    只听余羽继续:“我外婆在世的时候总是会起夜,她刚走的那几天,我总是会在半夜听到客厅有动静,好像她还在一样。后来声音越来越淡,过了头七,有一天我梦到她跟我告别,以后不回来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客厅里的声音了。”

    洛文修“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地:“我刚才看到对面那个人的灵了。”

    余羽表情闪过一丝惊讶,倒也没有表达出太大的动静来。洛文修顺势便把他在夜里看到的东西描述了一遍,末了摸摸自己的猪头笑眯眯:“你我这是二郎神再世,开了天眼了?”

    余羽对这个封神二缺的脑回路向来习以为常,不过再怎么人鬼殊途,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灵体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余羽叼了根炸薯条,又拿出一根塞到洛文修嘴里,“没准是你最近老加班,又出了酒吧爆炸这事儿,精神和肉体都受了重伤,体质弱的人比较容易见鬼。”

    洛文修道:“反正它们也不害我,看见就看见呗。不过想想还有点遗憾,马上‘五爷’的案子就要破了,我怕是不能亲眼看到了。”

    “你歇着吧,到时候庆功宴我抬也会把你抬回局里。”余羽着,起身把窗帘拉开到最大。“赶紧把身体养好,加班组少一个都不行。”

    清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照进房间的每个角落,洛文修忍不住眯起了眼。

    “是啊,还有两天。等案子收网就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