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涧下水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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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洛文修的动脉上,只要他轻轻一划,喷溅而出的鲜血就会瞬间染红脚下的整片雪地。

    在这之后,地底所有蓄势待发的暗灵都会蜂拥而上,把他整个人连带着灵识再次撕成碎片。

    “金乌”守了好久的鱼即将收网,这让它倍感兴奋,却没注意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露的馅儿。

    以至于洛文修趁着这间隙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它一眼,眼底的欲言又止转瞬即逝,却并没有引起它的任何怀疑。

    洛文修的匕首在手腕间闪了一下,刀面被雪映得发白。然而只不过就这么一闪的功夫,下一秒他飞快地手起刀落,手中的匕首深深扎进扶桑的树干里。

    与此同时一声响彻天地的哀嚎声划破天际,那棵死掉的树就像突然感受到了痛一样震颤起来。匕首扎进树干的创面流出殷红色的血,整棵树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下去,最后竟然变成一张干枯的树皮。

    “金乌”受到惊吓后腾空而起,洛文修拔出匕首后的下一秒便朝它掷过去。躲闪不及的“金乌”被当场割下了几根羽毛,落下的羽毛确是蛊雕的颜色。

    “——我就知道是你。”

    蛊雕现出原形,朝洛文修龇牙咧嘴地露出獠牙。洛文修并没有因此感到太恐慌,因为他刚才就发现了“金乌”的问题,便出此下策逼迫它褪下伪装。

    不过他却有些担忧,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地方,无论蛊雕是偷偷跟踪而来还是事先料到了他们会走这一步,这对寻找真扶桑来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蛊雕阴恻恻道:“你早就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可能,我明明把自己伪装得和金乌一模一样。”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洛文修周旋道:“这大概就是我和你之间的智商碾压吧。”

    洛文修显然不算告诉金乌他识破骗局的真正原因其实不过是觉得作为太阳神鸟的金乌废话太多,而且上来就忽悠自己献身救树的行为实在是功利心太强了点……仅此而已。

    蛊雕吃了个大亏,虎视眈眈盯着洛文修,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啄他的眼珠子。

    刑夜肯定在这附近,洛文修不敢大意,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蛊雕趁着这个间隙当头俯冲,一双尖爪朝洛文修的眼睛直直扎过去。

    彼时空气中突然传来“啵”的一声,就像气泡裂开的声音。紧接着耳边那仿佛潜水时带着耳鸣音效的风声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设在假扶桑树周围的结界自己破了,苏简箭步而来,从洛文修后背狠狠撞了他一下,勉强把他撞出了蛊雕的袭击范围。

    蛊雕却没有完全扑空,它那双无法收回力道的爪子直直勾进苏简的肩膀,把衣服连带着底下皮肉全都抓破了。

    苏简吃痛“嘶”了一声,恶狠狠道:“好家伙,伤我第二次,你完了。”

    洛文修抓着苏简的胳膊:“苏简你的伤……”

    “没事。”苏简轻轻推开他,企图用手把血肉模糊的肩膀盖住,“过一会儿就自己长好了。”

    洛文修隐忍着气喘声,强迫自己稍微克制一点对他的担忧:“这货用一棵假树忽悠我,我拖了它老半天时间……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苏简起身,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想我就直,拐弯抹角的。”

    洛文修像看奇葩一样看着苏简,话音未落蛊雕再次扑来。还未从雪地上完全起身的两人借力又滚出两米远,洛文修借机从虚空的乾坤袋中取出渡邪弩,身影未完全停下时抬手朝蛊雕射出致命一击。

    灵箭一闪而过,被蛊雕侧身躲了一下,便只击中了它的翅膀。发怒的蛊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歇斯底里,仿佛孤注一掷要置他俩于死地。

    于是它一次又一次试图用俯冲和尖锐的爪子阻止这两个人的任何举动,洛文修趁着间隙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还在不远处的朱雀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洛文修见缝插针问道:“那只朱雀呢?!都这样了它都不来帮一把的吗?”

    “那只挫鸟不在旁边落井下石看我们吃瘪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苏简一边抵挡蛊雕一边道:“我们没有时间用来拖延了,刚才你确实是跟着扶桑的灵走到这附近的,我猜真正的扶桑大概被藏了起来。所以我们在这拖住蛊雕,让朱雀分头去找真正的扶桑。”

    随着洛文修对渡邪弩的熟悉程度越来越高,灵箭射出频率也越来越密集。蛊雕的闪现回避逐渐开始力不从心,在几次躲闪不及后,负伤的蛊雕明显放慢了速度。

    洛文修在短时间内损耗了大量的灵,豆大的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他忍不住气喘吁吁道:“你觉不觉得蛊雕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

    苏简不置可否:“你也有这种感觉?”

    洛文修:“我感觉它更像是在周旋。好像……是在特地掩盖什么关键的信息。”

    “所以我们互相在周旋,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苏简侧过脸来邪魅一笑。然而洛文修还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见苏简凑过来一把抓住了洛文修的手腕。

    “洛警官。”

    苏简故意把自己凑得离对方很近,咫尺之间洛文修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却只听苏简突然不怀好意地凑到他耳边低声了句:“握紧了——”

    苏简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喷在洛文修的耳垂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洛文修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嘴唇是故意碰到了自己的耳朵,甚至还停留在上面厮磨了那么一下。这让洛文修顿时像炸了毛一样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手臂被苏简抓着轮起一个既定的高度,洛文修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力道。一个激灵,手中一道强力的灵箭突然射出,正中蛊雕的翅膀。

    重击成功,蛊雕坠落到地上,在雪地里砸出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你干什么……”

    洛文修倏地收回手,他刚刚才意识到苏简刚才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从他手中激发出更厉害的一支灵箭。

    然而自己居然真的没有把持住,被对方随手一激就乱了阵脚。

    洛文修骂道:“是不是不管在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下你都可以抽出闲工夫干点下三滥的事?”

    面对苏简意犹未尽的眼神,洛文修火辣辣的脸瞬间烫到了耳朵根,他别过脸,却被苏简故意笑着凑过来恬不知耻地问道:“怎么,这就生气了?唉不要这么气嘛……抱抱好不好?”

    洛文修背过他绷着脸没话,苏简等了一会儿,便把身体倾过去轻轻把手从洛文修腋下穿过,很温柔地环住了对方的腰背,抱了那么一下。

    他把头靠在洛文修肩膀上柔声道:“确实是我利用了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积极承认错误,刚才我确实是人之心,回头我躺平任你欺负绝不还手,行不行?”

    虽然习惯了对方的恬不知耻,可这么做着实是为了杀敌。话到这份上,再生气怕是真有些肚鸡肠了。洛文修自知平白无故吃了苏简一个哑巴亏,只好闷闷地骂道:“……你个老畜生。”

    苏简“嘿嘿”两声道:“过奖过奖……鄙人是妖。论六道等级划分,我确实连个畜生都不如,喊我畜生真是抬举在下了。”

    重伤的蛊雕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摇摇晃晃爬起来。它幽怨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叽叽歪歪的人,突然扑腾着翅膀跌跌撞撞冲向刚才那棵生长着假扶桑树的地方。

    那棵假扶桑此时已经彻底萎缩成了一张干枯的树皮,就像蛇蜕的皮一样横在地上。不过那树干长出来的地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有积雪覆盖在上面,所以并不太引人注目。

    刚才蛊雕一个劲在干扰他们的视线,让人根本来不及注意到这个狭窄的洞。当洛文修意识到异样的时候,蛊雕几乎已经滚到那个洞口附近企图逃走。

    “它要溜走!”

    时迟那时快,只见洛文修一个箭步追上去,堪堪抓住了蛊雕的一只爪子。然而脚下的那片雪地在他踏上去的那一瞬间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洛文修就跟着蛊雕一起坠了下去。

    脚下这块雪地居然是中空的,洛文修被九曲十八弯的地下空间摔得七荤八素,摔到最底层躺平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痛得要晕过去,连一起掉下来的蛊雕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冰川的透光效果极好,纵使洛文修体感自己已经摔到了距离洞口二十米以下的地方,他还是可以借着冰川透下的光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处由远古冰川形成的天然穹顶大空间,正中间有一棵高大无比的树静静屹立在那里。只不过这棵树就像是在冰封的世界里沉睡了许久的一样,虬枝盘结的树干紧锁着,片叶不生。

    纵使在这冰天雪地的地下,那棵树依旧散发着常人难以感受到的灵气。洛文修忍着痛爬起来围着它走了一周,几乎可以断定它就是真正的扶桑了。

    只不过就算知道了真正的扶桑在沉睡,洛文修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唤醒这棵神树——难不成也得再让他来一次血祭不成?!

    来时崎岖的冰川缝隙已经无法去寻了,头顶又是一片毫无裂口的冰盖。洛文修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声音传出去,想必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别人,便只能自己绕着扶桑树走了一圈又一圈。

    末了,他决定学苏简在太白山召唤妖兽的办法,依样画葫芦把手覆盖在树干上,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和神树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

    地下静谧的空洞中鸦雀无声,连外面的一丝风都钻不进来。等了许久,正当洛文修几乎要放弃这个没用的办法的时候,他感觉脚下的冰川突然像有了心跳一样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洛文修抬起头,看到扶桑树上那些原本虬枝盘结的树枝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冰川的缝隙中传出崩裂的声音,听起来咔咔作响。洛文修屏息凝神,终于听到中间夹杂着的呼吸一样的吐纳。

    那是山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