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剑锋金1
苏简没头没脑了这么一句,洛文修嘴上虽没回答,手却已经搭上渡邪弩的扳机。
裴萌飞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苏简,只听他幽幽道:“老狐狸你实在是缺乏历练,平时我你还各种不服气,难道被人跟踪这么久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裴萌飞一个激灵,苏简话音刚落,洛文修只感觉身后的空气陡然下降了几分温度,一道黑影凌空扯开了空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的刑夜轻声笑了笑,从身后横扫出一把明晃晃的长戟。时迟那时快,只见苏简转身的同时从双手间出一道印,横扫而来的长戟瞬间就像劈上了一堵看不到的墙。
电光火石间,洛文修举起渡邪弩对着刑夜连发数箭,却发现那些灵箭在刑夜身上穿透而过,让他毫发无损,这才发现对方居然不是实体。
朱雀感觉到了背后不的动静,在空中了个趔趄。刑夜的虚影冲洛文修笑了笑,一闪身居然凭空不见了踪影。再次现身时他已经悄无声息绕到了苏简身后,把手里一把白花花的刀子从后背重重捅进了苏简的胸口。
苏简当时整个人都闷了一下,刑夜还没来得及欣赏完自己的杰作,一支蓄满了灵力的利箭已经戳到了他的脑门口。刑夜歪了歪头,那箭堪堪擦着他的脸划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洛文修心里的愤怒几乎已经到了随时溢出的状态,根本就是在嘴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来:“你把他放开……”
“我和司渊原本都是妖,一别千年,尧篁……你要知道如果当年不是你多管闲事的话,我和他起码还能在这世上平起平坐。可如今他是人界山神,我费尽心机却万人唾弃。我要的破封其实很简单,你要保他的命?可以,用你自己来换。”
洛文修已经听腻了有人要他的命这种让他感觉耳朵起茧的威胁方式,所以根本没把刑夜的话听进脑子里。不过眼下刑夜动了他在意的人这点更让他震怒,他的眉目间突然压下一层阴影,全然不似他平时的神色:“我劝你识相一点,不然到最后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刑夜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我怕什么鱼死网破?本来就是为了搅得你们鸡犬不宁,不管结果好坏,正好拉你们一起下水……”
他话没完便腾出手把长戟重重刺进朱雀的后背,朱雀长啸一声痛得在空中了个旋,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降落点只能继续坚持飞行。洛文修一手拉着朱雀的爪子一手拽着底下岌岌可危的裴萌飞,这才勉强在高空中自保。
刑夜便正好趁着这个间隙凌空扯开一道狭长的豁口,把他自己和浑身是血的苏简一同投进了黑暗。豁口的另一边是看不到边界的深渊,洛文修才看了一眼便能感受到了那种直击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然而再想追却已经迟了。
“豁口的另一边是哪里……”
洛文修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那语气比年底局里派下来的纪委督察员还阴森,让裴萌飞听起来都有点怕。
裴萌飞浑身一哆嗦,却听朱雀道:“那里是真正的妖域。”
“这么妖域的大封已经彻底破了。”洛文修没有太惊讶,就像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他把苏处长带回妖域做什么?赌我一定会去以命换命?”
朱雀道:“司渊最初在人界化形,并不算真正的妖。妖域恨他的妖不在少数,刑夜或许想要拿他开刀,以此来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气。”
裴萌飞扑腾着爪子重新爬上洛文修的肩膀,闻言神色担忧道:“那苏处长岂不是要吃大苦头?这件事都赖我都赖我……”
“虽然人界沦陷,妖兽遍野,可眼下木、水、火、土四方天柱已经归位。妖、人两界的形势胶着,刑夜的胜算也越来越低,我想刑夜拖走苏处长大概不是为了杀他。”洛文修道:“朱雀上仙,看来在我们回太白山之前,我得再拜托你一件事。”
洛文修的语气出奇得平静,朱雀侧过头默默听着。“带我去趟妖域,我想看看真正的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裴萌飞一巴掌呼在洛文修脸上,本意是想给他拍清醒点,也没意识到他这一掌基本等于在了处长夫人的脸上,便咋咋呼呼道:“你疯了,你去妖域不是羊入虎口?不怕那群妖把你撕碎吗?!”
“刑夜那么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让我去一趟妖域吗?”洛文修冷眼道:“我要是不去,他这出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裴萌飞呆呆道:“可是你算怎么做?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尧篁……你就是一个没有异能的凡人。妖域大封破了,可困在妖兽身上的枷锁还在。一旦被他们发现你只身前往,那些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要是我没拦住你害你又死一次,你信不信苏处长回头肯定会活扒了我的皮做围脖。”
对于裴萌飞的担忧,洛文修无声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让他扒了你的皮做围脖的。我有我的办法,你们去太白山告诉其他人,就我和苏处长去刑夜那里讨一杯茶喝,耽搁一点时间,让他们不要急。”
裴萌飞拗不过他,便只能随他去。朱雀正在绕路去太白的北坡,此处峡谷万丈深渊,妖域的裂缝正隐匿在其中。峡谷里狂风大作,中间似乎还夹杂着鬼哭的声音。
裴萌飞只往下看了一眼,不由抓紧了朱雀的羽翼,把身子缩了回来,忐忑道:“从这里下去就是妖域,我从来没去过,也不知道该提醒你注意些什么……你真的想好了?”
洛文修郑重地点点头,趁着最后一点时间,他在手机上拨出一个号码。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接,最后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想来老家也不能幸免,大概率是家附近的基站被破坏,所以信号全部中断了。
洛文修看着屏幕上“老妈”两个字,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在各种程度上都有些对不起父母,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于是他合上屏幕,从朱雀背上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三界上为天阙,中为人间,下为妖域。这世间所有污秽的东西就像过滤沉淀一样经年累月堆积在最底层,又被密封罐子似的一封上千年。忽一开,首当其冲的就是一股腐朽刺鼻的气味。
苏简刚被刑夜推下妖域就了好几个恶心,如果齐钧那只鼻子异常敏感的前·天庭灵犬在的话,估计已经熏晕过去了好几回。
和乱糟糟的人界不同,此时的妖域一片死寂,就好像所有妖都已经离开了这里,空留下一座黑暗寂静的死城。
此时在妖域的另一头,只听平地咣当一声巨响,一个人从高空被扔了下来,又被重重砸在地上。
那个人身下被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足见坠落的力气之大——如果被砸下来的那个人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的话,现在可能早已经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了。
刑夜随后平稳落了下来,停在那个坑旁边。他很欣赏对手的坚强,都这样了居然也没哼唧一声。便确实发自真心地问候了一句:“念在曾经同族的份上,我再尊称您一句苏处长。可是你三番五次挡我的路,让我不得不想要铲掉你这个绊脚石。这是你逼我的,可怨不得我啊……”
苏简被扔下来的过程中意识一直清醒着,嘴里却苦得实在是不出什么话来。比起那令人窒息的味道而言,更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胸口那把依旧插着的利刃。
苏简刚一抬手,刑夜便看出了他想拔刀,当下便弯下腰一把攥紧了刀柄,又重重往苏简的心头肉里捅了一下。刀尖从后背戳出来又扎进地里,像颗钉子一样把苏简牢牢钉在了地上,好让他拔也拔不掉。
虽然这样的伤口于苏简而言终究奈何不了他什么,只要拔走过一会儿便会自己重新愈合。可是当下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全身都在发抖。
“新的震山杖在哪?”
剧烈的疼痛让苏简的面色呈现出一种死灰煞白,额头上浸湿的汗把鬓角的碎发全湿了。
刑夜一把抓住了苏简的领子恶狠狠道:“疼?你为什么不向我求饶,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装得这么坚强给谁看?”
苏简上气不接下气:“你何必呢……这世上像我一样了解你的人屈指可数……弄死我,以后你连个知己都没有了……”
“你也配谈知己?”刑夜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凡你为妖考虑过一分一毫,我们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兵戈相向的地步。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来跟我谈知己了?”
刑夜的语气有些不出的急促,好像他正在急着等一个什么答案。
“我在问你一遍,震山杖在哪!”
苏简抓住了刑夜眼神中的一丝彷徨,只听他语气缓缓,顾左而言他道:“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连你自己也没想到蛊雕就是涧下水?你心里一定很慌……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代表金的妖到底在哪里。”
刑夜眼球急剧放大又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已经极力克制,可是苏简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点细枝末节,便知道他猜对了,“据我所知……五行中代表金的那方天柱是最先开始倾斜倒塌的一边,年代之久已经无从考证……其实并不是所有天柱底下都镇着妖兽,尤其是四方神兽看押以外的那些……只不过天柱控制着五感八识,崩塌会牵制住人心,从而在世界形成一种七情六欲崩坏的表象罢了……‘金’代表着的是欲望和贪婪,你不觉得天柱倾塌这些年,你对于某些欲望的执着已经越来越深,甚至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苏简无缘由地笑起来,血从惨白的嘴唇上溢出,顺着下巴和喉咙一路滴下去。这张惨白却狂妄的脸居然让刑夜凭空生出了一丝恐惧,他重重地砸了一记苏简的胸口,硬是从刀口那里挤出不少血来。
“你为什么要笑!”
刑夜凌空一挥手,苏简被虚无的气劲带起,又被甩到了光秃秃的巨石上。从地里长出来的缚灵锁把他手脚牢牢箍住,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被捆在石头上。稍一用力,那些细长的绳子就会勒进肉里,让他苦不堪言。
即使这样,刑夜希望看到的求饶也没有如愿,苏简也只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咬着牙关皱紧了眉头罢了。妖域的空气冷得像冰窖,可那些豆大的汗珠依旧在不停地往外冒,混着血水浸泡开,染得浑身都是血红色。
“为何不与十万鬼众同谋,彻底解开封印掌控世界,以你的本事并非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总好过你这样不明不白活在三界的夹缝里苟且偷生……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吗?”
“窝囊倒不至于……可是比起和你们同流合污,我想要的却不是掌控这个世界……而是像人一样有血有肉地活着……有情,有牵挂。我这么,你可能不太懂……毕竟你没有心。”
刑夜的表情狰狞起来,就像突然被人戳到了软肋。他凑近了苏简一字一顿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
他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苏简看着他的五官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终于刑夜把自己化形成了苏简的模样,就像照镜子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种面对面看着“自己”的感觉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苏简嫌弃地眼一闭,从牙缝里默默挤出几句话:“你就算披着我的皮也伪装不出我的半分英俊潇洒……你想干什么去?”
“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吧,我要让整个三界都知道,妖不全是像你一样的废物。”
刑夜一闪身消失了踪影,苏简胸口上的刀子依旧触目惊心地插着。他的手脚被捆着,没法腾出手来狠心把刀子拔了,便只能一分一秒忍受着煎熬。
终于他因为短时间内失血过多而疼出了幻觉,好像周遭一切全都静止了下来,困倦袭来,苏简忍不住头一垂,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