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赴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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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长公主就是众星捧月,父皇的宠爱;母后的温柔;弟弟的懂事,后宫中无一人敢招惹。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闻漱——驻守边疆的忠臣闻将军之女。

    将军年轻时接连三个孩子都夭折或胎死腹中,百姓们觉得惋惜,猜测是因为老将军身上杀戮重才导致无法有后。

    将军的妻子一连三个孩子都夭折,大病一场后身子大不如前,自觉无能想给将军纳妾却被将军拒绝,将军戎马一生,看淡一切,向皇帝请旨带着妻子搬到边城,自此再未回京。

    或许是上天垂帘,将军妻子人到中年竟再次有孕,即便大夫告知这胎很险,不适合生下,可将军妻子却瞒过将军不让他知晓其中的风险,生下了闻漱,却因为出血撒手人寰。

    得知真相的将军从军营匆匆赶来,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涕泪横流,他给女儿取名闻漱,因为妻子名字里有一个漱。

    闻漱及笄,正逢皇帝四十生辰,进京代替父亲给皇帝赴宴。

    那也是长公主第一次看见闻漱。

    她穿着一袭劲装,眉宇间的英气引人夺目,像九天翱翔的鹰,在鞑靼使臣发难之际提着弓上前,靶靶命中红心。

    拉弓、放箭,一举一动都是飒爽英姿。

    这样的人,怎能不吸引他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可那时候的文远帝已经四十,闻漱刚刚及笄,只比长公主大四岁。

    外人眼里只以为文远帝像疼爱子女一样疼爱忠臣之女,可那时候的皇后又怎能感觉不到枕边人的变化,皇帝的母后,当时的太后怎能感觉不到亲生儿子的心动。

    闻漱停留在京城的日日夜夜,皇后都犹如惊弓之鸟,害怕那只鹰叼走皇帝的心。

    好在文远帝没有任何越矩,才让皇后稍微放心。

    就在闻漱即将启程返回边城的时候,太后降下了懿旨,皇后整个人都傻了,文远帝第一次和自己的母后发生争执。

    那时的皇后才明白,文远帝的心早就寄托在闻漱身上,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贵为天子的他,面对喜爱之人却也如寻常百姓一样畏缩不前,何况那时他已不再年轻。

    太后的懿旨把曾经的鹰拘在名为皇宫的金玉牢笼。

    那时候京城的百姓都在,皇帝是因为稳住驻守边疆闻将军的心,毕竟没有什么比亲家和夫妻关系更让人放心,毕竟闻将军在边城,一旦有什么异心,皇帝鞭长莫及。

    可皇后知道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文远帝那样在意一个人,在意的恨不得把心捧出来,原来曾经的相敬如宾不是她以为的爱情,她和后宫中所有妃子一样嫉妒闻漱。

    闻漱遵从懿旨嫁进皇宫,却无法再展翅翱翔,她恨皇帝、太后,又无能为力。

    四十岁的文远帝初次心动,在闻漱面前,他没有皇帝的架子,想想寻常百姓一样和她相处,即使新婚之夜被赶出宫殿也丝毫不在意。

    陪伴和尊重最终让闻漱逐渐软化,开始接纳文远帝,也自此成为后宫所有妃子的公敌。

    但她从来不需要害怕,文远帝信任她,更是不顾规矩为她扫平障碍,从妃到皇贵妃不过短短三年。

    这三年里,长公主听尽了母亲对闻漱的诋毁和咒骂,也因为闻漱的原因,父皇已经很少陪自己而心生怨恨。

    再次相遇是在宫中的骑马场,宠坏的长公主挑中一匹鞑靼进贡的汗血宝马,可是宝马性子烈,哪里是她能驾驭得了的。

    刚上马就被甩下来,气地长公主甩着鞭子就要在马身上,却被一只手抓住。

    长公主凤眼斜睨,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和她作对,目光便和闻漱相对,长公主嚣张跋扈惯了想要抽出鞭子,奈何闻漱的力气比她大。

    “你放开!”

    “放开了你会不会马?”

    长公主抬起下巴,倨傲道:“不过是一匹马,本公主就是杀了又如何?”

    “那你就别想要这根鞭子。”

    罢,闻漱从长公主手上一把夺过马鞭,长公主被拽的踉跄一步,站稳后让宫人把马给杀了,可她喊了半天却无人敢应声。

    长公主看看他们又看向闻漱,这个女人抢走了自己的父皇,现在又要和她作对。

    这一刻,长公主再也想不到什么礼仪,上去就和闻漱扭起来。

    闻漱是在边城父亲的鞭下长大,几下就将长公主制服,她将人压在身下,膝盖抵着长公主的背,眉一扬,笑道:

    “公主,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是谁教得?我可得像你的师傅好好请教,真是误人子弟。”

    长公主动弹不得,脸被草地积压变形,一张嘴就要吃草,只能闭上嘴,满目怒火的瞪视。

    好在闻漱很快放开了,守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宫人赶紧上前搀扶,长公主一把甩开那些人的手,自己站起来用衣袖擦脸。

    闻漱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也被长公主甩开,长公主双目喷火的瞪了她一眼,闻漱笑颜以对。

    碍于自己现在的狼狈,长公主转身就走,闻漱冲她的背影喊。

    “公主,你要是想学武,可以来找我。”

    长公主听都不想听,脚步不停,就在即将踏出马场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匹把她甩下来的汗血宝马被闻漱抚摸舒服的了个响鼻,闻漱翻身上马,握紧缰绳。

    马飞驰在马场之上,而马背上的人犹如展翅的鹰,肆意翱翔在九天之上,刺破云层,给尔虞我诈的皇宫带来一缕刺眼的阳光。

    长公主怔怔的望着,然后在宫人的拥簇下离开。

    回去后,皇后来看她,问清来龙去脉后更是愤怒咒骂,可这一次,长公主却听不进去了。

    她依旧讨厌闻漱,却好像又有点喜欢。

    那时,长公主隐约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喜欢闻漱,她就像一束光,雨过天晴后一束穿过厚重云层照进来的光,让人向往、心生眷恋。

    可命运总是作弄人,就在后宫慢慢接纳闻漱的时候,闻漱怀孕了。

    整个后宫都按捺不住了,最恐慌的就是皇后。

    女儿还好,如果是个儿子,她儿子的太子之位绝对保不住,她只能祈祷,但事与愿违。

    闻漱产下了祁衍。

    长公主第一次看见那样狼狈的母亲,却没有看清母亲眼中的决绝。

    闻漱诞下祁衍的三个月后,长公主在御花园撞见了文远帝,许久没见父皇的长公主上前,无意间瞥见父皇头发里的白丝,无意识的了句。

    “父皇,你有白头发了。”

    闻言,文远帝敛去笑容,脸上复杂的情绪长公主看不懂。

    文远帝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皮肤松弛下垂出现细纹,头上有了白发,但闻漱却风华正茂。

    或许这也为后来埋下了伏笔。

    文远帝忽然的崩逝令人始料未及,长公主甚至不敢相信,直到一道旨意下达,部分后宫妃子给文远帝陪葬皇陵。

    长公主一路狂奔去往闻漱的宫殿,殿内的宫女双目泛红接待她,长公主来不及多想就去找闻漱。

    刚踏入寝殿内,长公主看见桌上的毒酒,像是刚送来没多久,她松了一口气,看向背对自己的闻漱。

    殿内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字画,长公主记得那是父皇在闻漱嫁到皇宫后第一个生辰亲手所画并题字,而闻漱就这样看着。

    长公主走近刚想话却瞥见装有毒酒的酒杯里空空如也,心神一震连忙上前,看见闻漱双目无神,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人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她想扶住,却因力气太。

    所有的一切都来的太快,长公主跪在地上抱着闻漱大声喊宫人去叫御医,似乎是因为她的声音,怀中的人恢复一点神志,回光返照得对她:

    “康乐,代我保护衍儿……”

    长公主摇着头,流着泪问:“为什么?为什么?”

    闻漱视线定格在虚空中,失去血色的嘴唇被溢出的血染红,笑着答道:“我答应他,要陪他。”

    长公主哭着不出话,怀中的人慢慢失去呼吸,嘴角溢出的血沾到长公主的衣裳上。

    “娘?”

    突然的声音让长公主抬头,刚过两岁的祁衍看着长公主怀里的母亲,口齿不清的喊着。

    可他的母亲再也醒不过来,赶来的奶娘发现后,表情一怔,抱起祁衍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看着死去的主子流泪。

    宫殿里哭声一片,长公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当她狼狈的回到皇后的宫殿的时候,看见皇后站在镜子前,穿着太后规格的服饰。

    很快,她的儿子就要坐上皇位,而她就要当太后了。

    皇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笑着眼泪无端流下,她死死盯着铜镜。

    “我赢了!闻漱,是我赢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母亲又哭又笑,身上的血渍又是那样刺眼。

    她木讷的转过头,谁赢了?

    “母后,你从来没赢过。”

    当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流着眼泪,语气平静。

    “你永远赢不了闻漱。”

    闻漱永远是闻漱,可太后已不在是曾经的皇后。

    当光照进污垢的角落,于是那束光就有罪,所以她死了。

    却也永远活在她们回忆的角落。

    回忆里,她们始终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