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阮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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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起飞,窗外的景色从开阔的飞机坪换成了苍茫蓝天。

    岑南单手撑着头,视线越过遮阳板的半道缝往下看。这飞机底下,缩了的城市就是雁都,一个跟他并无特殊缘分的,但因为梁沐秋在这儿,他心里已经升腾起不舍的情绪。

    人都是贪心的。

    在美国的时候,能握一握梁沐秋的手他也觉得满足,被困在方寸之地无从逃脱的时候,他能听见关于梁沐秋的只言片语也觉得安慰。

    可如今与梁沐秋重逢,握了手,尝过了唇,也抵足交欢过,他却又有了更多欲求。

    他也知道自己贪得无厌。

    可他又想,他膨胀的欲望,分明是梁沐秋一手纵容起来的。

    落地滨城后,岑南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梁沐秋了电话。

    他还没出机场,还在等候自己的行李箱。

    而梁沐秋已经身在片场里,忙着跟刘峰韬商量有段戏要不要改动,压根顾不上理他。

    但梁沐秋还是分了点心神给岑南。

    不可否认,当听到电话那头,岑南的声音,他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岑南没有消失不见。

    “我待会儿去接毛豆,”岑南道,“我们走了这几天,估计把它委屈坏了。”

    梁沐秋喝了口气泡水,“那倒也未必,不用把你儿子想得太孝顺,它在宠物医院待习惯了,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准乐不思蜀。”

    岑南笑一声,“外头再好,也得跟我回家。”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

    梁沐秋轻轻挑了下眉,没揭穿。

    岑南下飞机是有人接的,任启涵派了律所的司机过来,一直到岑南上车,两个人才放下手机。

    梁沐秋挂了电话,继续琢磨剧本,一抬头却看见刘峰韬和温炀两张揶揄的脸。

    温炀最近喜欢上吃本地一家的冰粉,一点也没有粉丝眼中的男神模样,穿着件宽大的T恤,头上扎了个揪揪,捧着个碗坐在马扎上,笑眯眯道,“梁老师跟岑律所感情可真好。”

    梁沐秋跟他这几天也混熟了,这厮远没有表面上温和亲切,当初相亲的时候,两人都是客套,装得一副谦谦君子。

    他一听就知道下面不会是好话。

    果不其然,温炀慢悠悠又道,“就是不知道岑律师怎么放心,有我这么个情敌在片场,梁老师又这么才貌双全的,岑律师还不要焦虑得天天失眠。”

    梁沐秋眉梢都不带动一下,平静道,“咱俩要出事早出事了,还等现在。”

    温炀一愣,随即大笑,“我现在倒觉得梁编你是个妙人了。”

    梁沐秋一歪头,“那你原来觉得我是什么?”

    温炀也不怕得罪他,了实话,“我原先觉得你无趣,虽然跟我喝了茶吃了饭,笑起来却没温度,并不把我放心上。我这人也傲的很,你眼里看不见我,那我又何必追你。”

    梁沐秋一笑。

    温炀这话也没冤枉他。他那时候确实心思全不在温炀身上,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刘峰韬听了一耳朵这俩gay叽叽歪歪,得都是他个粗神经不能理解的东西。

    这剧组留给直男的空可真是在太了。

    他拿剧本在掌心拍了一下,提醒道,“两位,别聊天了,该干活了。温炀马上就是你的戏了,你要是没事做,去给咱演员辅导辅导。”

    岑南去宠物医院接了毛豆。

    毛豆现在两边住着,岑南家里关于狗狗的窝和用品也一应俱全,他给毛豆喂了一个罐头,增进了下父子感情。

    但他摸了摸毛豆,发现它在宠物医院果然待得身心滋润,一点没瘦,还是胖乎乎,吃着零食头也不抬,视亲爹如无物。

    岑南录了几个短视频,准备晚上发给梁沐秋,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几天没回来,家里的模样没怎么变,桌上也没落灰,就是冷冷清清,阳台上的花草都显得落寞了,没有人气。

    岑南拿出手机,又看了看梁沐秋的微信头像。

    梁沐秋的头像是一个手写的“梁”字,跟他年岁不符,似乎有种老派的冷淡正经。

    剧组里不少人趣过,梁老师光看头像,还以为上了年纪又严肃端方,没想到见到本尊,这样好看又和气。

    他们大概以为这个“梁”字是梁沐秋随便找的。

    但只有岑南知道,当初在大学,他曾经握着梁沐秋的手一笔一划教他练自己的名字。

    最终梁沐秋还是没习得一手好字,但“梁沐秋”三个字,却写得跟岑南有八分相似。

    他也知道梁沐秋现在还在忙,所以没准备扰,只是翻了翻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但是翻了没几条,他的手机却跳出一个来电。

    屏幕上是他熟悉的三个字——阮竹仙。

    岑南怔了怔,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电话过来。

    他跟阮竹仙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是从就是各干各的,非必要不联系。

    不仅是他对阮竹仙没意思,阮竹仙也对他不来电。

    只是两人性格三观相合,又一起被家里为难催婚,反而成了一对患难知交。

    但他想起刚回国的时候,梁沐秋误会他跟阮竹仙是一对,莫名有种庆幸,还好现在不是在片场,否则他非得被梁沐秋三堂会审。

    他摁了接听键。

    “喂,岑南,好久没联系了,”阮竹仙那边是凌,却还有敲键盘的声音,“你在干嘛呢?”

    “在家,”岑南言简意赅,“刚出差回来。”

    他想了想阮竹仙上一次找他,是项目上有个事情找他当法律顾问,这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他很客气也很自觉地问,“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看法律条文,还是有什么官司吗?”

    阮竹仙在对面噗嗤笑了一声,“我找你也不都是公事吧,你这反应,搞得我跟地主似的,总压榨你个长工。我就不能是关心下发吗?”

    岑南心如止水,“我觉得你没有这么充沛的情感。”

    阮竹仙大笑。

    “我还真就要关心一下,好一阵子没顾上你了,你回国后都适应吗,追上梁沐秋没啊?”

    提起梁沐秋,岑南神色软了下来,“还没,不过快了。”

    阮竹仙挺惊讶,岑南不谎,他既然快了,那就证明跟梁沐秋有重大进展。

    她不由啧啧称奇。

    毕竟要让她跟梁沐秋换一下,设身处地,岑南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

    不过她还是挺为岑南高兴的,“那就好,你多哄哄人家,对他好点,别不解风情。”

    东拉西扯聊了几句。

    阮竹仙才了正题,“我过俩月可能要回国内一趟,能回来一个月。我爸妈非要我当客,让我喊你跟你爸妈吃顿饭。先好,我可不准备当这个恶人,也没服你的意思。我就是跟你一声,你不想去就算了。但咱俩总是老交情了,可以约个饭吧,你把梁沐秋带上,我也想见见他。”

    岑南听到这里,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他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我就算愿意吃这个饭,我爸妈都不会愿意。”

    这话不上自嘲,却冷冰冰的。

    阮竹仙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岑南家这一摊子烂账,她也算亲历者,所以对于岑南这句话,她也无法反驳。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会劝你跟家里重归于好,你大可以放心。”

    岑南唇角勾了下,“我知道,一直以来多谢你了。”

    “客气话就别了,以后万一我找你官司,给我八折就行,”阮竹仙道,“或者你给我想个办法,让我免于家里催婚吧,我快烦死了。老娘躲在美国都免不了相亲。”

    到催婚,岑南又想起一件事。

    他垂下眼,问道,“问你个事情,你知道你和我出国后,学校里有传闻,我们两个已经订婚了吗?”

    “啊?”阮竹仙整个愣住了,“我跟你,开什么玩笑。”

    “是梁沐秋问我的,”岑南起这件事,眼神愈发冷,“在我出国后,这个消息应该是人尽皆知了,传到了梁沐秋耳朵里。他以为我跟他分手是我爱上了你。”

    阮竹仙“嘶”了一声,光是听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岑南这种硬骨头,还是留给梁沐秋这个勇士吧。

    她,“我对天发誓,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我知道。”

    岑南完这句话后,电话两端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他们心知肚明,谁会做这事情。

    当初他们刚出国,两边的父母确实像疯了一样希望促成他们结婚,只是他俩都不愿意,但凡有一个人妥协,都不好会发生什么。

    阮竹仙也不想再谈这糟心事。

    “不这个了,你跟梁沐秋解释清楚了吧,我可不想好端端被三,”她故作轻松道,“我好歹也跟他相处了段时间,从感情上我还挺喜欢他的,等我回国见了面,可不希望他讨厌我。”

    “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讨厌你的,”岑南轻声道,然后又换了一种稍微郑重的语气,“但你想跟他见面可以,别乱话。”

    阮竹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意识到什么,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还没什么都没告诉他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吗?”

    岑南好一会儿没话。

    “怎么,”他反问阮竹仙,“要他可怜我,还是要他体验我的痛苦。”

    “但是……”

    “没有但是,他现在很好,我也挺好,”岑南冷淡道,“我该告诉他的,我自己会,不该的,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一个字不提。否则咱们就别见面了。”

    阮竹仙咬紧了牙关,有点想抽他。

    岑南是个好人。

    但不近人情的时候,也真的像个混蛋。

    她知道岑南这话不是开玩笑,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了,“知道了,不会的。”

    挂断电话后,岑南望着对面的墙壁出了会儿神。

    回到梁沐秋身边以后,他几乎很少回忆起美国发生的一切。

    梁沐秋像一剂治愈他的良药,可以抚平他所有痛苦和不甘。

    但是跟阮竹仙通完话以后,他却像有片刻回到了曾经的房间,白色的墙,白色的窗。

    他想起散在水池里的药,想起他坐在病床边握着奶奶的手,想起美国那片树林里的墓碑。

    他的腹部抽痛起来,作呕的欲望冲到了喉咙。

    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壁纸上梁沐秋的笑脸,最终把心底晦暗的情绪压了下去。

    秋秋以为的阮竹仙:温柔可爱的仙女。

    实际上的阮竹仙:金刚芭比,时候跟岑南抢书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