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双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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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 阮思妍不敢也不能直接问。其实就连刚才那委婉的试探, 她都不应该问。毕竟, 她没有任何资格与立场。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楚凌寒这些日子以来的转变, 又或是刚刚看到他少见的落寞的一幕?反正就一个冲动,问了自己不该问的问题。

    楚凌寒没话, 一直沉默。阮思妍心里直鼓, 一时间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直到阮思妍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皇太孙身子一直不好, 体弱多病。虽这次疫病后来研制出了药方,但还是晚了些时日,病情来势汹汹,那孩子没熬过去。”

    楚凌寒语气平和, 语调也很平缓,但阮思妍却还是能透过那平静的面容下一窥其中暗藏的隐忧。

    皇太孙没了,太子唯一的嫡子没了,若是让他知道了楚霄的存在, 那结果可真就不是楚凌寒能控制的了。虽然, 阮思妍知道这一天迟早就会来临,可不知怎的, 她突然有些不想见到那个场景了。

    原因么,她也不清。

    惆怅的话题没有再继续, 一行人又继续赶路。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终于到达云江府。

    云江府的知府姚乐章早早在外等候,四十多岁,体态微胖,走路带喘,见到他们一行人到来,热情欢迎,那架势,像把他们当天神一样供奉。也是,他们的到来,无异于救星。

    阮思妍坐在马车里,观察着城里的情形。出来之前就听过云江府疫情严重,一路上阮思妍也设想过可能会见到的场景,可一切都没有亲眼见到来的震惊。

    路道两边门户紧闭,她都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的阵阵哀戚声,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此时也是也空空荡荡,只有那偶尔几个神色匆匆,像是去寻医问药的行人出没。

    时值六月,本该是一年中最热烈最蓬勃的盛夏,如今倒像是被烈火炙烤过的原野一般,只余残存的灰烬。而那偶尔冒起的几缕青烟,才显示出几线残存生机。

    外面传来姚知府略带愁苦的声音:

    “传染的太快,一开始没有应对的法子,只能尽力控制。”

    “等京城传来药方,已经扩散到全城,病死无数。”

    “大夫都病倒好些个,药材供应也跟不上,实在是无能为力。”

    “如今总算是把大人您给盼来了,楚大人,我替云江府所有的老百姓感谢你们。”

    楚凌寒全程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无澜,只在最后道:“姚大人不必如此,云江府百姓都是我大晟朝的子民。圣上爱民如子,子民有难,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我等也定会全力以赴。”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安抚着漂浮的人心。

    一行人的住宿安顿在知府的别院,阮思妍从马车上下来。

    还未来得及站定,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一个妇人。一下子扑到她面前,声嘶力竭的哭喊:“你们就是从京城过来的大夫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她快不行了,求求你们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阮思妍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身形便被这妇人的一股大力给扑的向后倒去,半夏也懵了懵,再要来扶她却也慢了半拍,却见一个身影如疾风般闪过。阮思妍便落入一个坚硬而不失温暖的怀抱。

    “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气流洒在耳边,阮思妍身子便像过了电一般,苏苏麻麻的,耳根也悄然红透。

    “没事。多谢楚世子出手相助。”阮思妍好半晌回过神,赶紧站直身子,面上佯装淡定的道谢,心下却是起伏不定。

    妈耶,大庭广众之下,这可真是够难为情的,关键也不知楚凌寒怎么想的,男女授受不清不知道啊,你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啊,还不如摔倒呢,这要传出去什么是非,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不只阮思妍多想,在场之人也无不惊讶。

    半夏先是懊恼自己护主不利,被楚世子眼疾手快占了先。而后则想到楚世子当时离姐好像挺远啊,居然还能想着过来扶她家姐一把,

    其他几位太医则是再一次发现,楚世子对这程氏药铺的阮娘子很看重,从一路过来的差别待遇就知道了。不过几人也都知道阮思妍现在是楚霄治病,只当楚凌寒是爱屋及乌而已,也就没有多想。

    那姚知府直到此时才重点将目光放到阮思妍身上。他知道这次随行的有一位女大夫,也知道这女大夫医术高超,却也并未过多关注。此时,竟见到一向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楚世子会这样不顾男女之妨,并且还能从楚凌寒那一成不变的脸上看出一种名为紧张的神色,这就让他不得不对阮思妍点起精神了。

    只有立在不远处的墨痕心里门儿清,死死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脸都快抽搐了。

    “还不快把人拉走。阮大夫一路奔波劳累,如今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哪里由得你这妇人如此冲撞。”姚知府也是个人精,他看出楚凌寒对阮思妍的关心,这会儿自然要表现出讨好,便立即吩咐人要将这妇人拖走。

    那扑倒在地上的妇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莽撞了,生怕惹来贵人的不快,却还是不愿放弃,当下便一个劲的磕头,“求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你救我的孩子,我来生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人命关天,阮思妍哪里真的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拉走,她下意识的看向楚凌寒,却见楚凌寒也在看她。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心下一暖,朝他点点头,便向姚知府道:“多谢姚大人体恤,只是人命关天。我等来此本就是为救人,眼下正好从这妇人的孩开始,也好了解一番云江府的疫情。”

    “阮大夫慈悲为怀,是我云江府百姓之幸。”姚知府恭维道,他可没错过那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其他几位太医嘴角微抽:呵呵,合着就她阮思妍慈悲为怀了,我们都是摆设么?

    一行人便先去了这妇人家里。因为暂时不用这么多人跟去,姚知府便先带那几位太医先去安顿,只阮思妍主仆去这妇人家,却没想楚凌寒竟也跟了过来。

    很的一间屋子,家徒四壁,残余着药味。除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气息奄奄的躺在木板床上外,不见其他人。

    “家里太穷了,仅有的钱都给他买了药,没钱请大夫。”

    “孩子他爹一年前过世了,就我一个人带着孩子。”

    “若是他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

    从妇人断断续续的解释中,阮思妍大致明白了这家的情况。

    因怕情况凶险,阮思妍便让半夏和其他人先留在外面,她有玉葫芦护体自然不要紧,可没想到楚凌寒也跟着进来。

    “楚世子,您还是现在外面吧,疫病不比其他,还是心为上。”阮思妍看着楚凌寒道。

    楚凌寒只当做是关心,道:“无妨。”

    “可、”阮思妍想你玉体尊贵,万一出了事,我可没法向天下人交代,又被楚凌寒驳回:“我心里有数,你只管自己便是。”

    阮思妍无法,只好解开随身携带的药囊,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他,“这是避毒丸,服下可妨百毒入侵。”

    楚凌寒接过,却在阮思妍转身的一霎又将药丸紧紧捏在手里,并未服下。

    孩脸上一片清灰之色,身上却滚烫,脖子肿大,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这已经是病入膏肓,也难怪这妇人如此焦急,若不是她现在赶来,怕是要熬不过今晚了。

    阮思妍将药丸用水化开,正准备交代那妇人,却见楚凌寒已经过来,将孩的脖子抬了起来,一手捏着孩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方便阮思妍将药水喂入。

    动作熟练到位,一看就是做过不少遍的样子。阮思妍挑眉,心中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难为金尊玉贵的楚世子居然会照顾病人,更难得的事愿意放下身段。

    两人配合默契,将手中药水喂完之后,阮思妍便拿出银针,开始施针。孩病情严重,光靠药物已经太慢。必须双管齐下,辅以灵力,才能发挥药效。

    楚凌寒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看着阮思妍施针,十指翻飞,动作灵巧,眼神专注,只觉不出的好看。

    一刻钟之后,施针完毕,阮思妍才轻呼出一口气,灵力耗费太多,夏天本来就闷热,此时额头上、鼻尖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阮思妍自己还未察觉,就见楚凌寒已经伸过手,递来一方洁白的手帕。

    阮思妍微愣,看向楚凌寒,杏眼圆瞪的样子有些呆。

    “擦汗。”楚凌寒被她看的有些心跳加快,面上有些尴尬,便直接将手帕直接塞到阮思妍手里,便别过头转身出去了,。

    “额,谢谢。”阮思妍诚惶诚恐道。

    她自己有手帕啊!

    来不及想楚凌寒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便见楚凌寒已经出去了,孩的母亲又正好进来。阮思妍便将刚才的事抛诸脑后,跟妇人交代起后续的注意事项。

    等一切忙完出来时,已经不见楚凌寒了。半夏楚世子有事要处理已经先回去了,阮思妍不好什么,只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帕子。

    在这之后,一连几天,阮思妍都没有再见到过楚凌寒。云江府的疫情比京城更为严重复杂,楚凌寒一直忙着调度人手、分配药材,忙得整天都不见人影。

    阮思妍也忙。虽然楚凌寒是请她,只负责给些意见即可,不用多劳累。可亲眼见过这里百姓被病痛折磨的场景,阮思妍又如何能坐得住,只盼能多出点时间来,好让她能多救一些人。

    所以,两人俱是早出晚归,竟一面都没碰到过。只在每天晚上回来时,阮思妍都能享用到专门给她预留的美食,不管多晚都是热腾腾的,而且味道很不错,据半夏,这也是楚世子吩咐的。

    额,捏着手里一直没还回去的那方手帕,阮思妍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

    “世子爷,您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墨痕轻声道。

    楚凌寒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手里一直把玩着一个木盒,明明累及了的身体,精神确实亢奋。这些日子有意无意没见着她,心中某种情感却是强,似要已经破土而出。

    墨痕认得那个木盒子,那正是他家世子千挑万选,却迟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啊。心知自家主子的性子,于是道:

    “世子,我观您面色不太好,以防染上疫症,不如我去请阮大夫过来帮您诊治一下吧?正巧阮大夫今日回来的也早。”

    “咳、”楚凌寒轻咳一声,也不知被中了心事,还是配合着真的身体不舒服,又咳了几下,当真便抚着头躺在了椅子上,道:“也好。”

    “好嘞,的这就去。”

    墨痕知道他家主子这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赶紧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像是怕楚凌寒反悔似得。

    楚凌寒:“。。。”

    *

    “楚世子身体不适?”阮思妍问道。

    墨痕点头,面上一片焦急:“是啊,世子爷这些天一直忙着不歇,身子本来就吃不消,我怕他染上疫病,这可就麻烦了。阮娘子,您赶紧去看看吧。”

    “好。”阮思妍不疑有他,本来这每天就跟疫病交道,当然有感染的可能,况且,她想着正好可以借机将手帕还给楚凌寒,便答应了。

    拿起药箱,阮思妍便匆匆往楚凌寒住的地方去。

    身后墨痕不紧不慢的跟着,脸上却实在憋不住,露出得逞的笑。

    “喂,你可别让我知道你什么坏主意!”一旁的半夏警告道。

    墨痕心虚:“什么坏主意,你这丫头瞎什么呢?”

    半夏眯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几次见你对着我家姐笑的贼兮兮的了。”

    墨痕抹鼻子,有那么明显么,还是嘴硬道:“哪里,你一定看错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凭你也想我家姐的主意,你可醒醒吧。”半夏仰着下巴哼声道。她家姐如今这么漂亮,医术有这么高,虽然是和离之身,却已不是什么人都配肖想的。

    墨痕:“。。。”

    “喂,你清楚,我什么时候你家姐的主意了?”墨痕朝着跑着的半夏的身影嚷道。

    他可不敢她家姐的主意好么!

    “喂,你拉着我干嘛?”半夏不爽的问道。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墨痕,摸着鼻子道:“那啥,我看那边花开的挺好的,一起去看看呗?”

    半夏翻了个白眼,:“这天都快黑了,还看什么花啊?”完便要往前走。

    “额,”墨痕又道:“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只烧鸡,还热乎着呢,一起去吃?”

    “不吃,我得去给姐帮忙。”半夏道,虽是这么,嘴里却吞了吞口水。

    “你去了也是帮倒忙,还是去吃烧□□,不然就冷了。” 一看有戏,墨痕便不由分拉起她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开玩笑,他家世子可是要表白了,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去扰。

    抵不过美食的诱惑的半夏,被连拖带拉着,嘴里犹自嘟囔:“喂,你拉我做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啊?还有,什么叫我也是帮倒忙啊?”

    。。。

    这边,阮思妍见两人半天没跟上,只好自己敲门。

    “进来。”楚凌寒的声音传来。

    阮思妍推开门,就见楚凌寒躺在靠椅上,当真一副虚弱憔悴的模样,便走近了些问道:“世子,听你身子不适?”

    “嗯,”楚凌寒应道。

    阮思妍:“那我给世子诊脉吧。”

    楚凌寒骑虎难下,只能顺从的伸出手。

    阮思妍诊脉,发现除了脉搏跳动较平常要快以外,并没有发现感染上时疫的症状。

    心下到底是松了口气,阮思妍笑道:“世子并未染上时疫,只是身子劳累的缘故,不过还是得多加休息才是。”

    “好。”楚凌寒嘴里应道,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捏着木盒,一直酝酿着开口。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那个”

    “那个”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却又在听见彼此开口的同时,都停顿下来。

    最后还是阮思妍先开口:“世子要什么?”不知为何,她心里的那股不对劲越来越强烈,直觉楚凌寒要的话,会不同于以往。

    果然,只见楚凌寒慢慢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他比自己要高一个头,此刻低下头看着自己,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有几分激动,似乎有几分紧张,阮阮思妍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下一瞬,右手便被楚凌寒拉起,手中被他放入一个木盒。楚凌寒看着阮思妍的眼睛,脸上温柔之色尽显,道:“这个是送给你的。”

    阮思妍早已愣住,楚凌寒送她东西,还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到底几个意思?

    “开看看喜不喜欢。”楚凌寒又道,神色中更添一份期待,本就俊美无暇的脸庞,此刻更是愈发吸引人。

    可阮思妍却没工夫欣赏,她手里握着东西,哪敢收楚凌寒的礼物啊,当下便将木盒子还给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世子,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要。”

    “你还没看是什么呢?”楚凌寒皱眉道,似乎对于让她开看这个问题格外执着。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能要。”阮思妍实在不无直视楚凌寒那双盈满疑问的眼睛,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楚凌寒看着手里去而复返的木盒,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抬脚便追了过去,将人拦在门口处,道:“这个就是送给你的,我留着没用。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楚凌寒完,便不待阮思妍拒绝,直接反身关上了门。

    阮思妍:“。。。”这样也行?

    阮思妍手里捏着木盒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犹豫不决之时,走廊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阮大夫,你这在楚世子门前做什么?”

    话的是此次随行的其中一位大夫,姓邱。邱大夫此刻眼带怀疑,语气也颇为好奇,着还要往这边走,似乎想一探究竟。

    “额,没,没什么。”阮思妍握着木盒子的手迅速背过身去,干笑道:“就是楚世子身子不适,我来给诊个脉,没什么问题。那啥,邱大夫,我先回去了。”

    “哎。”邱大夫看着阮思妍似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挠挠头,嘟囔道:“不对啊,刚才似乎看到楚世子塞了个什么东西到阮大夫手里呢。”

    阮思妍一路跑回到房间,半夏还没回来。她将门迅速关了起来,而后方才心翼翼的拿出楚凌寒给的木盒子。

    他是送给自己的,还问她喜不喜欢。

    四四方方的檀木盒,葡萄纹雕花,幽幽散发着香味,光是盒子就已经这么精美,不知道里面的东西?

    阮思妍定定的看了半晌,抚了抚狂乱的心跳,终于还是了开来。

    一对粉润剔透的耳坠,半开的蔷薇花式样。

    盒盖下面刻着千金阁的标志,脑中自然而然想起昌华郡主那日的,楚凌寒买了这样一对芙蓉玉蔷薇花的耳坠,不知道要送给那个姑娘。

    而现在,这对耳坠就静静的躺在她手里。结合楚凌寒这些日子的种种不寻常的举动,还有他刚才的一言一行。

    有什么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