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放下
当天晚上,果不其然,宋承先又梦到了儿子时候的事。那时候,他才一两岁,走路还不稳,胖嘟嘟的十分可爱,冲着他甜甜地叫爹爹。他心头欢喜,弯腰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可是过了一会儿,怀里的孩子突然不见了,他的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滴着血的剑。他吓了一跳,急忙把剑丢在地上。他喊着儿子的名,着急地四处去找他,但是始终不见人影。他就在梦里一直找啊找啊,直到天蒙蒙亮,他才一身是汗地惊醒了过来。
他起身披衣,走到书房,打开窗,望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用一摸,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今日是休沐日,他决定去一趟甘露寺,去那里给妻子的神位烧柱香,中秋节快到了。
到了甘露寺,他发现妻子神位前摆了许多糕点水果。水果还很新鲜,显然是有人刚来看过。
会是谁呢?应该是大舅哥吧。
他从篮子里取出自己带过来的糕点水果也摆了上去,然后点燃了香烟,插在妻子的神位前。
他久久地凝望着妻子的神位,忍不住伸出去抚摸,就好像是摸着妻子的脸庞。
“阿瑜,你在那边还好吗?好久没来看过你了,你怪我吗?你知道吗,阿芥他,他来京城了,他还要参加科考,要是能考过,陛下应该会让他留在京城,进入工部。他跟着墨家关大师卫天歌卫大师学了很多本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混账的子了。不知怎么,我常常梦见你们。我们三个本是一家人,却早早天各一方。如今他也到京城来了,这算不算是你冥冥中的指引呢?我本以为我会很恨他,但是没想到,我却是十分想念他。也许我真的是老了吧!
阿瑜,我没把儿子看好,还把他赶出家门,你会恨我吗?宋承先想起当年对儿子那种欲除之而后快的凶狠态度,又想起如今的犹豫,不禁苦笑:“我确实是老了。我也不上来到底是想要见他,还是不想见他。但是最近却时常想着他,梦到他。
阿瑜,过了这么多年,我想给他一个会。要是他到家里来,想要见我,我还是愿意见的。他已经为他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那以后我就单纯以父亲的身份照顾他一下吧。仕途上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但是衣食住行方面还是要照顾一下的。毕竟他还没加冠,也不知加冠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以父亲的身份出席。”
宋承先在妻子的神位前喃喃自语了好久,才去拜会方丈慧真大师。
慧真大师见他来,十分高兴地拉着他喝茶。两人闲聊了几句,宋承先问他:“大师,我看我妻子的神位前摆了许多新鲜的果品,是最近有人来看过她还是寺里放的?”
虽是普通的一问,慧真大师却欲言又止起来。
“大师,怎么了?难道不是我大舅哥放的吗?”
“大人想听实话吗?”
“那是自然,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呀,这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
“这是阿芥放的。”
宋承先没有话,其实他已经猜到了,除了是他放的,谁还能让慧真大师如此犹豫呢?大师是知道他家的情况的。
他点点头:“他来看过他母亲是吗,算他还有孝心。”
“大人现在看起来对阿芥的态度和善很多啊。”
“是吗?我以前是怎样的?”
“以前啊,自然是喊打喊杀的了。”
“是吗?”
慧真没有回答,但是宋承先自然不能否认。
“大师不是常常跟我,要及时把恨给放下,人生才能更舒心吗?”
“看来,大人是放下了呀。”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放下,但是最近想起他,确实没有以前那种怀恨的心情了。”
“爱比恨长久,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慧真欣慰地点点头。
宋承先若有所思:“他长大了,我也老了。看他如今想要上进的模样,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要是能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也算是不白活一场。”
“大人,阿芥这孩子很好,日后肯定是有出息的,你会为他骄傲的!”
“能得大师的夸奖,看来他现在应该是不错的。”
“大人,其实阿芥最近在准备考试,就在后院的禅房中温习功课,你要不要与他见上一面?”慧真听宋承先的话中有流露出对儿子的思念,于是试探着问道。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与他多年未见,见了面也不知道些什么,知道他平安就好。你也不必与他我来过就行了。”
“好吧,慢慢来,不急,反正以后他是要留在京城的,你如果想见他,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安排。”
“多谢大师。他,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慧真摇摇头。
宋承先自嘲地摇摇头:“我在想什么呢?想当年赶他出家门的时候,我可是跟他过,再也不想看到他的。”
慧真摇摇头道:“大人难道没有读过郑伯克于鄢吗?”
“大师,”
“大人,父子之间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若是不想留下遗憾,总需要双方有一个人先迈出一步。大人可愿做这个先迈出一步的人?”
宋承先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保持现在这样吧,对他对我都好。我与他父子情分已断,不强求了。他现在有了平静的生活,摆脱宋家人这重身份,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而我呢,我这个人脾气古怪,要是到时候又对他恶语相向,岂不是添堵?”
“随大人的心吧,若是你有意于他重修于好,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
“嗯,多谢大师!”
告别了慧真大师,宋承先并没有像他的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去大殿,在佛前求了个平安符拿在里,心事重重地在寺庙里闲逛去了,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就到了沈芥所在的禅房院门外。
他在院门外徘徊了好久,还是决定将平安符挂在门口的树上就回去,反正心意到了就好。谁知一摸腰间,却发现刚才还挂在这里的平安符不见了!
他心里一惊,急忙在他刚才走过的地方寻找起来,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遂心下怅惘,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他与儿子可能真的是有缘无份了。
他颓然地靠在一棵树下,觉得心口有些抽痛,一时间颇有些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