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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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沈芥还是经不住工部大人们的热情,选择半天在翰林院,半天在工部。

    但是宋承先交给他的那个整理诏书目录的工作他才做了半天,就发现一个月的都没整理好,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他还要抽出一半的时间去工部。于是,沈芥夜里便待在了翰林院,准备抓紧时间赶工。

    夜里,敲了二更鼓的时候,整个翰林院里只有几个值守的吏员和禁卫军。藏书阁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光,只有沈芥一人坐在书桌前整理和抄录文件。他神情专注,奋笔疾书,浑然没有察觉门外有一个人在静静地观察着他。

    宋承先也没走,他倒不是故意窥探沈芥,只是这日他的公务也比较多,等做完的时候已经酉时末了。

    他时常忙得比别人晚回家,大家都佩服他工作勤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想把自己弄得忙一点,就不用去想他一直藏在心底的思念,反正家中也是他一个人,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没有差,甚至,他都有些害怕回到那个冰冷孤寂的家里。

    特别是沈芥来京城后的这段时间,他整天胡思乱想,只有在办公的时候才能稍稍安定下来。

    他要走的时候,听值守的吏笑:“大人,今儿还有人比您更晚下衙的呢。”

    “谁?”

    “是那新科状元沈芥沈大人。”

    宋承先心头一动:“他怎么还没走?”

    “哦,他他有一些东西没做完,要是做不完他索性就不回去了,年纪就这么拼命,难怪能成为状元呢!”吏佩服地道。

    宋承先本来就想找个会跟沈芥话,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会,这次他当然不能错过。

    他站在门边看了沈芥好一会儿,没有叫他,只是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明亮的眸子,白皙的皮肤,微抿的唇,修长的指,挺拔的脊背,还有,酷似妻子的侧颜,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审视着这个孩子的一切,心中酸涩。

    不知不觉中,这孩子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一晃眼,他离开家已经快十年了!

    他是怎么从一个沉默寡言又别扭倔强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少年的,一定花了不少苦功吧?但是他的这些经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永远的缺席了。

    而且他更加感到恐慌的是他好像要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了。因为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他却觉得那样远,特别是当他听到他自己父母双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应该恨他的恨他那么不懂事让他母亲生气,让她旧疾发作,抱憾离世。但是他对他的恨意却一天天的减弱,连他在梦里梦到自己的妻子都在向他哭诉,求他不要再记恨儿子,要好好爱护儿子。

    他都有些不敢去妻子的墓前,要是妻子知道自他离世之后,自己就把他们唯一的儿子赶出了家门,不知该会怎样的伤心?

    为什么当年他那么决绝的就要赶他出门,他明知道妻子最最心疼儿子,一定不会愿意他这么做的。他当时一定是被失去妻子的痛苦冲昏了头脑吧。

    唉,他现在怎么有这么多的杂念呢?以前的自己可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难道是看到自己家冷锅冷灶的,就羡慕起人家儿女承欢膝下的?他果然是老了。

    特别是在知道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并且马上就要成亲的时候,他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他的心比他的嘴不会骗人。

    既然他的儿子现在已经要求上进,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该不闻不问,而是应该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培养他,让他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他想通过他的婚事跟他拉近关系,但是他知道,他如果送礼物给儿子,他定不会接受的,他就送去给谢家姑娘,这个姑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是个温柔娴静的,想必也许会接受他的心意呢。

    但是没想到,礼物还是被退回来了。他知道是他鲁莽了,万一是沈芥没有跟他过,他跟宋家的关系就弄巧成拙了。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过的,所以人家姑娘才跟他同仇敌忾,这就导致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想要表示自己的一份心意都无从下。

    今天王斌来找过他,他给沈芥安排的任务太重了,希望能派几个人帮帮他,被他拒绝了。他们肯定认为他对沈芥要求太严格了,甚至于有一些刁难他。

    他本来是觉得他考了头名状元,用这个完不成的任务来压压他的锐气,不要让他骄傲自满,同时也想看看他的能力极限在什么地方。

    但是,当他看到他废寝忘食地在工作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做错了。特别是在知道他还要抽出一半的时间去工部之后,他真是觉得自己很过分,恐怕皇上知道了都会惊讶他的这般举动吧。

    自己这种行为跟以前那样对他其实根本毫无差别。还什么要争取他的谅解让他回心转意,这父子俩刚见面做的第一件事又是在把他往外面推。自己真是一个糊涂蛋,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的舅子沈旸骂他的一句话,他自己都认为很对。

    你宋承先不过是仗着父亲和孝道的名头欺压作贱你的儿子,来满足你那扭曲阴暗,高高在上的强权瘾,做你的儿子真是可悲又可怜!

    之前他一直不肯承认,觉得他们是在偏帮自己的外甥。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是以此作为要挟,笃定他不敢反抗,才如此肆无忌惮。这次要是换一个人,他绝对不会把这样重的任务交给他。

    唉,事已至此,也只能尽量挽回了。要给他减轻负担,也该他自己来。

    他站着又等了一会儿,等沈芥抽空喝茶的时候,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是谁发出的声音?

    当他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脸色马上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