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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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芥的叔死之后,沈芥从金尊玉贵,万人疼爱的少爷变成了一个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三岁到五岁这段时间,因为他受了惊吓,遭受了毒打,一直缠绵病榻。他父亲只是极少来看他,倒还没有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但是等他身体好起来之后,他父亲就单独在外院辟了个院给他住,不允许他再跟母亲住在一起,是让他开始好好读书,要学会独立。但是其实宋家的男孩子一般要等到十岁开始才到外院住。

    沈芥从此开始了早起晚睡的读书生涯。他父亲布置给他的功课,比他兄弟们多了整整一倍。只要功课中稍微有点瑕疵就会挨打,可以想见他每天都会被打。

    那时候家里有个族学,宋行之就伙同族学里的其他堂兄弟们一起欺负他,跟他父亲告黑状,他父亲每次都会相信。

    在打了他以后还威胁他,母亲身体不好,让他不要撒娇告状,让母亲能好好养病。

    他的母亲住在内宅,对丈夫对儿子的苛责鞭长莫及。

    他的母亲是在那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的沈芥自是不愿意让母亲为自己黯然神伤,从来也没有跟他母亲过,父亲打他打得很厉害,他没有一天身上有一块好皮的事。

    后来还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他母亲发现他臂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才拉了他查看他全身的情况,不敢置信地发现他竟然遍体鳞伤。他母亲狠狠地哭了一场,然后就病倒了。

    宋承先以为是沈芥去告的状,大怒之下又把他打了一顿。

    后来他母亲病情稍微稳定一点,就提出要让他去太学读书。从此他就在太学住了两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直到有一次快过年的时候,太学里放春假,他欢欢喜喜地回家去见母亲,却见母亲病得非常重,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又惊又怕,生怕母亲离自己而去,到处找大夫给母亲看病,都没有任何作用。母亲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仿佛交代后事般嘱咐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跟父亲好好相处。

    他万分悲痛,完全接受不了母亲即将离他而去的事实。

    这个时候,宋行之告诉他,有一个要告老还乡的太医医术很好,可以治母亲的病。他就去出城找,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得知母亲已经去世的噩耗。

    宋行之和他的父亲宋承远在他父亲面前是他在太学里不好好读书,还跟母亲顶嘴,气得他母亲旧疾复发才骤然离世的。之后就是把他给痛打一顿逐出家门的事了。

    沈芥闭了闭眼,觉得身上有些冷。他永远也忘不了幼年时的自己那种又绝望又孤独的心情,还有每天都如影随形的痛楚。

    被逐出家门之后,他在冰天雪地里像一条狗一样苟延残喘,不知道几天后来被他舅舅找到带回了安阳,把他送到卫天歌那里去,他才如获新生。

    他不是不能够原谅他的父亲,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原谅就真的能够过去的。

    那个时候,眼神冰冷,恨不得要他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的宋承先,跟如今这个满脸沧桑,一脸懊悔的宋承先,真的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人都会变啊,往日种种,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了,他不想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

    他想极力忘了宋家人,所以一直都不敢进京。如今宋承先提出想要重修旧好,可是他已经忘了,他们曾经好过吗?他跟宋家人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沈芥用双环抱住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明星,喃喃道:“母亲,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以后,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女孩子会代替您好好照顾我。同样地,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那个人,您要我跟他好好相处,现在这样应该算是最好的距离吧。我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牵扯,您会理解我的,对吗?我这辈子罪孽深重,佛祖愿意让我活几天我都觉得是恩赐,有些债,像养育之恩,像舍生之义,今生注定无法偿还,我只有来生再还了。”

    沈芥站起身,踏着苍凉的月色,慢慢地回家去了。

    他回到在亲仁坊的家里,没想到宝山正坐在房间里等他。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在朦胧的灯光下,她用支着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他回来的太晚了。

    沈芥心里一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等他,同时又是一阵愧疚。宋承先交给他的任务只不过是刁难他而已,他何必太过认真,让真正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忧呢?

    他轻轻地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为她盖上被子。

    宝山在碰到床的时候眼皮睁了睁,隐隐约约看到了沈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便伸环住了沈芥的胳膊,撒娇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是我不好!”沈芥凑近宝山的脖颈柔声道。

    宝山听罢又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沈芥失笑,这丫头的心还真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特有的药香,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那噩梦般的日子终归是过去了,他现在有他最爱的人在等他。沈芥心满意足地在宝山身边躺下,静静地看着她娴静美丽的睡颜。

    此时,外面已打了三更鼓,沈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叫醒宝山。

    他捏着一缕她耳边的碎发,在她的脸蛋上挠起了痒痒。

    宝山只是皱了皱鼻子,又安然睡去。

    沈芥又将头发凑到她的眼皮上挠了挠,宝山终于睁开了眼皮,看了眼躺在身边的人,然后脑子忽然清醒起来,猛地坐了起来:“呀,你回来啦!”

    沈芥倚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宝山红着脸,急忙找鞋子要下床。

    沈芥先她一步翻身下床,替她把鞋子穿上,道:“我看你睡着了,就把你抱到床上了。”

    “你,你流氓!”

    “是我不好,回来的太晚了,让你等太久了。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天太晚了,沈j也不想逗她。

    “没有,人家想你了,就想来看看你,你们翰林院晚上也要办公的吗?”

    “是我们新来的进士,领了一些差事,我想早点做完,就在那边留了一下,要是早知道你会来,我早就回来了!”

    “什么差事啊,还要干到半夜,是不是那个宋大人他为难你了?”

    沈芥惊讶于宝山的感觉如此准确,但还是摇摇头道:“没有,他为难我一个官吏做什么?”

    “是哦,他不是最近还要送礼物给我吗,看来是想和你和好的,应该不会为难你吧。”

    “嗯,我已经快干完了,你别担心,我送你回家吧。”

    宝山看了看天色道:“哎呀,这么晚了,现在回去会不会碰上巡逻的卫兵呀?”

    “可能会吧。”

    “那我还不如留在这里呢。”

    “那我给你准备厢房。”

    “好。”

    沈芥家的厢房每天都是有人打理的,并不需要多做整理。沈芥将她带过去之后,宝山怕影响他明日的工作,便打着哈欠:“我太困了,要睡觉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沈芥抱了抱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道了一声晚安,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月照当空,良辰正好,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