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林藏就回到了方才离开的地方。

    远远的看到梅安沅独自一人的身影，林藏皱眉，顿感不详。

    而他的预感成真, 长秋黎的确是不见了。

    来到雾山的那些修士, 先是发现林藏不见了, 后来又震惊地发觉李慕珩体内没有魂魄倒在雾山腹地, 继而又发觉长秋黎失踪，很快再按耐不住，一个又一个对唯一留下的梅安沅逼问起来。

    梅安沅一个头两个大，余光看到林藏的影子, 眼睛立马发亮。

    林藏却冲他摇了摇首, 将自己的气息隐匿。

    按照珀所言，现在所谓的‘神’就藏在这些修士之中，倘若他就这般出现，马上就会暴露珀已叛变的事实, 后果不堪设想。

    梅安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露异样的，替他指明了长秋黎离开的方向。

    林藏轻轻点头，很快便从此处离开, 往长秋黎消失的地方赶去。

    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道：【宿主, 长秋黎难道已经中了卿凝的招数？】

    林藏没有出声否认。

    以他对长秋黎的了解，他直至现在极其缺乏安全感, 有很大的可能，会受到引诱中卿凝的控心幻术。

    一路上, 林藏的精神都极为紧绷, 无时无刻不在探查着四处的情况, 以免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碰面。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察觉附近空间的异样，在系统的屏蔽之下，他潜入了此处与真实接轨的幻境。

    较为平坦的山谷之畔。

    一个木屋在溪流矗立，四周幻境幽美，静谧非常。

    林藏盯着那边的动静。

    不久后，木屋的大门开，熟悉的人影出现。

    看到人，林藏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却下一秒，看到长秋黎的神色，他怔住了。

    依旧像寻常那般清冷的模样，却此时不知在与谁话，长秋黎唇角携着淡淡的笑意，眼底酿着不可忽视的柔色。

    林藏无法控制的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待看清长秋黎身后之人的模样时，他更是面色变化。

    是他。

    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是幻境。】系统道。

    长秋黎与对方完话，抬头看了看天空，好似发觉什么，拿出一把纸伞撑开，完完全全的将对方的身体遮挡在伞下。

    他眉宇温柔极了，像是怕‘他’的鞋履沾上地上的泥水，又‘怕’他的衣服沾上天上降下毛毛的细雨，心翼翼的，将他带了出来。

    林藏痴愣愣看着，直到系统在他的耳边提醒：【宿主，他们靠近了。】

    回过神，林藏眼睫颤然，立马偏身避过，看着长秋黎与‘他’一道离去，同他擦肩而过。

    心中一种难言的感觉肆意蔓延，看着长秋黎离开自己的视线，林藏嘴唇紧紧抿起。

    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好似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一般的酸闷感。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系统声安慰道：【宿主，这是幻境，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是长秋黎臆想出来的东西，做不得真。】

    “我知道，”林藏深吸了一口气，“在珀的要求完成之前，我不能在长秋黎面前出现，以免暴露。”

    系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进入了主系统空间督促。

    林藏望着长秋黎离开的身影，起身，跟了过去。

    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二人相携踏在岸边赏水，在溪涧游玩，转而又到了人间市集，相伴嫣然。

    卿凝的控心幻术，先会满足受引诱者最深的欲望。长秋黎的欲望，是与他一起如此平淡的生活吗？

    ……不，不是。

    视线落在长秋黎指尖动用魔力丝缕缠绕在‘他’身上的魔线，林藏眼眸微阖。

    真正在他面前的时候，长秋黎有所收敛，不论心中有多么强烈想要将他捆绑在他身边半刻都不离去的念头，也终会克制，只会半哄半骗的引诱他与他结下一个又一个契约，来获得一种短暂的满足。

    而在他内心的欲望中。

    就像附着在眼前臆想之物身上牵连不断的魔线，长秋黎的掌控欲与支配欲在幻境中无限被放大。

    即便是有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也恨不得将对方碾碎成灰烬，只让对方与他时刻待在一起，全盘信任，不容任何人干扰。

    看似细腻，实则掌控。

    痴态至此，才是他藏在心中‘最深的欲望’。

    林藏轻轻抿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遭的环境骤然变化。

    满足受引诱者最深的欲望，然后再将他扯入最畏惧幻境之中。

    幻境开始转换。

    林藏察觉什么看去，便看到一直任由长秋黎掌控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眼眸，看向长秋黎笑了。

    林藏面色顿时变化，立马上前一步。

    而沉迷在最理想的幻境中之人却毫无知觉。

    一如既往温和的人脸上忽然露出诡谲的笑容。

    ‘他’吐字清晰，与长秋黎道：“时间到了。”

    长秋黎怔愣。

    ‘他’微微弯唇，声音很轻，就仿佛在天气很好般：“我要离开了。”

    长秋黎道：“你要去哪儿？”

    “自然有我要做的事情。”‘他’声音很轻：“我已经陪了你许久，此次离开之后，便不回来了。”

    林藏听至此，面色急剧变化。

    ——他不可能会出这样的话！

    而陷入幻境的人却无法知觉。

    长秋黎怔然地看着眼前之人，原本平淡的情绪忽然开始浓烈翻涌，周遭的空间也因为他情绪的变化而开始扭曲。

    长秋黎眼中迷茫，立马动用浑身的魔力要将“他”拉回来，却一切都是枉然。

    周遭的环境开始不住变幻。

    ‘他’转身，离开了。

    他他不再会回来。

    周遭忽然出现了无数个幻影，那是“他”离开之后独自生活，与旁人一起，仿佛将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忘了的模样。

    长秋黎开口，一句又一句喊着人，直到声音渐渐消去，他眼中空洞。

    “你又去哪儿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在哪儿？”

    却只能看到，他无法听到任何回应。

    而面对长秋黎一切的迷茫与无助，林藏却无法开口，只能死死咬着牙关，眼睛发红。

    “真是个容易控制的人。”一道笑声响起。

    林藏面色顿变，目光所触，便看到卿凝的身影出现在了长秋黎的身边。

    她踱步过去，像是欣赏般看着眼前之人如今轻易被击垮防线、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蔑道：“就这种人，也能成为魔界之主？”

    “系统，”林藏再遏制不住，焦急道：“现在情况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回……”

    却在此时，一道闷哼声忽然响起。

    林藏发觉什么，眼睛顿时睁大，目光怔然。

    卿凝亦面色惊恐，低头看去。

    一把长剑，自她的肺叶捅穿。

    淤黑的猩血从她的唇畔蔓延，卿凝难以置信，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最终没吐出最后的言语。

    长秋黎拧剑收回，她便身影晃动的倒在了地上，直到意识消去，眼睛都直直看着他，仿佛不解，不明白本该受到控制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清醒，死不瞑目。

    林藏亦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痴愣愣的看着人。

    长秋黎没什么情绪，将魔剑收回，取出手帕仔细地擦着剑身，然后将染了血的帕子丢在了卿凝的脸上。

    将剑收好，他才抬眸看过来，清冷的眉眼一如既往。

    “别看了，主子，来。”

    长秋黎对自己的方向伸手，林藏很快回过神。

    他，没有被影响！

    反应过来一切，林藏解除身体的隐匿，立马走过来。

    越走，他步伐越急，最后直直撞进了对方的怀中，焦躁的、方寸大乱，伸手摸着他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检查他的身体。

    “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受伤？”

    “无碍。”长秋黎道。

    林藏道：“你是装的？没有受幻境的影响吗？”

    长秋黎垂眸：“最开始有些，但后来我就醒了。”

    他看向卿凝的尸首，“她身上带了你的衣物。”

    听着，林藏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

    长秋黎没有再多什么，只垂眸看着林藏，目光落在他指尖的红线之上。

    发觉他的视线，林藏立马收手，却被长秋黎的手掌握住。

    “结果呢？”他声音很轻道。

    林藏：“什么？”

    “你想查探的异象，查到了吗？”长秋黎握紧林藏的腰身，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林藏一怔，而后点头：“的确是查到了许多，有关于许语天的种种，我……”

    长秋黎却截断道：“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到此处，林藏却陷入了沉默。

    倘若他知道，定会生气。

    长秋黎开口道：“第三次。”

    他俯下身看着林藏，嗅着他的身上的气息，从他的唇角擦过，低低道：“主子，你还要瞒我几次？”

    林藏嘴唇抿起。

    长秋黎笑了。

    “主子，”手按在林藏的肩膀，他将林藏死死按入自己怀中，声音透过胸腔震响，自嘲地笑了出来：“我到底算不算你喜欢的人？”

    “怎么会问这些？”

    林藏皱眉，转移话题道：“我现在知道当年害了你族中的人是谁了，也知道许语天体内古怪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了，我现在都告诉你……唔。”

    林藏的话没有完，长秋黎再忍无可忍，低下头猛地将林藏压在了树上。

    细密的吻落在身上，林藏眼睛睁大，不明所以，只能仓皇去躲，却刚动了一下，唇齿间被惩治的重咬感便传来，他便消去了所有的气力。

    “别在这里。”林藏声音微哑。

    此处还有卿凝的尸首，纵然他愿意与长秋黎亲近，但也不能在此处。

    长秋黎很快将他带到了其他地方。

    舌尖划过他被自己咬到受伤的下唇，一次又一次，不准许挣扎地，就想将他拆置入腹的舔舐与啃咬。

    轻轻的呜咽声响起，此起彼伏呼吸声不止。

    许久，林藏才被松开。

    他目光怔松，没有聚焦地视线望着长秋黎。

    “主子。”在质疑的煎熬中终于无法忍受的人声音沙哑，终于想要解释。

    在林藏耳廓，长秋黎一字一字清晰与他道：“对我来，最重要的是你。”

    “我的仇，我会报，我要杀的人我会去杀，但不论如何，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你。”

    “让你和任何东西去换，我都不要。”话至此，好像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重了，长秋黎顿了顿，语气轻放，看着林藏道：“主子，我爱你。”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魔兽。你看，你没有帮我，别人也害不了我，对不对？”

    长秋黎声音哑道：“主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包括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那三年你去了哪里，还有现在你要做什么，手上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就像是掏心掏肺，终于坦诚，长秋黎将所有按耐在心中无处安放的话都一并出，紧紧盯着林藏。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错乱。

    林藏怔然地看着人。

    他启唇，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坦白。

    无从起，亦不被允许。

    系统之前明令与他过，它的存在不能暴露在世人的知觉中，若是暴露，规则将会显露于人间，若是被人记载传颂捉到漏洞，后果无可揣测。

    气氛渐渐沉默。

    长秋黎看着林藏的目光从热切，而后慢慢暗淡，喉结滚动。

    ……还是不愿意吗？

    林藏别过视线，咬牙：“抱……”歉。

    却在此时，系统轻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道：【宿主，既然长秋黎已经这样，便……告诉他我的存在吧。】

    林藏声音戛然而止。

    系统低低道：【左右您喜欢他，也不可能从这里离开了，我的存在虽然不应该被本世界的人知晓，但现在已经有了珀一个，主系统的功能都被利用了，再多一个长秋黎也没什么两样。】

    “没关系。”长秋黎自然无法听到系统给的话，笑了笑，唇角扯起一个牵强的笑色，不在意道：“等你想的时候再……”

    林藏却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了人的腰身。

    他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我都告诉你。”

    “我把全部、把一切都告诉你。”

    ……

    一切坦明。

    “所以我只能答应珀的要求，在他口中的‘神’未曾发觉之前，将他和他体内的系统剥离开。”

    “不是刻意想瞒你，也并非为其他原因，如果真的让那个存在得逞，这个世界覆灭，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林藏低低道。

    长秋黎看着他，将他的头发压去耳后，触碰林藏的唇角，“所以，主子不是要抛下我的。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林藏凝重眉心道：“从来都没有。”

    “我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想要改写你的结局，怎么可能弃你于不顾？”

    笼罩在眉眼之上的阴云散去，长秋黎忽然笑了。

    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到最后近乎难以抑制，低下头闷笑几声，他紧紧抱住林藏，喃声道：“主子。”

    “主子、主子。”

    长秋黎的喜悦之色表达的过于明显，兽耳都难以控制探了出来，长长的白尾亦出现顺着他的脚踝不断往上蹭。林藏被他一句又一句情动勾魂一般的声音叫着，耳廓都不由得发红，声音微干：“……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别闹。”

    得知这个真相的人，如今却根本无法遏制内心的喜悦。长秋黎不知羞一般，依旧在林藏耳边厮磨，就像又变回了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林藏制止不了，便也只能任由着人去了。

    又过了一阵，处于亢奋的人才冷静下来。

    “这个女人，便是那个‘神’的手下？”长秋黎道。

    林藏：“恩。不过她……”

    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卿凝死得着实太快，措手不及，也不知所谓‘神’现在发现了没有。

    长秋黎道：“你对‘神’可有什么头绪？”

    林藏摇首，沉眉道：“他现在可能在舅舅那里。”

    看着林藏沉眉的样子，长秋黎眼眸微敛。

    之前，他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些吗？

    手指轻轻刮过人的鼻尖。林藏一愣，顿时睁大眼睛瞪他，长秋黎却轻轻一笑。

    “那个‘神’是许语天的舅舅从古圣秘虚中带出来的，古圣秘虚中最大名鼎鼎的、便是传曾是卿氏祖先的遗址，或许有一个可能，那个‘神’是卿氏的祖辈。”

    林藏握住长秋黎做出没大没举动的手，闻言眉宇轻动。

    “一般可称为‘神’者，都是指已经飞升之人。在书上记载，卿氏的祖辈，曾经就有飞升过一个创造过独特灵术的家主。”

    林藏立马抬眸，看向长秋黎。

    关于不曾在原著中写过的东西，他并没有长秋黎清楚。

    “什么灵术？”

    长秋黎思索道：“那位家主的灵力强大，可以赐予别人，甚至能让他们以他赐予的灵力为根基进行修炼。”

    林藏眼眸微动：这个法，的确与李慕珩所修的诡术有几分相似。

    感觉越来越逼近真相，林藏又皱起眉，不解道：“但不论他是谁，他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秋黎道：“那个‘神’既然做到如此境界，明他对这个世界平衡之术极为了解，而且既然盗用了‘系统’的一部分能力，他该是知道许语天飞升之后，这个世界不会单纯的被魔息控制，而是会走向崩溃。”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崩溃。”

    林藏一怔，声音喃喃道：“……是什么，能让一个早已飞升的存在要利用自己的子孙将这个世界都毁去？”

    “别太担心。”

    长秋黎抚平眼前人眉心皱起的褶皱，低低道：“我们找到他，便一切都可以知道了。”

    的确如此，林藏颔首。

    两人对视，长秋黎垂下眼眸，将他带有红线的手拉起，开口：“带我去找许语天。”

    林藏却道：“现在系统还没有给我回复，我们可以先去找舅舅……”

    长秋黎俯下身压向他的唇角。

    林藏不会话了。

    “最重要的，是有关于你的事情。”长秋黎低低道，“主子，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