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花牌坊
家校通讯录还得找拉姆,前些年,兄妹关系还没这么紧张的时候,林四年还会逃课去给妹妹开下家长会,帮林十一和老师同学们活络下关系,这两年不行了,林十一学校里有什么活动需要请家长的,从来不和她哥,每次都让拉姆去,要么就是武叔叔,反正没林四年出席的份儿。
拉姆去给林十一开趟家长会,舍不得坐公交,就走路去,走远了又要腿疼个两三天,因为这个,林四年又要骂林十一一顿,于是兄妹之间的冰又厚一层,恶性循环。
通讯录是拉姆拿着早停产的手机照着老师的PPT拍的,回来后让南瓜照着抄了一份,字写得……没几个是林四年认识的。
林四年、尧典正、南瓜,三个大男人围着揾红湿的前台一溜儿站着,对着一本通讯录焦头烂额。
林四年翻通讯录翻得脑仁疼,“她哪个闺蜜啊?”
“昝树伊,试试。”尧典正提醒。
全班就那一个姓昝的,林四年很不自信地拨了过去。
“你好,是昝树伊的家长吗?哎,你好你好,我是林十一的,呃不是不是,林汶起林汶起,林汶起的家长。”
通完电话,尧典正了然,南瓜还是懵的,甚至还摩拳擦掌起来:“是那个叫昝树伊的欺负十一了吗?”
仿佛只要林四年点头个是,南瓜就要撸起袖子找人家姑娘干仗去了。
“不是……”林四年拍了拍南瓜的肩膀,“通讯录先借我,我抄一份,改天给你加一个南瓜芝麻球。”
南瓜只要有南瓜芝麻球,其余一概都是事,对着林四年和尧典正了声“扎西德勒”,欢天喜地地数他黑板记录的芝麻球数量去了。
……林十一房间,兄妹俩在书桌前并肩而坐。
气氛有些尴尬,自从林十一十岁之后,林四年就再也没有进过妹妹的房间了,他不禁环顾着房间的四面墙,心内有些哀伤。
真能霍霍,林四年想。
墙上全是五月天的海报,贴得横七竖八的,贴得低点的,人物衣服上还有非主流的衣服贴纸,五颜六色,十分辣眼睛。
床和书桌都像垃圾场,床上有书,桌上有抱枕,认真地,书桌和床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十一一定在书桌上睡过觉,在被窝里趴着写过作业,她干得出这事儿来。
林十一吸了吸鼻子,终于没哭了。
林四年喝了一口水,再次语重心长:“别的同学,要准备期中考试了,家里爸妈拉黑同学的微信电话,不是怕你们这些同学骚扰她,是怕她禁不住手机的诱惑,去联系别的同学,从而扰到别的同学。
“你自己扪心自问,从你有了手机起,不管你大考考,甚至升初,我从来没没限制过你用手机吧?我连碰都没碰过你手机,更别拉黑你的什么朋友闺蜜了。
“我不是不关心你考试,不关心你学习成绩,我是信任你,我觉得你能把握好学习和娱乐的那个平衡点,可以做到有张有弛……”
林十一听不下去了,一抹眼睛,很不给面子地问:“你完了吗?”
林四年识趣,立马站了起来,“我和昝树伊妈妈也了,微信已经把你移出黑名单了,你也没有事没事就找人家聊天。”
“我要去洗澡了。”林十一再次断。
OK,fine。林四年无奈,他也知道林十一烦他,就像自己成绩下降一点点之后班主任就在他耳边唐僧一样。
不是觉得你得没道理,就是单纯地不想听。
林十一洗澡去了,林四年又在林十一房间待了一会儿,给林十一稍稍整理了一下书桌,还想整理一下床来着,想了一想,还是算了。
只是整理书桌而已,怕翻林十一的东西,又怕看到女生的什么秘密之类的,把林四年紧张出一身汗来,终于整理完,赶紧去后院亭子里凉快凉快。
太阳全部落下去了,天际还是透亮,照得后院花架上的花闪着淡淡的银光。
亭子里点着灯,又给花的叶子镀上一圈暖橘色,是一个难得的清静良夜。
尧典正也在那里,他学着林四年教他的,在网上点了外卖,面前一堆红灿灿白嫩嫩的龙虾,手边已经剥出来了一大堆壳。
见林四年坐在了对面,递了个手套过去,还拧开了一瓶可乐,放在了林四年手边。
林四年还在烦恼林十一的事,行尸走肉似的喝了口可乐,一边往嘴巴里面塞龙虾一边自言自语:“你……嘶,她们女生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还闺蜜呢?不就是比朋友好点,是吧?还闺什么蜜。再了拉黑就拉黑呗,还哭?哭什么哭?”
尧典正一直低低笑着:“不是她心思难猜,是你不了解她,缺少真正有效的沟通和交流。”
“我还要怎么和她沟通交流啊?”林四年叫苦,“难道还要每晚和她促膝长谈啊?她连房间都不让我进!而且她都十三了!青春期,时候和我还亲近点,现在不乐意搭理我了,叫我声‘哥’都嫌烦呢!”
还没完,尧典正一直给林四年使眼色,林四年会意,连忙住了嘴,转过身去,只见林十一破天荒地竟然穿着一条及膝短裙,灯光暗,看不出来腿前侧成片的疤痕。
再往上,是蓬蓬袖的短袖,下摆扎在裙腰里,头发披着,只到脖子,特别乖巧可爱。
尧典正笑了一下,十分捧场:“十一这么穿很好看。”
林四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正穿得像假子的是妹妹,穿得像公主的也是妹妹,没得选,当哥的都得接受。
但是阴阳怪气还是要有的,“明天太阳要西边出来了。您这是要盛装出席哪去啊?”
林十一不答林四年着话,微微蹦着走到亭子边,“给我点钱。”
又是要钱。
林四年手里的龙虾一扔,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月初不是给了你六百块?大姐,这个月还有一星期呢!一个月六百零花钱都不够你花?你当我是印钞票的啊!”
林十一脸皮也厚,嘴一撅,不服气地:“这个月教师节,给所有老师买礼物,光是班费都收了两百呢!”
林四年:……
“那就一分不剩了?”林四年继续追问。
林十一委屈极了,“你到底给不给啊!我都和我闺蜜约好了,今晚去逛街,我身上就不能多带点钱吗?一点面子都没有!”
“逛街?现在都几点了还逛街?去哪逛啊?和你哪个闺蜜逛啊?”
一听见连珠带炮的这么一问,林十一理都不想理,直接扬着脸不话了。
眼看着红不容易修复好的兄妹关系又要破裂了,尧典正赶紧救场,关切地问:“是和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同学吗?”
林十一赶紧点头,“嗯!”
“别逛太远,现在七点了,十点之前回来,三个时够不够?”
林十一疯狂点头:“够了够了!”
尧典正手里继续剥着龙虾,“手机记得带上,要有电,别开静音啊。”
看来是有戏了,林十一立马变身甜美白兔,乖巧地回答:“知道啦!我手机一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电!一直开了铃声和震动的!”
你一言我一句,尧典正相当于是给了林四年一个台阶下,林四年要是再不识趣,那这段兄妹关系看来可以决裂了。
于是林四年咳了一声,终于问:“要多少?”
林十一兴奋极了:“两百!”
“两百?”林四年差点拍桌而起,“你这哪是去逛街啊!你是去买牛吧?”
“两百又不多!昝树伊身上每天都带着两百呢!我们吃个冰淇淋喝个奶茶就没了!”
“别人带两百你就要带两百?你和别人攀比什么不好?要攀比这个?”
“我什么时候攀比了!我又没有嫌过我们家穷!每次都是人家昝树伊请我吃冰淇淋喝奶茶,我请一次人家怎么了?”
得,林四年还斤斤计较,“冰淇淋?你们吃个布丁就得了,什么冰淇淋两个人吃两百块就没了?你算去吃哈根达斯啊?”
林十一希望就快要落空了,只能使出了必杀技——冷战。
冷战之前先要宣战:“你不给就算了!凶什么凶!”
兄妹关系再次危机警告。
尧典正:……
龙虾也不剥了,尧典正脱了手套,手肘戳桌上,很正式地问林四年:“你刚刚就那么她啊?”
林四年直觉觉得尧典正是铁了心要站在林十一那边了,敲了一下桌,据理力争:“我不是不给她钱,她和自己的朋友出去玩,我是支持的!我是怕她盲目攀比!这是个什么习惯啊?”
尧典正神色严肃,条分缕析:“你怕她养成坏习惯,你不能轻言细语和她?非得这么炮仗?你就算怕她攀比,等她回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攀比消费再呢?也不耽搁你她。还有,你刚刚的什么布丁,什么哈根达斯,她是请她朋友吃,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买来解馋,你不击她?”
每一句话林四年都不在理,想了想实在没办法,总不能也对着尧典正一顿骂吧,林四年没有话可骂,就算有,看着尧典正那张脸,他骂不出来。
“那怎么办啊?”林四年示弱。
尧典正终于笑了,“给钱去,两百,别少。”
“啧……”林四年脱了手套转身朝房内走,“行行行!不就仗着有你撑腰。”
这边林四年进了屋,尧典正就在院子里屏气凝神听着兄妹俩话。
“看手机!我给你转微信上!”
“我要现金。”
尧典正想:转微信就转微信,语气还是太凶了。
“我现在上哪给你弄现金去?你怎么不你要冥币呢!”
“你自己设置的转账延迟!每次都要两个时才到账!”
尧典正:触发敏感词了,冥币,谁听着不气啊……
“得得得,我给你发红包行了吧?”
尧典正:这句听着还行,就是语气还是有些不耐烦,还需要改进。
林四年给林十一转了红包,一秒钟都不想在屋里多待,又回院子里吃他的龙虾去,然后听到屋里林十一欢快的声音。
“你妈妈知道是和我出去玩吧?行!太好了!期中考前最后一次一起玩了!好!还是之前那个门等你!我先去点奶茶!”
……
终于走了,听到林十一愉悦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林四年握着拳,拇指朝着肩后一指,嫌弃地:“看见没?居然穿裙子了,差点把我吓一跳!钱要到手了,把她给美得。”
尧典正自动忽略林四年后面一句话,问:“穿裙子怎么把你吓一跳?之前没穿过啊?”
“之前不是没穿过,时候可爱穿裙子了,学毕业那会我给她买了好多裙子,一条没穿过,不乐意穿。估计大了,每天房间洗手间进进出出的,我又在大堂睡,她避嫌。”
尧典正点点头,“正常,大姑娘了,不能随心所欲穿裙子,是挺委屈的。”
这话林四年就不开心了,“她委屈?我不委屈啊?空调都在她那屋,大热天的,我得估计着她睡着了才敢光膀子睡觉!墙又不隔音,我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四年咳了一声,下意识地握着拳,另一只手捏着一只剥干净了的龙虾,也不吃,就那么转来转去。
尧典正也不话,把壳装在一个袋子里,一边收拾着外卖餐具,一边:“吃完,吃不完放拉姆冰箱,早点睡。”
林四年这才留意到尧典正剥出一大堆龙虾壳来,虾肉全进了自己的肚子,还有可乐,可口可乐,瓶装的,全合自己心意。
“睡不了。”林四年赶紧接话,“我这会儿睡了,待会她逛街回来,又要从大堂过,怎么都不方便。”
尧典正已经站起来了,正准备要走,听出来了林四年话里有话,笑着:“那你睡哪?睡大街还是后院?还是,睡我家?”
林四年一不做二不休,语气里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问:“行吗?”
尧典正沉默地看着林四年,似乎还上下量了一通,带着调戏似的笑了一下,“试试吧。”
林四年做就做,等尧典正进了房间,趁着林十一还没回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自己的铺盖卷儿搬到了特产店里。
特产店里之前有一间仓库,里面除了一张架子床外常年空空,是之前的店长偶尔留店时住的,现在就尧典正一个人在店里,那件屋显然就是闲置的。
不然他也不敢还没吃熊心豹子胆就直接问可不可以住在尧典正这边。
尧典正一整晚就没从自己房间出来过,林四年想和他句话都没机会。
他终于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了,虽然是寄人篱下,但是一点拘束感都没有,因为尧典正刚刚的那句“试试吧”,太明显了,懂自懂。
林四年点开尧典正的朋友圈,从头翻到底,只有几条天气和风景的动态。
“这人真挺无趣的。”林四年想。
然后他点进聊天框,以租客的姿态向房东报备:[我就每晚过来睡一觉,我不怕热,不需要开空调,电灯的电费一个月转你微信一次]
也没转多少钱,林四年等了好几分钟,等来了一个[嗯]
无聊。
林四年今晚不想游戏,开备忘录,又熟记了一次那个墨尔本的地址,然后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张草稿纸,开始提笔:
[Zain,那个新邻居,尧典正,和你过几次了,还记得吗?比我大十一岁,我好像有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