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琉璃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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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四年不开空调,当真就没开。

    当然也有可能是忘了的缘故——墙不隔音,他听得见尧典正在隔壁洗澡的水声,心里燥热,心知肚明怪不到空调上面。

    反正第二天清是活生生被热醒的。

    他干脆就起床洗漱了,还记挂着昨天的事,骑着飞车去了趟农贸市场。回来之后霸占了南瓜记录南瓜芝麻球数量的黑板的一个角落,抬头写:尧典正一周食谱。

    林四年每天上学走得早,不知道尧典正平时是怎么解决早饭的,是自己在拉姆厨房里做,还是上班路上随便买点……不管怎么样吧,从今天开始尧典正就能在家里吃上早饭了。

    南瓜本来不识字,但是民宿的活路做多了,每周都要帮拉姆采购新鲜的肉菜,竟然也熟能生巧,磕磕绊绊地念出来:“周一早餐,鸡蛋+吐司+乳酪+牛奶,午餐……周五晚餐,荞麦面+番茄+酸奶。”

    南瓜皱眉看了一会儿,提出了bug:“周末的还没有!”

    林四年白了一眼,“没情趣!周末肯定出去吃啊!”

    南瓜傲娇地:“人家尧医生周末可能也要上班!”

    林四年就是仗着南瓜应该不认识“尧典正”三个字,拉姆更不认识,林十一不管这档子事,所以才明目张胆地在黑板上写“尧典正一周食谱”的,他没有预料到,南瓜竟然认出来了。

    林四年揣着明白装糊涂,问:“谁我写的他的菜单了?”

    “吔……”南瓜装模作样,揶揄:“你昨晚上熬粥粘锅了!还没泡,我刷了一早上才把锅刷干净!然后看到……”

    南瓜嘻嘻笑着:“看到尧医生上来还碗,还问看到你没有,你一大早就不在房间了!”

    林四年心花怒放,先摇了一下大尾巴,然后警告南瓜:“不许告诉拉姆!不然你的南瓜芝麻球就别想往上涨了!”

    南瓜拿人手软,连忙凑上去低声:“放心!拉姆以为你给林十一煮的粥!还夸你懂事呢!”

    “屁的懂事!”林四年发了句牢骚,然后抓紧时间撸起袖子干。

    而且自从搬到锦里来之后,因为没有自己的厨房,就再也没有做过饭了,他又只会最简单的菜式,于是七手八脚地,终于做好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和茭白肉丝。

    等到他把早餐也精致摆盘完毕,摇着大尾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到特产店时,只有林十一扒在自己房间门口鬼鬼祟祟。

    林四年的尾巴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喝声问:“你看什么呢!”

    林十一因为昨晚她哥给了他整整两百块零花钱,出去逛了回街,在闺蜜面前总算大方了一回,暂且搁下了之前和林四年的过节,八卦问:“你当真就搬过来了?”

    “是!”林四年的臭脾气,哪怕林十一没搞幺蛾子,心平气和地话,他也得扯起嗓子,“给您腾个清静地方,行不?”

    林十一没吱声,慢慢绕到后院,把震天响的五月天的音乐声调了好多。

    林四年一根筋,完全想不到林十一又是在搞哪门子的伤春悲秋,时间又紧,赶紧叫了个同城跑腿的,让把自己做的饭送到了尧典正所在的那个医院。

    林四年骑着车风驰电掣地上学去了,留下速递员和慢慢吞吞收拾好的林十一面面相觑。

    “确定是送饭吗?”速递员问。

    林十一跨出门槛,和速递员擦肩而过,嘟着嘴:“啊!没见过啊?不允许人家给对象送个饭啊?”

    外人面前,林十一始终还是向着他哥,但是心里面……别看她,却一向想得长远——他哥喜欢男的,这不,好像喜欢上隔壁邻居了,结不了婚生不了孩,林家的刺绣招牌怎么办?

    从前还,林十一觉得天塌下来还有她哥顶着,而现在,是她哥自己主动要去捅破天。

    林四年一上午的课上得心不在焉,左耳一直很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全红了。

    他倒不知道是自己妹妹在背后操心话轱辘,一心觉得是尧典正在想他。

    已经十二点十分了,数学老师又留堂,林四年耐心全无,换了往日,他早就明目张胆地在桌面上玩起手机来了,今天却十分胆,手机藏在桌斗里,悄悄咪咪解了锁,在尧典正的微信消息界面停留了好久。

    速递物流显示订单已送达,所以尧典正已经收到午饭了吧,动作快点的,不定已经吃上了,怎么微信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他在细君催下的单,地址就是他家,那么明显,尧典正不可能看不出来。

    想了又想,林四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发了条消息出去:[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还点的外卖吗?]

    尧典正秒回:[点了外卖]

    数学老师的声音洪亮如钟,林四年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碎成了渣渣。

    [少吃点外卖,外面的饭都不大干净……]林四年心翼翼地着字,生怕自己的委屈通过文字泄露出去。

    [但是没吃,吃的你给我送过来的那份]

    林四年手指都僵了,绿色光标在对话框里一直跳一直跳,慢慢地赶不上他心跳的频率。

    他把对话框里的字全部删掉,想着干脆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算了,还没想好呢,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一条消息就跟了过来:[吃完发现还不如吃外卖]

    林四年:……

    还是先不捅破了,先把厨艺练好再。

    放学第一站是理发店,林四年要是再不去,额前头发就能直接梳下来当刘海儿了。

    这次发了狠,连寸都不寸了,直接剃了个光。

    笑的,他只是这样想,没敢当真剃。光头太过显眼,肯定一下就被教导主任揪出来扣操行分了。

    林四年摸着自己脑袋上薄薄一层青色发茬儿,一只手扶着墙自行车把手,少年恣意,T恤兜满了风,鼓鼓胀胀的。

    他下定决心:下次身边再多烦心事,头发一定要去理,不然显得邋遢。

    张阿姨的病情已经稳定,林四年去买花,唠嗑了两句,又捧着花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满满当当一筐子的菜。

    路过诸葛井,之前被林十一和南瓜霍霍的那棵芙蓉长出了新的花骨朵。

    细君催和特产店的生日一如既往的差得像个假锦里,拉姆带着南瓜在给每个房间做大消杀,以迎接不久后的国庆长假。

    林十一的房间门留了个缝,书包已经被扔在床上了,这会儿不在,估计又出去疯玩去了,等晚上回来再火急火燎补作业。

    ……

    林四年的生活终于恢复正轨,正大光明地把一串红插花换下来,声外放着音乐,摸去了二楼厨房。

    把蔬菜和肉都预加工了,占了拉姆家冰箱的一半,林四年心虚,用拉姆装萝卜干的大红色塑料袋把给尧典正准备的食材都盖起来。

    掩盖好证据,楼下还没点声响,林四年勤快大发了,去楼下整理细君催洗手间外那个杂物角落。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霸占着特产店一整间房,还把自己的那堆杂物都搬了过去。

    翻出来两大箱中性笔替换芯,全是这几年自己用完了的。之所以攒了这么多,除了林四年记性不好使所以烂笔头用得多以外,还因为他从学三年级起就不用铅笔了。

    反正他写作业不怎么出错,即便错了,题目旁边还有空白,如果空白也没有,自己身边总还有白纸,就算连白纸都没有了……

    林四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题目很少出错,他的几何题全是徒手画直线画圆,甚至涂答题卡都是用中性笔,机器从来没扫描失败过……

    铅笔错了可以擦掉重新画重新涂,可是中性笔就不行了,所以不能错,即便错了,从头再来。

    反正自从三年级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犯过需要橡皮擦来修正的错。

    上了初中之后,他学了一个新词,知道了这种情况叫做倒逼……

    他把所有的笔芯用鱼线穿成一长条一长条,密密地挂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这样一来,尧典正就不能从门口一眼望到他房间内的布局了。

    林四年很矛盾,他搬过来,除了因为林十一慢慢长大了,做哥哥的不太方便睡在大堂外,还有个原因,他想泡尧典正。

    但临了临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私人空间,又不想那么轻易被人尽收眼底……

    他就蹲在地上,守着一堆旧书废纸,望着自己的门帘出神,连特产店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剪头发了?”头顶上有声音。

    林四年对尧典正的声音很敏感,应该是尧典正的嗓音总是很温柔,有种莫名使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于是林四年咧开嘴笑着,还没转过头呢,尧典正就把手心覆在了林四年脑袋顶上,了林四年一个措手不及。

    “扎手。”尧典正又。

    “那是你手嫩!”林四年没敢动,即便他腿已经蹲麻了,也依然一动不动,双手僵硬地往地上去抓书。

    尧典正感觉到了林四年的僵硬,善解人意地缩回了手,洗手换衣服完毕,清清爽爽一身白色坐在旁边泡了壶茶。

    林四年用余光瞅着,心里好奇,天都快黑了,还喝茶,晚上睡得着么?

    不知道尧典正有没有这个烦恼,反正自己是烦死了。

    应该是游戏的,生物钟乱了,一时半会儿调不过来,不到一两点从来睡不着。

    不过,晚上几点睡觉现在不在林四年的心烦范畴中——都搬过来了,裸男的油画也取下来了,饭也做了,林四年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按照他的性子,揪起别人衣领凶神恶煞地告个白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但是在尧典正面前就不太拿得出手。

    林四年偷偷地看,尧典正换了白衬衫,休闲放松却一丝不苟,下身是纯白宽松的牛仔长裤,因为坐着,露出脚脖子来,以及白润的脚背,脚背上布满青筋,向上爬进白色的裤腿里。

    林四年发现,尧典正在家时几乎不穿鞋,就喜欢光脚踩在凉沁沁的木地板上。

    明明什么都没干,林四年却不敢去看,那双脚被暗红色的地板衬着,显得越发的白,越发的……色|情。

    林四年胡思乱想着,身旁书堆最顶上的一个陈旧作文本已经被尧典正拾起。

    三年级的作文本,名字那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林汶起”三个字,尧典正本来没什么兴趣,随意地翻了翻,无意间从字里行间瞥到“林四年”三个字,不禁又倒回去。

    林汶起读二年级时,林四年也才十五六岁吧,尧典正想看看那个年纪的林四年是什么样子。

    作文题目是“我最佩服的人”。

    看得出来,林十一把欲扬先抑的写作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反正尧典正看了一页四百字过去,没写林四年一句好话,全是“抑”。

    比如,“林四年那么大了,还是个男生,睡觉还要抱着他的象玩ou,他不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他喜欢在吵闹的地方学习,在安静的地方玩,暑假的时候跑到九yanqiao酒吧里去写作业还被他的班主任抓到了,丢脸死了”“林四年很不讲daoli,有时候莫名其妙ma我,他就是那种,最亲近的人他伤害得最深”……

    等等等等,尧典正憋着笑,翻了一页,总算看到点好话——

    “可是林四年再奇pa,我还是很佩服他。”

    “还挺押韵。”尧典正不禁。

    林四年这才看见了尧典正手里拿的作文本,吐槽:“是不是写的骂人的话?她骂人的时候简直舌灿莲花。”

    尧典正无声笑着,继续往下看——

    “林四年qi自行车很厉害,有一个专门qi自行车的团伙找他入团,他没有去”“林四年一个暑假都没有写作业,居然在开学前一天把所有作业都写完了,一晚上没有shui觉”“林四年的数学书英语书语文书都是新的,可是他每次考试都能考班级前三名”“林四年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抛开不会写的字和歧义字不,这段话写得还算有点良心,尧典正一句一句默念出来,念到“林四年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这一句时,显然有些卡壳。

    这句话对于长居国外的他来有些挑战,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反应过来怎么断句。

    “林四年……年、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林十一作文本写的什么林四年并不关心,但是被尧典正这么念出来,林四年就有点受不起了,他被夸得有些脸烫,反驳:“屁的年年,我就学初中拿了几年……”

    林四年在那边着兄妹俩的恩怨,尧典正在旁边茅塞顿开,在林四年喘气的空隙张了张嘴唇,“年年……”

    这声很,林四年听到了,皱着眉,有些惊愕地扭头看着尧典正。

    尧典正抬眸,和林四年对视,笑着唤:“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