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白果林
一夜无梦。
这大概是林四年自从上高三以来睡得最满足的一次了,活活睡了八个钟。
朝着后院的那扇窗户已经透进来了明晃晃的亮光,换做以往,林四年只会觉得刺眼,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林四年却迫不及待睁开了眼,他睡饱了,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但是催促他睁眼的不仅仅是明亮的日光,还有他身旁不一样的触觉——他觉得有人抱着他。
一睁开眼他就笑了:眼前是尧典正胸前的衣服,沁着暖暖的香。
尧典正搂着他,没让他枕着枕头,而是枕在自己胸口。
林四年仰头只能看到尧典正棱角分明的下颌,他伸长了脖子,看到尧典正闭着眼,一时半会儿没有要醒的样子,就大胆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出去,战战兢兢地搂住了尧典正的腰。
刚搂到,就感觉到了头顶上有很明显的呼吸声,是尧典正在笑。
林四年作怪似的,马上把手松开了,还大张旗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愤愤地:“笑什么?不是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林四年一字一顿,想把“不一样的情感”几个字嚼碎了似的。
尧典正粲然一笑,从窗户缝隙溜进来的那束阳光在他脸上跳跃。
“你还睡不睡啊?”
林四年抄起手昂起头,“不睡了!免得有些人又我恋父!”
尧典正伸长手拉了林四年一只手,自己懒懒地侧躺着,像在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现在如果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好感,你是不是会‘我不是对你有好感,难道是对你大爷有好吗?’然后马上就从我床上跳下去,对吗?”
林四年没听明白,任由自己的手被尧典正拉着,不舍得甩开。
“我想听到的答案其实是‘我就是对你有好感’,就行了,你跑什么跑?”
林四年这下听明白了,一下由愤恨转为委屈,控诉尧典正:“我问过你了啊,我问我缺少父爱和我喜欢你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你自己不回答我的!”
“然后你就连我的话都还没完就跑了?”尧典正反问。
林四年语塞,这么起来倒像是自己的不对了,这没有道理啊!
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委屈,又气又急,声音都快带上哽咽了,“那你想要什么答案,你直接问我要啊,拐弯抹角怀疑我干什么……”
“年年,”尧典正断林四年,摩挲着林四年的手背,严肃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
“我知道!”林四年大声,“我一直都知道啊,我不在乎啊!是你一直嫌我年龄!”
“我不觉得你年龄,”尧典正断林四年:“我是想和你确认一下,我比你大很多,你已经知道了确认了,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吗?我没和我这么多的人在一起过,我有许多事情需要确认,比如会不会有我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的‘特殊的情感’,我们对对方的定位是不是一样?如果我们之间出现矛盾,两个人是什么态度……”
尧典正着着,十分失望似的叹了口气,低声:“比如现在,你已经半个月没有给我送过花了,我没有想着要教训你不懂事,要提醒你两天换一次花,我只是很难过,很生气,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送花来……”
林四年一下扑到尧典正身上,把尧典正压得不得不躺了下去,他惨兮兮地:“你也半个月没和我话啊!是你先不对!我也很难过很生气!”
“那是我对不起你。”尧典正很平常地了出来。
林四年竟然没反应过来,对不起?原来对不起也可以这么轻易就这么出来的吗?
还没有人和林四年过对不起,在学校被人踩了脚被人篮球砸了脑袋的那种“对不起”不算。
见林四年不话,尧典正继续:“你对你父亲,有崇拜吧?”
林四年眨了一下眼睛,“我了,有。”
“有没有敬佩?”
“有!”林四年大大方方承认。
“那……有没有弥补?”
林四年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些,随即无所谓地:“弥补什么啊?我又不欠他的,是他欠我好不好!”
“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尧典正真诚地问。
“真没有!”林四年飞快转移话题,“你那天想问的就是这个?”
尧典正点头。
“那你回来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嘛!”林四年可委屈了。
“我没想到朋友气性这么大。”尧典正摸着林四年的脑袋。
林四年从尧典正身上抬起头来:“我也没想到尧医生这么沉得住气,我以为尧医生就不喜欢我了,我都算连夜带着林十一离开这里了……”
尧典正听得直笑,揽着林四年的后背把人拉到自己身前,笑着:“应该不会,你这么讨人喜欢,是我白捡了便宜,不会舍得你走的。”
“屁!”林四年据理力争,“那天在茶山上你就让我走了!”
“所以现在后悔了啊。”尧典正接上。
胳臂折了算个球!车坏了算个球!失眠到需要吃褪黑素调整生物钟的地步都算个球!换尧典正一个“后悔”,什么都值得!
林四年一头扎在尧典正胸前,整个人趴在尧典正身上,被被窝里的温暖气息包裹着,笑得肩膀直抖。
尧典正是个在床上待不住的人,他推林四年:“几点了?还不起?”
林四年故意把声音装成委委屈屈的,使了吃奶的劲儿撒娇:“等会嘛,等会我送你去医院。”
“今天不去,我调休。”
林四年猛地扬起头,带着期待和惊讶问:“你是……本来就是今天休息,还是特意……”
尧典正舔了一下下唇,微微笑着:“特意和同事换的。”
林四年开心炸了,定定盯着尧典正抿着嘴笑,手里紧紧攥着尧典正腰侧的衣服,隐隐出了些汗。
尧典正突然抬了下头,同时揪着林四年的衣服往下拽,蜻蜓点水地在林四年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温柔地命令:“醒了就起来,现在还不起,到了晚上又睡不着,又去买一瓶维C?”
林四年答非所问,脸皮堪比城墙,“我今晚睡哪?”
尧典正的眼神写着心知肚明四个字,笑着问:“你呢?”
林四年两排白牙露出来,又趴下去,猴在尧典正身上,双腿乱盘,双手乱放,“那就不用买维C了。”
尧典正轻轻拧林四年胳臂上的肉,只是林四年这人皮实,胳臂上的肉也紧实,拧不起来什么。
林四年嚷着疼,更扒着尧典正不动了,嘟嘟囔囔:“我现在睡不着,不会影响晚上睡觉。我就想赖会床,你让我赖会床……”
他着,还把被子往上面扯,盖在自己背上,被子角耷拉下来,连尧典正一起盖住了。
好不容易从窗缝门缝溜进来的日光被中途阻拦,不得不偃旗息鼓,掩了尧典正脸上的明亮。
光线一下暗下来,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越发静谧暧昧,林四年用嘴唇摩挲着尧典正的脖颈,只是和色|情不沾边,只有点撒娇和可爱。
“时候,我爸不怎么在家,但周末还是不准我赖床。那时候拉姆也是住我们家隔壁,每次只要我妈上早班去了,我一赖床,拉姆绝对就会过来敲门,我都怀疑我爸是不是在家里面装监控了。”
林四年着着,猛地抬头,嘴唇从尧典正下颌擦过,“我这些,没关系吧?”
尧典正就那么躺着,本来任由林四年在他身上滚来滚去,一个活体带来的温暖太让人眷恋了,林四年这么一抬起头来,上身没黏着他,两人身体间被被子外的冷风钻了空子,突然觉得好冷。
他搂着林四年的脖子把人按下来,给林四年掖好被子,轻轻地:“。”
林四年心满意足地把脑袋埋在尧典正胸前,双手安安分分地垫在尧典正后腰下,云淡风轻地:“后来他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从那个时候起就不怎么缺觉了,总是醒得很早。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林十一吵的,要早起给她做早饭,给她吃饭讲道理准备一天换的两套衣服,然后送她去幼儿园。
“再后来搬到这里来了,她大了,我也是老油条了,本来周末,又遇上阴雨天的话,我要在床上待一上午的,但是物业规定早九点前就要准备开门营业,南瓜每天八点就来开门了,我那个折叠床就对着大门,人来人往,有时候太阳直接照在我脸上,还赖个屁的床啊……”
着,门外有铁锁和木门碰撞的声音,林四年嚎了一声,拉长声音:“听见了?我听见这声音比听见闹钟声音还痛苦。”
尧典正看了一眼表,“睡到十点,必须起,而且只许赖床这一天,不然你就不用考大学了。”
林四年得逞,屁股撅着,像个青蛙似的,紧紧地压着尧典正,就跟自己平时抱灰象是一样的抱法,“就这一次,平时你上班去了我一个人窝床上也没意思。”
尧典正动了动肩膀,艰难地翻身侧躺着,闭着眼睛养神,笑容偷跑到嘴角,被滚下来的青蛙捕捉到。
林四年借着微弱的光,仔细观察尧典正的脸——他之前没机会这样看,就算有机会了,当时没戴眼镜也看不清楚。
他这次明目张胆,凑得很近很近,他发现尧典正其实一点都不像个快三十的人,肤色很白,五官精致,脸部线条柔和,天生就自带温柔滤镜,是二十二三都有人信。
再想想自己,前一段时间魂不守舍,胡子都没兴致去刮,看起来才像三十好几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他一遇上伤心事,头发会忘记剪,胡子忘记刮,连睡觉都会忘记,反观尧典正,除了外面花瓶空了半个月外,其余没受到丁点影响。
他不服气地又贴近了一些,和尧典正几乎嘴唇贴着嘴唇,皱着眉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啊?”
尧典正没睡着,依旧闭着眼,嘴角些微上扬,没话。
“去架,去别公交车,还冲动闹到派出所,还焦虑到失眠……”
尧典正听到这里,慢慢睁开眼,眼眶里漾着笑意,“这是我要反思的地方。”
“啊?”林四年哑然。
“你在乎比我在乎你更多。”
林四年不经夸,一听就立马笑来了花,使劲往尧典正身上蹭,又睡不着,忍不住一声一声地喊:“尧典正……”
“嗯。”尧典正闭着眼睛答。
林四年把脸重新埋到尧典正肩颈处,“尧医生……”
“嗯?”尧典正回答得百依百顺。
“我想那个……那天在茶山上好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尧典正一下就睁开了眼,“这个不行。”
“啊……”初次受挫,林四年有点不能接受,“你对我定位到底是什么啊?”
尧典正笑而不答,戳了下林四年的肩膀,然后很严肃地问:“你胳臂完全好了吗?”
“不——影——响——。”林四年瞪大了眼睛回答。
“不影响你,影响我,”尧典正翻身背对着林四年,“你单手抱得动我吗?等完全好了再和我这事。”
“啊——”林四年哀嚎一声,霸道地把手伸过去,又不敢贸然去抓,就放在尧典正胯骨上,一寸一寸地往上捋。
尧典正喉咙里嗯了一声,刚想转身,林四年的手机响了。
尧典正没忍住笑出来,“没关机?自己不做好准备。”
他把手机举到林四年面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