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年在学校收到尧典正的短信，今晚在外面和朋友吃晚饭，林四年本来对放学充满了期待，一条短信就把期待榨了个干，瞬间不想早点放学回家了。

    不过他还不至于因为尧典正不和他吃晚饭而郁郁寡欢，反而内心是隐隐珍惜的，赶紧趁着今晚多上了一节晚自习，做完了一套物理卷子。

    平时他总嫌自己家门口吵嚷，行人来来往往，又都要侧身抬眼看一眼，摇摇头，感慨这么好的地段的店铺居然这么不善经营，招牌上接的灰尘恐怕和店老板的脸皮一样厚……

    然而今天他却破天荒地坐在了门槛上，一只脚在槛内，一只脚在槛外，校服裤子由于膝盖弯曲而往上爬，露出没有秋裤保护的脚踝来，干净骨感，和面庞一样，早就褪去了肉感，日益凌厉清瘦。

    他单手玩着贪吃蛇，余光把来往行人中的尧典正挑了出来。

    他按灭手机的同时嘴角就已经不自觉上扬了，然后站了起来，路也不看地就往外面跨，两步拦在尧典正面前，一步一步地倒着走，脸上的笑比屋檐下的红灯笼还亮。

    “我作业在学校写完了，饭在食堂吃过了，今晚我应该可以实现自主早睡！”尾巴都快摇到天上去，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像条大狗勾。

    尧典正摸了一把狗头，薅着狗脖子跨进门槛，一边问：“不用复习？这周没有考试？”

    “每天都在复习……”林四年正想撒个娇，一下瞥到尧典正身后还跟了个人，林十一手里拎着个礼物袋，垂头丧气的。

    林四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一是他下意识地不想在第三个人面前主动暴露他和尧典正的关系，特别是林十一面前，因为这样有失“威严”，即便威严这玩意儿他几乎没有；二是他不喜欢林十一耷拉着脸，看着就丧。

    “去哪玩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林四年几乎是马上就质问。

    林十一反常地没有立马顶嘴，只是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哥，像是在等着什么。

    尧典正没转身，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一听到林四年的质问，立马捏了一下林四年的后脖子。

    尧典正的手不冷，但毕竟比脖颈凉，林四年被冻了一下，扭头和尧典正对视着。

    林四年皱着眉，尧典正把手收回，揣进了兜里，也瞪着林四年。

    林四年其实没看明白尧典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能从尧典正的眼底看出来尧典正希望他现在怎么做、怎么。

    他不是个善于服从的人，但这个原则在尧典正温柔的眼底下不管用。

    于是他重新看着林十一，改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晚饭了吗？”

    林十一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低声：“在外面和朋友吃过了。”

    “哦，”林四年顺着台阶下，“你那个闺蜜吗？改天让她来家里玩呗。”

    “学校忙，她没时间。”

    “嗯，学习重要。”

    “嗯。”

    林十一应了一声，从尧典正身边挤进了细君催。

    即便这样就已经算和气了，但兄妹间的气氛还是僵的。

    尧典正走在林十一身后，看着林十一放下礼物袋，眉心微皱，“再忙，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哪天我休假带你们出去吃饭，也不去多远，就在你们学校外面。”

    “顺路带你去看看你哥给你买的房子，给你准备的嫁妆。”尧典正心。

    林十一轻快地笑了一下，她和尧典正聊天显然不像和她哥话那么僵硬。

    “可别再出去吃饭了，自从那次和你出去吃了个火锅，她就再也没在外面吃过了，都吃家里带的，清汤寡水，一直嚷要减肥！”

    尧典正立马进入了医生角色，不解地问：“你们才多大？减什么肥啊？”

    林十一嘴一撅白眼一翻，一边收拾桌面上的绷子针线一边：“还不是你上次她那么高，瘦下来一定很好看……”

    “噢……”尧典正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听还在家里买了个跑步机，还有什么哑铃，瑜伽垫，啧，现在每晚回家锻炼至少一时呢！”

    “嗯，”尧典正意味深长地笑，上前一步拿起林十一随手放在躺椅上的礼物袋，自己坐在躺椅上，面朝着林四年，“至少她买来就及时用了，没买来接灰尘。”他着，一边就把礼物袋放在了桌上，还用了挺大力气，礼物袋被捏得哗哗响。

    林十一的双手停了，看着那个礼物袋，僵在那里。

    林四年呢，他还站在门槛处，看着尧典正舒舒服服地歪在了躺椅上，知道尧典正应该是要和林十一聊会儿天，他就想先回房间，刚转身，后面林十一出了声：“哎！”

    林四年顿了一下，不过下一秒他还是准备回房间，因为按照林十一的个性，“哎”之后一定会马上连珠带炮“你什么意思啊林四年！”“你就是存心看不惯我呗！”等等，就这么“哎”一下就没声了？太矫情了。

    “哥！”眼看着林四年没回头，林十一马上补了一声。

    这一声“哥”，差点没让林四年栽个大跟头，身体往后转时差点脚绊脚。

    当他刚转过身都还没站稳时，对面飞过来一个东西，林四年反应快，一伸手就接住了，是林十一刚进门时拎的那个袋子。

    “送你的。”林十一面无表情地。

    “啊？”林四年下巴都快吓掉，“送我的？”

    林十一有些不耐烦了，了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呗，啊什么啊？

    “对啊！我朋友送你的！”林十一撒谎。

    尧典正笑出声来，给林四年使了个眼色，附和：“嗯，冬天冷，你还骑自行车上下学，怕你手生冻疮，送你一副手套，加绒的，跑了好几家店，选了好久。”

    两人的神色都古怪，林四年显然看出来了，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林十一会主动送他东西。

    “还有，”林十一断尴尬古怪的气氛，“街舞老师今天给我发短信了。”

    “嗯，”林四年神色缓和，“我也收到了……我等两天给他转账，再给你续半年的课吧。”

    林十一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明早太阳绝对西边出来，他哥居然主动要给她续课，要知道她要两百零花钱都比登天还难。

    林十一不想被她哥发现她惊讶表情下隐藏的欣喜，赶紧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家伙什往自己房间走，“不用续，每天作业多得要命，以后就周末去，课时还够用半年的。”

    林四年没再什么，看着林十一的背影消失在她的房间门处，很轻的一声“砰”，林十一关上了门。

    林四年这才看着尧典正，没憋住笑了出来。

    尧典正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其实屁股都还没坐热。

    “把这躺椅搬到我房间去。”尧典正指挥林四年。

    “干嘛啊？”林四年怕自己被踢下床。

    “我用，”尧典正宠溺地安慰，“我书桌都被你霸占了，想看会儿书都没地方。”

    “哦，”林四年抓抓后脑勺，笑得仿佛右眼睑下的那颗痣都在晃，“哦，搬嘛。”

    他把礼物袋挂在手腕上，屁颠颠搬着躺椅跟在尧典正身后。

    入冬之后的锦里比春夏秋三季清静多了，林四年钟爱这种清静，每天起床甚至还比秋天那会儿还早。

    一般是就着手机屏幕的光盯着尧典正看五分钟，只有五分钟，多了第二个闹钟就要响了。

    然后起床洗漱，冰箱里有尧典正买给他的各种水果坚果和补剂，他通常随便带几包，到校后和同桌前后桌一边吃早饭一边早读。

    出门前还是常规程序，检查车胎龙头刹车，书包里的词典字典。

    本来以往还有个习惯：检查手机电量，衡量是否需要带个充电宝，但是自从用了诺基亚之后，这个习惯就渐渐没了——诺基亚这玩意儿周末充一次电够用七天的。

    然后推车出门，戴上手套，一路疾驰，自行车链哗哗的声音破宁静的锦里，覆着一层白霜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串车胎印子……

    林十一不知道是真对学习上心了还是怎么的，每天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不过一回家还是往楼上跑，躲在二楼的房间里跟绣你死我活，热水袋除了充电的时候就一直搁在大腿上，绣一会儿就得暖暖手。

    甚至还学会攒钱了，虽然攒来干什么，林四年不过问，但是最近一两个月显然不会朝着林四年狮子大开口了。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林十一没有被请家长，林海深也没有再电话来，细君催的生意还是和往年冬天一样不温不火，林四年这只青蛙被泡在甜蜜蜜的温水里，也就别无所求了。

    期间他考了次校前三，拿了个省三好，拿奖金给林十一续了半年的街舞，给拉姆买了一个电动的泡脚桶，给南瓜买了一身新的加绒的运动服，给张阿姨买了好多营养品，又去血站抽了两次血板，张阿姨至今都还没有用上……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美中不足的是，拉姆近来腿脚更不好了，时常脸红心悸，爬个二楼都得喘半天……于是，冬至包饺子的事就被林十一和南瓜两个揽了去。

    在家里，只要拉姆不骂人，只要南瓜不犯轴，只要林十一不和他对着干，那么林四年就是老大，一不二的老大，他本来也是要参与包饺子大业的，但是他今年没参与，一个人在旁边犯起了愁——明天冬至吃饺子，也是尧典正的生日，他现在都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

    “玉米猪肉！芹菜鸡蛋！茴香的！紧够了！和去年一样的！”林十一一边一边写着清单，清单上都是南瓜明天一大早要去早市上买的。

    “南瓜馅儿要么？”

    “谁家包饺子包南瓜馅儿的啊？”

    “那我想吃南瓜嘛！”

    “那你让拉姆给你炸南瓜芝麻球去！”

    “她老人家最近懒怠动。”

    林十一噗嗤一声笑出来，“‘最近’懒怠动？她是一直懒怠动吧哈哈哈，你想吃上她炸的南瓜芝麻球，得估计得下辈子！还不如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实在点哈哈哈！”

    南瓜委屈地趴在桌上看林十一写字，“她身体好像很不好了……”

    林十一大大咧咧的，没有听出来南瓜声音里的难受，拿指节一弹清单，“妥了！你明天得背个大背篓才装得下！还有，拉姆不是身体不好，老人家嘛，胃不好，南瓜吃多了不消化的，所以她才懒怠做，你没见她三天两头熬米汤喝？”

    南瓜纳闷，南瓜绵绵软软，汁水又多，怎么会不消化呢？

    他不懂粗粮细粮的区别，他一边难过拉姆一直不给他炸南瓜芝麻球吃，又一边开心着，因为拉姆是个到做到的人，了要给他炸多少南瓜芝麻球就一定会炸多少。

    他看了一眼黑板，现在拉姆身上有一千一百四十四颗南瓜芝麻球的负债了，但是拉姆还不给炸来吃，明她有这个信心，可以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慢慢炸给南瓜吃。

    想到这里，南瓜开心得笑了出来。

    林四年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林十一和南瓜吵闹斗嘴，百无聊赖，手机上只有贪吃蛇和泡泡龙两个游戏，早几年就玩腻了。

    他知道他的手机被尧典正放在哪里的，但是他不想去拿来用，必须得等到周末了，尧典正拿出来给他用他才会用，尧典正要是不拿出来，他就眼巴巴盯着尧典正看，反正就是不主动自己想玩手机游戏。

    像是中了尧典正的什么蛊。

    他认为这是男朋友的自觉，即便林十一背后和南瓜叽叽歪歪，她哥是个耙耳朵，他承认，他无所谓，他就是。

    遗传的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