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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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秋宴之后,季央就又变回了从前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去每日去像老夫人和陈氏问安,多数时候她就呆在自己的院里,哪里也不愿意去。

    一个人静静地侍弄上半的花草,或者临上半日的字帖。

    萤枝见季央都在窗子前坐了两个时辰没有动过了,忍不住上前道:“姐,不如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

    季央摇头,“我不去。”

    她剪下一枝珊瑚豆,修去多余的叶瓣,插到白瓷花瓶里,仔细地调整花枝的朝向。

    萤枝见劝不动她,心里发急,姐本来就胆,也不愿与人多接触,后来好不容易变得越来越活泼开朗,结果被那混账六皇子一吓,这眼看着就要比过去还要弱了。

    她没了法子,只能陪着季央一起插花,与她话。

    过了不多时,芩香进来通传,“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头见客。”

    季央放下里的剪子,唇瓣轻轻抿起,“你跟祖母,我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

    芩香哪里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为难道:“这是不是不太好,老夫人还交待了要您好好梳妆一番。”

    季央其实是能猜到祖母的心思的,祖母待她虽比不上大哥和瑶姐,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只是在祖母眼中,自己不仅仅是她的孙女,也是可以用来换取季府兴荣一个筹码。

    季央少见的强硬起来,“我了不去。”罢,她拿起剪子继续修建花枝。

    季央眉眼生得秾丽,平日里都是娇柔柔的模样,看着楚楚惹人怜,可此刻难得厉色之下,也让芩香心中微凛。

    李嬷嬷看出芩香不敢去回禀老夫人,于是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芩香跟着着往外走,嘴里还在嘀咕,“来得可是定北侯府世子,姐不去老夫人定是要动怒的。”

    季央眸光微微发怔,裴知衍回来了?

    萤枝最先看出她眼里晃动的情绪,还没等季央出声,就先一步问道,“你来得是谁?”

    芩香没好气的回道:“定北侯世子吶。”

    萤枝不敢自作主张,轻声询问季央,“姐。”

    朱色的珊瑚豆被她捏在里,再用力就会破掉,季央缓慢松开力道:“你去告诉祖母,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有千万的委屈想告诉他,可是他会听吗?

    *

    风颐院里,季庭章和季老夫人起了争执。

    裴知衍虽然年轻,但已经与年长他近二十岁的季庭章同为三品官员。

    按理,凭他的地位身份是轮不到季央一个闺阁姐来接待的,也不合规矩,然而季老夫人却执意要让季央出来作陪。

    季庭章拗不过她,无奈道:“您您非要央姐儿出来做什么!”

    季老夫人埋怨地看着他,“我你是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世子爷想吃淮扬菜,你就当他是真要吃什么淮扬菜?偌大的京师还找不出个淮扬菜厨子了?”

    “我极有可能是定北侯府人与他提过季央,所以世子想借此会来见见央姐儿。”

    季庭章也知道裴知衍登门定是事出有因,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官场上的东西,怎么也不认为裴知衍是为季央而来。

    眼看马车快要到了,他也不再坚持,“您如何就如何吧。”

    罢,他便往前院去,准备迎接。

    *

    裴知衍随季庭章入府,走过一字照壁,他笑道:“我一时兴致所至,倒叫大人府上一通忙碌。”

    “哪里哪里。”季庭章笑着摆,“裴大人这里走。”

    裴知衍朝着内院的方向看去,他记得季央所住的听兰院内种着一树海棠,花叶纷落的时候极美。

    他若有所思的垂下眸,跟着季庭章入正厅。

    另一边,季央梳妆妥当才往前院去。

    高义守在门外,看到季央自回廊拐角处走来,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是来了。

    往后这可就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妃了,高义毕恭毕敬的向季央行礼。

    季央隐约听见众人在话,其中几声低醇温润的男子声音落入耳中,让她忽觉鼻子发酸。

    丫鬟进内通传,“姐来了。”

    裴知衍将才端起的茶盏,重新放回边的几上,盏底磕在漆红的木面,盏中茶水轻晃。

    季老夫人满面带笑道:“还不快请进来。”

    几乎是季央跨进门槛的同时,裴知衍亦向她看来。

    季央感觉到周身皆被他洞悉的目光所笼罩,万分委屈的轻一扁嘴,脚尖已经想向他迈去。

    好在她还没有忘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季央忍住冲动,走到厅中向季老夫人,季庭章和陈氏请安。

    季庭章道:“还不见过裴大人。”

    季央朝右侧转过身,未等她屈膝开口,就听裴知衍道:“不必多礼。”

    季央道了声多谢大人后,便垂眸坐到陈氏边上。

    她不敢过多的朝裴知衍看去,怕会一不留神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裴知衍与季庭章着话,却始终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过一会儿,他就微拧了眉。

    季央不喜欢续指甲,但有个坏习惯——

    一旦她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用拇指指甲去划食指的指腹,时常等划出一道道痕迹才停,然后就会心翼翼的给自己揉。

    而她此刻就是如此。

    裴知衍记得上辈子,他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也会呵斥她,她便脸惴惴的把背到身后,让他气怒不得。

    裴知衍实在想不明白,他在战场上见过多少伤重的战士,自己也受过不少伤,却偏就是见不得她有一点点的伤着痛着。

    他不止一次的想,她恐怕生来就是克他的。

    裴知衍见她还在折腾自己的,无奈道:“季姐。”

    季央抬起眼眸看他。

    裴知衍放柔了声线,“早前在品兰会上,季姐曾府上有数株品相极佳的兰花,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

    此话一出,厅内的其他三人皆面面相觑,连一向不认同季老夫人所想的季庭章也不由得坐直了几分,他笑问道:“裴大人与女见过?”

    “有过一面之缘。”裴知衍笑,轻轻偏头看向季央。

    季央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睁着,裴知衍是有话要与她吗?

    她点头道:“兰花在花房,还需请世子移步。”

    季庭章皱着眉头,“不得无礼。”

    裴知衍道:“是我劳烦季姐,若是不方便也就罢了。”

    季庭章自是觉得不合适的,季老夫人反倒笑笑:“刘嬷嬷你就陪同世子和姐一起去。”

    季央闻言起身朝裴知衍走了两步,“世子请跟我来。”

    一路上裴知衍放慢步子,始终跟在她身后三四步的距离。

    两人进到暖房,刘嬷嬷正想跟进去,高义一个跨步道:“世子不喜欢打搅,嬷嬷就与我在这处等吧。”

    刘嬷嬷往里张望了一下,花房门开着,有什么动静她也能听见,于是就同高义一起守在了外面。

    季央走在花架之间,一直走到花房最深处才停下来,她能觉出那淡雅的沉水香将她笼了起来,将她心里的不安全数抚平下来。

    季央用抚过兰花的叶瓣,道:“花都在这里了。”

    完她忽然转过身,仰头望着裴知衍,“世子真是为了兰花来吗?”

    哪会是什么兰花,裴知衍回视着她,看着她融在眼里的莹莹水气,温声道:“沈清辞将事情与我了,你且安心”

    未待他将话全部完,怀中蓦然撞入绵软瑟缩的身躯,裴知衍唇角压紧,将话咽了下去。

    季央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声音发颤,“裴知衍我害怕”

    她真的怕及了,她不敢表现出来,不敢对任何人,死死压在心里。

    可见到他,她便一点也忍不住了。

    怀里的人颤的厉害,裴知衍虚抬了抬,反复犹豫后,最终慢慢放在她单薄的背上,话的同时,轻揉地拍着,“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与他温柔的声音相反,裴知衍眸中是让人心惊的寒意。

    季央不敢让刘嬷嬷听见动静,只敢低低的啜泣,直到哭得累了,才渐渐平稳声息,只剩肩头还在一抽一抽。

    宣泄过后,她平静下来,眨眨眼,意识到自己已经抱了裴知衍许久许久。

    裴知衍上一瞬还在不厌其烦地拍着季央的背脊安抚,却在下一瞬陡然怔住。

    他无比清楚的感觉到原本只是攥着他衣袍的,正一点点,一点点,悄无声息地环上他的腰。

    裴知衍喉骨轻动,挣扎一息,出声道:“季央。”

    偷偷摸摸的登时停止不动,季央闷在他怀里,拖着调“嗯”了一声。

    既然他没让她放,那她就不放,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知衍闭了闭眼,调息后道:“我需要你将那日的事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再次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季央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抖,眼里再次爬上惊惧。

    裴知衍道:“你可以慢慢。”

    他必须要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人不知死活的插了。

    季央闭眼回想着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慢慢的给他听,阳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一切浮躁都变得沉静下来。

    到楚湛与太子妃的丑事时,季央脸红像在滴血,她偷偷仰起脸去看裴知衍,奈何只看的到他光洁的下颌线。

    裴知衍静静听她完,开口道:“有些人你必须要留有防备,哪怕是你亲近的人。”

    他意指叶青玄,但最终也没有提那个名字,他不想看到季央维护他的样子。

    “至于玉佩。”

    季央一个激灵,从他怀里退开,用紧捂住领口,像是防着他会抢去。

    裴知衍道:“这东西已经教人看见了。”

    季央想起之前答应过不会让知道,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有意要拿玉佩给他看。”

    裴知衍轻柔叹息,他哪里是怪她,若非她拖延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静默许久,裴知衍道:“玉佩既然已经让楚湛看见,若他知道你骗他,你觉得他会如何。”

    季央一瞬不瞬的牢牢看着他,试探道:“你方才,有你在。”

    裴知衍淡然颔首,“嗯,是被你拉下了水。”

    好像有预感他要什么,季央心脏狂跳了起来,连话都变得磕磕绊绊,“你救过我一次,就再救一次吧。”

    裴知衍不再与她拐弯抹角,垂下凤眸,长睫在眼下划出一道阴影,他看着季央一字一句得清楚,“你想清楚,上了一条船,就没有独自下船的。”

    季央这次没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抱住他的腰,她将脸贴在他胸口,用发软却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自己的决心,“我早就在船上,是你一直不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