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168章“给我醒来。”
虞绒绒的识依然无尽的虚空中起伏。
如果,彼时魔魂血河中时,她不过仿佛一个旁观者。
那么此时此刻,她便仿佛成了千万魔族中的一员,再无法旁观,而是被迫亲历了那些事情。
偶尔她的识也有清明的时候,她会想起己的名字,会记得己好似是个族,而非如此。
却又很快被更多的厚重的记忆和某种血与骨中传来的躁动所淹没。
甚至连她曾经看过的宗狄的记忆都一被那些记忆长河中的碎片冲刷开来,变成了她所见的一幕幕中的一隅。
但所有这些记忆之外,她总是隐约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师妹。”
那是一道十分悦耳的男声,听起来很轻,略带沙哑与疲惫,却带着十足的耐与温柔。
可他不应该是疲惫的,他应该永远意气风发,眉目肆意。
但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叫谁?师妹是她吗?
虞绒绒迷茫了一瞬,又沉入了意识的深海中。
可她依然听到那道声音。
“师妹。”
“师妹。”
“师妹。”
她血海中走过时会倏而听到,她迷茫地站魔族的荒原上,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棍时,听到这道声音,她坐湖边却看不清湖面上己的容貌时,还是听见这道声音。
为什么会看不清己的脸?
湖中有树影,有山色,有游鱼跃起投下影子,却唯独没有她。
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
是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里吗?
这个念头才起来,那种熊熊燃烧于她的血与骨之间的灼烧痛楚再次铺天盖地般席卷了她。
她好似快坠入某些无尽深渊,却始终站命悬一线的悬崖边,悬而未坠。
仿佛始终有什么拉住了她。
傅时画没有给任何传讯,甚至没有想告诉楼中,他二已经从魔域回来了的事情。
尤其回忆起了碧色可的来源后,他更是绝无可让任何知道这件事,甚至很庆幸己时没有优柔寡断,而是直接让那个误闯的散修忘记了己的这一段记忆。
他一边不断向虞绒绒体内温和地灌入道元,一边开始回忆己认识她以来的所有事情。
他与魔族的接触不算少。
从最开始的弃世域中,谜一般出现的持棋老。
而他劈开秘境再赶到之时,虞绒绒与持棋老之间,明显已经发生过一些他未曾知道的事情。或许只是对弈,或许还有其他更多。
他对虞绒绒做了什么?
傅时画想到了魔魂血河中,虞绒绒最后画出的那一方棋盘,轻轻拧了拧眉。
再到浮玉山虎峰下,山脉之中的那一片血池,与血池中的黑斗篷魔族。
他不是没有看到那方斗篷上的火焰与眼睛图样。
然也看到了那只向虞绒绒轻轻一眨的眼睛。
渊兮镇魔。
可渊兮早虞绒绒遇见持棋老之前,就已经进入了虞绒绒体内,如果从那一次直到他可以如唤回渊兮,虞绒绒的变化就只有一点。
从道脉不通,到将己的道脉重铸打通,再修补完成。
换句话,如果真的有什么,或许便是虞绒绒的道脉之中。
是因为她家祖上那一点与魔族的关系,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傅时画动了动指,他想更认真地去探查一番虞绒绒的道脉,他的抬了起来,却最终只是落了她的颊侧,再屈指轻轻勾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
他选择相信。
相信她就算此刻是真的入魔了,也总醒来,找回原本的己。
也相信她若是对他隐瞒,绝非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些己的原因,又或者连她己也不知道。
湛兮上的那枚头骨尤,没有了魔窟中那些跳跃的火色,此刻的颅骨看起来不过是普普通通有些可怕的干瘪骷髅罢了。
傅时画沉沉扫去一眼。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高尚的。
倘若他不是天生道脉,依然按照己的生轨迹走下去,再继承大统,坐整个大崖王朝至高的位置上,享受间烟火,或许他也将是一位爱民爱国的好君主。
就如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进入御素阁与楼,却最终都成为了所有弟子与师长中最交称赞的大师兄一般。
他永远会做好己应做的职责,承担起己应负的责任。
——也只是责任而已。
他与虞绒绒一般,见到了这么多牺牲的师叔,甚至比她还更知晓许多有关楼的历,非草木,他也非无所触动,却依然将己该做的事情,划定了“责任”的范围里。
直到此刻。
他注视那一具颅骨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冰冷而有如实质的杀意。
纵使以他现的修为来,面对魔恐怕不过蜉蝣撼树,可他还是实实真真切切地想杀了他。
南海弃世域的秘境中时,诱他入魔时,他也尚且未觉得如何,回忆起己被截骨再安时,他也不过想静观其变。
唯独这一次,他不容忍。
“师妹。”他有些叹息地唤道,再顿了顿,用更轻却也更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道:“虞绒绒。”
“身有魔骨,都未入魔,你凭什么入魔?”
他俯身抵她的额头上。
“给醒来。”
“虞绒绒。”
有一道声音呼唤她,是有些熟悉的声音,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再很缓慢地意识到,己听到的这三个字,可是喊己。
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分明已经这么疼了,她居然还觉得这种疼有些熟悉,仿佛她周身的经脉也曾经如此刻这般碎裂过一次。
如果她此时意识清醒,一定明白这样的痛从何而来。
——她魔魂血河中画下的棋盘之阵,本就是倾注了她周身所有道元所行,而那纵横十九条线,就如她的道脉一般,维持整个阵的运行。
可她己不管不顾,无畏一剑,劈开了血河,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生路,却也等于亲劈断了己的道脉。
她的道脉好似想曲折成别的模样,却有某种力量坚定地笼罩她的道脉之外,那道力量给她的感觉也很熟悉,就仿佛那道时不时出现她耳边的声音。
“师妹,醒来。”那道声音坚定地她耳边响起,仿佛已经呼唤了她千万遍:“给醒来。”
虞绒绒第一次有了有种奇特的念头。
她想试着回应一声这样的呼唤。
可她该怎样回应呢?
那唤她师妹,她或许该称其为,师兄?
所以她试着开道:“师兄”
傅时画的指微顿,飞快地俯下身去,虽然已经慢了一步,但他依然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呢喃。
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月。傅时画早就这间房间周遭布下了剑阵与迷阵,杜绝了一切窥伺,店掌柜也会有意无意忽略这里还有一间房间,因而从未来打扰过。
“师妹,你听到的声音了吗?”傅时画再起剑阵,将阵再厚一层,只怕她是以入魔的不可控状态醒来,但他依然温柔地握着她的,将道元不住地灌入她的体内,再与渊兮一,滋养她的道脉与紫府周遭:“师妹?”
虞绒绒茫然地开后,又下意识道:“大师兄”
言罢,她己也错愕了片刻。
为何是大师兄?
为何她一开,下意识便是大师兄这三个字?
这是一直呼唤她的吗?
是对她很重的吗?
某种奇特的温度从她的道脉传出,她的周身缓慢地有了温度,这样的温度与悸动,仿佛唤醒了她的某种记忆。
是了,她每一次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会觉得胸温暖,仿佛生这一遭,有了更多也更深的含义。
她恍惚中,似乎握住了什么。
是她的本命笔。
她很是用力地想了一会,然后想起了己的本命笔的名字。
见画。
见画啊。
见什么画?
虞绒绒茫然地想着奇怪的问题,然后脑子里近乎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名字。
“傅时画。”她轻声道。
随着这个名字,一张过分英俊的面容出现了她的脑海中,青衣金线的少阳光下扬眉一,再俯身弹了一下她颊侧的宝石珠翠,激荡出一片环佩玎珰。
那样的声音仿佛破开迷雾,更多的面容浮现了出来,她看到了虞父与虞母,看到了眯眯看着己的紫衣胖子,看到了皱着眉头负看着己的瘦老头,看到了破木楼下的黄衣青,粉衣少女,突然换上了紫衣的少女,与红衣持鞭的飒爽女子,还有踩着奇特的滑板漫天乱飞的少。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她的脑海中掠过,填充了她原本一直悬浮空中的虚无记忆。
记忆沉甸甸落地,再铺洒开来。
所有这些记忆,所有这些过去,所有认识的,所有经历的事情,所有与之间的牵绊,所有这些呼唤,共构成了一个之所以为的,证明。
傅时画的虞绒绒喃喃出他的名字时,就已经轻颤了一下,他想过许多她醒来的方式与样子,却从未想过,她下意识般呼唤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他。
紧闭了这许多日的睫毛轻轻颤动。
虞绒绒终于真正醒了过来,再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眼周的碧色褪去,指甲也恢复了平日的肉粉色,她的眼中清明一片,黑色的瞳孔中清楚地倒映出了面前之的容貌。
她仔细地看了他许久,仿佛沧海桑田后,久别重逢,又如第一次认识他,又好似她的世界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一个他。
然后,她抬起,勾住了他的脖颈,拉向己,他唇上按下了一个吻。
“傅时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