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一曲名叫思念的歌
”雨天宫”这三个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某个回忆,柏洋的心微微被刺痛了一下,盯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恍然一笑,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雨天宫”为什么会作为此次地震的震中,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那里有一口”醉骨井”。
曾经柯洛林这样对他过,”醉骨井”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它集中了一段时间内世上所有不好的气,当这些废气、有害气体积攒到一定程度时,需要排泄出去。在泄掉的同时,便会引发各种”自然灾害”来掩饰这一过程。
异体们离开这个世界,”醉骨井”便排掉了积攒许久的最后的气,所以,才有了那场大地震。龙城并没有建立在地震带上,大地震本就不可思议。为了掩饰全世界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的事实,不得不有着各种各样的天灾在世界各地同时发生。
柯洛林和异体们离开的那个时间点,就预告着灾害即将到来。
柏洋不死心地将新闻调回到九天前,想要看看关于真正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任何记录。
结果让他失望了。并没有。
九天前的新闻全世界都是断了的,以那天为个界限,之前两天的新闻也是断了的,不是没有,而是被抹除。
或许别人看不出痕迹,但柏洋很清楚。那两天正是狂暴人作乱的时候,那两天的网络还没瘫痪,有些记录和照片是真实地在网上流传过的。
然而那些……都已经删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的没有引起多少关注的的官方新闻:某地发生了集体中毒事件,造成了短暂的群体性失智,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并解决。
柏洋点开这条新闻不管怎么查询,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解释和评论。
就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到底发生过什么。忘了那两天。
柏洋不死心地在网上查询”狂暴人”相关字眼,得到的也只是一些游戏或里才有的名词。
真实发生过的那场灾难,被从人类记忆里清除了。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那个人这一次清除了全部人的记忆,却遵从约定留下了他的记忆。
柏洋双手捧脸,遮掩住自己发热的眼眶。
他又想哭了。真没出息啊!
可是,明明他们存在过,明明他们曾是这个社会里的一份子,明明他们存在的时间比人类还要久,到最后……没人知道他们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也没人知道他们为这个世界做出过什么。
柏洋一把摘掉自己胳膊上挂着的点滴,他要出去。他不信,他要出去看看,看看自己的雷达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反应。
“你不能随便走动,你还病着呢!伙子,伙子!!”护士们集体过来拦阻他,就是不让他离去。
柏洋无奈地挣扎了几下,身体虚弱到连女人都拗不过,还是被按回到床上狠狠地扎了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发挥作用后,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遇到过的那些朋友们、家人们的脸。
你们在那边还好吗?会害怕吗?是不是已经见识到了所谓”美好世界”的残酷?柯先生依然带着你们在反抗吗?你们能得过他们吗?
会……好好地活着吗?
柏洋晕晕乎乎中又是泪流满面。
这一次他睡了好长一个觉,再度醒来耳边是郭昊与人谈公事的声音,“什么合约?什么时候谈的合约?我们家柏洋给你们家做过代言吗?头期款结了没有?”
柏洋睁开眼睛没有动作,就这样听着郭昊了好半天,等到对方挂了电话他才出声,“郭哥手上还有我之前的行程记录吗?”
他迫切想要一些证明,自己曾经与之过交道的那些公司、机构还依然存在的证明。
“没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主服务器丢了好多文件。你要问什么行程我都知道。”郭昊自信满满地道。
柏洋对此表示怀疑。柯先生办事必然会很严谨,他既然丢失了文件那丢失记忆也不在话下。
“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有人来看你。”郭昊见他精神不佳也不好再念他,“我给他个电话让他上来吧。”
“见我?”他认识的除了公司的几个伙伴,也就是那些家伙们了。这种时候还有哪个陌生人会来见他?
十分钟后,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背上背着个襁褓怀里抱着个女孩儿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门口。
柏洋原本呆滞的目光在看清对方的脸后,重新有了”焕发新生”的变化。
“是你!!”他一改懒洋洋的姿态坐直了身体,“你是丁印的……”
“老婆。”男人苦笑一下,接了他的口。
柏洋当然知道他是丁印的那位。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特意来找自己?
啊!柏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了,还能为什么呢?丁印也……离开了吧。
“见到你我就踏实了,不然我一直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男人第二句话竟是如此的”亲近”。
柏洋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相同的感觉呢?
柏洋将郭昊支了出去。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坐到了他的病床上,将孩子平放下来,怜爱地抚摸着他们稚嫩脸蛋儿,嘴角稍微有了点儿真情实感的笑容。
“我强行把他俩锁在我家地下室的笼子里才没让他们像他们父亲那样离开。”
“一定很不容易吧。”柏洋在孩子的面前自觉放软了声音,看到这两个家伙儿他想到了欧欧。他比这位父亲还不如,他连欧欧都没能留住。
“那笼子具有隔绝封闭的效果,虽然我将他们关在里头没让他们被带走,可他们身上……”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抖,他颤巍巍地掀起丫头身上的T恤,露出了肚子上的皮肤。
那皮肤上出现了一层层的红痕,痕迹的样子像极了某种鳞片。
“这是她的鳞,从那之后她每天都在掉鳞片,疼得她受不住半夜趁我不注意去撞墙。”这位爸爸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愿意让柏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还有她的牙齿……”
柏洋自己去掀了丫头的嘴唇看,她有四颗锋利的蛇牙,此时有两颗已经发黑腐烂了,丫头的口腔因此也出现了被炎症感染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我找不到可以帮我,甚至能够听我诉这件事的人。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你被救的消息,便带着他们自作主张来找你。”男人再度抬头,已经平静了下来,“我猜想她会这样大概率是我强行把她留下来的缘故。她更像她的父亲,虽然是混血,但体征和性格都更像他们那类人。”
柏洋忍不住看了一眼襁褓的方向。
男人伸手将襁褓解开,露出了里头的婴孩儿。
“他更像我,除了一双眼睛随了他父亲,更多则是我的基因。相比较他的姐姐,他只是会不安地哭泣,来之前我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哄睡着,他哭起来……有些、有些恐怖。”
柏洋没有具体询问到底怎么个恐怖法。毕竟是丁印的种,哪怕更像他的人类父亲,到底还是有点儿力量的吧。
“你能诚实地告诉我……他会回来吗?”男人来此最重要的目的还是问这句话。
柏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轻轻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我想让他回来!”男人低低地道。
“我也想。”柏洋同样发自内心地了一句。
“他们,你很会唱歌。”男人重新将儿子仔仔细细地包起来,“你会唱寄托思念的歌曲吗?我想录下来,每天听,日日听,将我和孩子的思念能够传达到他所在的世界。”
柏洋愣了愣,本想点头的。他记得那些古曲谱里就有这类曲子的收录。
只是,当他具体去思考那曲子该怎么唱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不仅是这一首,他原本牢牢记在心中的那些属于”歌者”的古曲,一首都唱不出也想不起它们具体的调子了。
“怎么了?”男人见他发愣便问道。
柏洋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记不起来,我记不起来那些曲子了。”他收住情绪,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三源灵能”,不管他怎么用力,集中精神,调动全身,他也不能再感应到体内三股特殊力量在血管里涌动时的动静。
他,失去了能力,没有了灵力,重新变成了从前那个普通的人类年轻。
“我没了特别的能力。我想,你的孩子应该是和我一样都失去了他们传承的那部分基因带给他们的某些力量和体征。”柏洋接受了这一现实。从他的雷达不再响动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方面的猜想。
“或许,这都是注定了的结局。”男人略有些失望,“我觉得,慢慢的有关于他们曾经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将消失。或者哪一天醒来我会忘掉他,孩子们也会变成普通孩子,并且忘了他。或许你也会。”
“不、不不不!他答应我我不会忘记的。”柏洋无法接受遗忘的可能,“他答应了的,我还记得,关于那些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我只是没了特别的能力,我还能唱歌。思念的歌,既然想不起来以前的曲调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自己创作。我会把他们都牢牢记在心里,记在我的歌声里,你等等我,等我把歌创作出来,会第一时间发给你。”
男人告别离开之前和柏洋加了联系方式,并郑重地请求他:“如果哪天我忘记了,你还记得,请你一定要把他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