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通探讨以温思淼的一声轻咳收尾。

    南仰星赶紧带着正生病的温思淼去点滴, 幸亏这医院的病人不多，还能为温思淼找出一张可以用来休息的病床。

    “这样我们还挺幸运的。”

    南仰星难得体贴了一回，站起身帮温思淼盖了盖被子, 感受到自己兜里手机的震动, 看了眼姓名——‘陆余生’。

    他赶紧拒接, 权当没看见。

    点滴若是得太久会导致入针的手发凉，南仰星心翼翼地摸了摸温思淼针的手, “我去给点热水，还可以顺便买点吃的。”

    温思淼闭着眼睛在床上假寐，听到这话后睁开眼，沉默片刻出的却是口是心非的话语：“你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南仰星可不知温思淼复杂的心理活动, 还认真想了想：“浪费时间？没有啊，我挺闲的。”

    然后又将视线落在点滴上，确认按这个进度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完, 南仰星走出去几步，将手放在门把手的位置上：“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我很快就回来帮你盯着。”

    温思淼回了声“好”，然后看着南仰星开病房的门, 走出去，又将房门紧闭。

    脑袋是昏沉的，却是在不断地回想南仰星刚才的话语：‘你生病了, 我也很难受’。按照从到大的教育，对旁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并非难以理解, 但有人这样直白地告诉他，眼睛中满是认真还是头一回。

    温思淼为了压下这份心悸，回忆起自己的过往, 却只能得出人心丑恶的结论。

    从到大，他这张脸带来的除去偏激的爱慕，更多的是偏执和嫉恨，所有人的行为都向他透露着同一个信息，那就是美好的东西若是不能独自占有，便要彻底摧毁，什么‘感同身受’，更多的是站在支配者的角度进行单方面的凌虐和摧毁。

    没人会真的在意他的体会……

    “大哥哥，你也是一个人过来看病吗？”

    一道属于孩童的稚声断了温思淼的思绪。

    温思淼睁眼，看到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正被医生安排在他隔壁病床，手上同样着点滴，又同样都是一个人。

    “你家长呢？”

    那孩子躺在床上，因为发热止不住地咳嗽，半晌才平息下来回答温思淼的问题，“爸爸的工作很忙，不能陪我，如果陪我就没办法赚钱了，就会把我丢掉。”

    护士正在帮孩铺床，愤愤地：“什么工作忙，不就是去赌博，连孩也不管！”

    旁边查房的医生瞪了一眼护士，护士不情不愿地嘟囔，“不好好照顾就别要孩子，他肺炎都烧出来了才送过来……”

    另一个病床的姑娘一脸同情：“那妈妈呢？”

    孩子晃晃脑袋：“没有妈妈，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因为我是懂事的乖孩子。”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孩子的脸咳得通红，还是坚持问道：“大哥哥，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吗？”

    温思淼想了想：“哥哥没有父母，但哥哥的朋友过来了。”

    孩子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同类，没想到并不是，又有些庆幸只有他一个可怜的孩：“朋友？朋友也可以一起来吗？”

    温思淼答：“可以的。”

    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而幼稚，他现在只想有个能陪他看病的人，“好羡慕大哥哥，我以后也会有一起看病的好朋友吗？”

    温思淼缓慢而又郑重地回答：“嗯，好孩子都会有好朋友的。”

    曾经，寒冷冬夜，在福利院冰冷窄的床上，他抵抗着高烧压抑着咳嗽，也有过类似的愿望，来个人关心一下他，问问他冷不冷就好，不需要真的照顾，只要问一问…只要问一句……

    后来他再大一点就没有这种念头了，不再抱有期待，再次生病时为了不让旁人有机可乘也装作没事的样子。

    吃药，也成为很久远的事情。

    南仰星。

    少爷，他突然好想少爷，满足他愿望的少爷。

    ——南仰星先去将杯子里开始变凉的水换成滚烫的，又去医院的窗口买了些清淡适合病人入口的食物，没浪费多少时间就走上回病房的路。

    路上还听见有查房的医生在谈论，“刚才那是来干什么的，混混？”

    “不知道，也幸亏那病人只是单纯感冒，要是个重症病患被这样强行带走，那问题才真大了。”

    “别，那伙子长得还挺俊，该不会是被女朋友叫的人给逮走了吧？”

    ……

    南仰星听着都走出去五米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又返回来多问一句：“被带走的病人是三楼的吗，穿着黑色外套？”

    那两个正在八卦的医生一下子被断，吓了一跳，听完问话后认真回想了一下：“是三楼的，不过当时他穿什么我没注意。”

    南仰星听完拔腿就朝着三楼跑，他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温思淼不会就出事了吧？按理来不会啊，除了陆余生谁会干这种事，陆余生刚才还……

    给他了电话！

    该不会就是最后通牒吧？

    果然，等南仰星回到陆余生所待的病房，发现床位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好丧丧地坐在那个床位上联系被挂电话的陆余生。

    “大哥哥，你是刚才那个大哥哥的好朋友吗？”

    南仰星扭头，看到一张通红的脸：“是啊，怎么了，那个大哥哥和你什么了吗？”

    孩子很激动：“大哥哥被好多坏人给抓走了，大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去救他！”

    南仰星手里还在着电话，对面一直没人接，又环顾一圈发现孩子并没人照顾，家长怎么没在身边？“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孩子摇头：“我只有一个人……”

    “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南仰星没追问，将买好现在用不上的东西放到朋友旁边的位置，将准备的热水袋放到朋友点滴的手下方，嘱咐道：“好孩子点滴的时候不能乱动，不然会很疼的。”

    孩子星星眼，用被子捂住嘴巴，用力点头。

    南仰星手上电话的动作一直没停，先给陆余生了几个，又给黄越了两个，都没人接，不免有些焦躁。

    果然！陆余生对温思淼还是贼心不死，一抓住他没注意到的时机就把人掳走了，现在还心虚得不敢接他电话！

    “大哥哥，你怎么了？”

    南仰星停下拨电话的手，将买的粥拿出来：“朋友，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但没想到孩子看了一眼粥，隐秘地咽了口口水，坚定地拒绝了：“不用了，我不饿，谢谢大哥哥，大哥哥还是快点去救另一个大哥哥吧。”

    南仰星还想追问，结果孩子这次的反应要激烈得多：“要是再不去的话，大哥哥一定会难过的！”

    孩子眼泪在红眼眶里转：“这都是大哥哥的东西，我不可以抢走的，不然大哥哥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我不能当坏孩子。”不能让大哥哥比他还可怜，大哥哥都了，好孩子会有自己的朋友的。

    “大哥哥好可怜，没有爸爸妈妈。”

    南仰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朋友嘴里的大哥哥应该是指温思淼，只好把粥放在了一边：“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给哥哥电话。”

    真是个乖孩。

    这么的孩子，身边连个陪同的家长都没有，还出刚才那样的话……

    那温思淼呢？原文中简单的一行字‘温思淼在福利院长大，性格冷淡’，又经历了多少次类似的事情。

    南仰星从书包里找出来个课本，从扉页上撕下空白的部分留下电话号码，然后放在朋友的口袋里：“那我就去救大哥哥了。”

    孩子目送南仰星离去，满眼羡慕，却始终没有挽留。

    ——虽然电话没通，但去BLACK准没错，南仰星坐上车后抱着侥幸念头给温思淼了个电话，没想到真的接通。

    “不要担心。”

    这是温思淼接电话的第一句。

    对面还隐约传来争吵声，“怎么没有把他电话抢过来？”“忘记了。”“蠢货！”之类的。

    虽然有些意外电话真能通，可最多的还是庆幸，南仰星抓紧时间问：“我现在去BLACK没错吧？”

    温思淼答：“不用。”

    “怎么不用？就去BALCK。南少，我们这也是听人命令，您可千万别生气，我们不会真的对他干什么，就只是想让您和陆哥能见上一面。”

    听着对面黄越的声音，南仰星头都要大了，按按太阳穴：“陆余生知不知道温思淼正在生病，见面就非那么着急？”

    黄越苦哈哈地道歉。

    “好了，把房间号发给我。”

    南仰星接着提要求：“我既然答应了会过去就肯定会过去，那能不能先让温思淼回医院？他是真生病了，需要点滴。”

    黄越犹豫，战战兢兢道：“这我做不了主啊，南少。”

    “让陆余生接电话！”

    黄越大着胆子，冷汗都要流下来：“咳……陆哥你不接他电话，他也不接你电话，而且我们正在去BLACK的路上，也没办法给陆哥。总之您快点来就是了。”

    电话就此挂断。

    ——南仰星和黄越那群人算是前后脚到达，而且南仰星是在前，一开门看见里面只有一个人还愣了一下。

    “抱歉，进错房间了。”

    “南仰星！”

    好吧，没进错，南仰星重新将门关上，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确定只有陆余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他们人呢？”

    陆余生也很憋屈：“堵车，还没到。”

    南仰星尬笑：“选错路，那还挺倒霉的。”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还是南仰星忍受不了，主动提起正事：“你到底是想找我谈什么？”

    陆余生也很配合，一问就答：“陆羽尘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还生气吗？”

    南仰星皱眉，又想起陆家的家风无端恶寒：“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成为交易的筹码。”

    陆余生没往下细，可南仰星多少能猜到一些，陆家这种不把人当人的观念他是真的难以理解，想来陆羽尘也不会比原文中的结局好上多少。

    南仰星欲言又止半天：“你们陆家有够恶心。”陆羽尘不值得同情，毕竟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但陆家的做法绝对不正确。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种从根部就腐烂的家族，南仰星为陆余生的法感到窒息，直白道：“那也是你们逼他选的，我讨厌他，而你和他也没什么不同。”

    “那温思淼呢，他又干净多少？”

    这南仰星听不懂了，温思淼无论是在剧情还是现在，都是能被称为完美受害者的人，“他比谁都干净。”

    陆余生摔了个杯子，怒然道：“当初我派去断他腿的那些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是什么下场吗？”

    哇，南仰星着实没想到陆余生还有脸提这件事，“能有什么下场，拿着钱逍遥快活？”

    陆余生笑容中满是讥讽：“如果进监狱和因为赌博高利贷被断双腿，切掉手指是你嘴中的逍遥快活的话。”

    “清醒一点吧，南仰星，温思淼是你无法掌控的危险人物，当初那件事你也有插手，你认为自己能好过？”

    这理论在南仰星那里完全不成立：“这只是他们自作自受。”

    陆余生歪了歪头，意味深长道：“自作自受？”

    “你认为他喜欢你，所以不会对你出手，是吗？”

    “不是。”

    “就算他现在对你好，装出无辜的模样，那也只是想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再下手而已。不只有那几个人而已，你认为一切都是巧合吗？”

    到这里，陆余生伸出手想抓住南仰星的肩膀，南仰星侧身躲过。

    ——门被开。

    ……刚好看见两人纠缠的画面。

    黄越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他们陆哥好像正在对南少耍流氓，这可不行，南少对他也还不错，“陆哥，人已经带过来了。”

    黄越动作自然地将南仰星挡在身后。

    陆余生没搭理他，目光依旧对准南仰星，褪去方才的偏激，面无表情：“那你是喜欢他？”

    南仰星茫然，诚恳回答：“倒也还没到这种程度。”

    陆余生眼神冷漠：“你怎么知道我的是谁？”

    南仰星：“……”

    这怎么还胡搅蛮缠起来了？“刚才谈论的就是他，你的还能是谁？”

    黄毛夹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一脸懵圈：“陆哥，别吵了，你不是还有话想跟南少吗？”

    “你走吧。”

    陆余生一开口就是赶人，“带着他一起走，我早晚会让你知道他的真面目！”

    反正陆余生已经认定温思淼不是好人，南仰星也懒得和这个大渣攻继续解释：“你的意思是现在对温思淼失去兴趣了，是吗？”

    陆余生脸色更难看了些，瞪了一眼旁边的黄毛：“还不把人给赶出去？”

    于是南仰星和温思淼二人退出房间。

    面对紧闭的方面，南仰星扭过头看向经历一场风波后显然更加脆弱的温思淼，很是无奈：“我们直接回家，让医生上门治疗吧。”

    温思淼站着没动，目光冷凝透着细微的紧张，“陆余生和你了什么？”

    南仰星压根没放在心上，摆摆手随口回应：“还能什么，不就是你的坏话？放心我不会相信的。”完便拉住温思淼的衣袖朝外走，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车。

    温思淼并未被安慰。

    他知道陆余生曾调查过与他相关的事，察觉到不对也理所当然，可…还是不想让少爷知道……

    会害怕？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