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刚停稳，陶听仙压低帽檐跳下车门，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

    下午一点三十分，离学校规定的到校时间还有一个时。

    她推开便利店的门，带着桃子汽水味的空调风吹起她的绀色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微的圆弧。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拿着粉白色包装易拉罐的一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指关节透着淡粉色，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罐身水珠汇成一滴，流过唯一没被他遮住的白桃二字。

    是刚才的桃子汽水味。

    帽檐压得太低，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陶听仙垂下眼，绕过他，皮鞋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一点细的声响。

    夏天的冰柜总是最容易吸引她的注意，正对上她视线的，是足足摆了一排的白桃汽水。

    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旁边穿着印有粉红色兔子T恤的大男生一直在冰柜前徘徊，陶听仙总觉得他眼熟，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拿下一罐白桃汽水旁边的青柠汽水，陶听仙回过头。那人还在原地，帽子随意扣在头上，仰着头，唇贴着粉色罐身，喝了口汽水。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掀起眼皮，懒洋洋看了过来，无意识抿去唇上要落不落的水珠。

    陶听仙飞快别开眼，脚底抹油，若无其事走到不远处的货物架后。

    粉衣服终于挑好了冰淇淋，他提着堆满一篮子的零食，几步就越过陶听仙。

    “选好了？”少年清冽的声音问。

    陶听仙用余光悄悄看过去，话的果然是他。

    粉衣服长叹一声：“想把这些冰淇淋搬空。”

    “可以，你去，我不拦你。”

    “我倒是想。”

    陶听仙折回去选了只草莓味的甜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数下。

    等她终于站在收银台前，受人所托，篮子里又多了浪味仙和樱花味薯片。

    收银员正在扫那个让她有些眼熟的粉衣服篮子里的商品，一旁的白桃汽水抱着胸，面无表情看着越堆越高，五颜六色的零食山。

    “你过来秋游？”

    粉衣服：“……”

    “明天就军训了，我带点吃的不行吗。”粉衣服白了他一眼。

    站在旁边的陶听仙垂眸偷笑，手中的手机又连着震动了很多下。她开一看，聊天页面被各种五颜六色的表情包刷了屏，一路划下来，全都是单闲闲的消息。

    ……

    单闲闲是美女：“仙仙我爱你！”

    下一秒，群里刷出来一条新消息。

    单闲闲是美女被管理员禁言24时。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下次再刷，黑屋三日游。”

    美女的号：“？”

    美女的号：“弟弟行为。”

    美女的号：“本来我想给你们分享好东西的，看来你不需要，那我单独找仙仙去了。”

    半分钟后。

    管理员解除单闲闲是美女的禁言。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发吧。”

    单闲闲是美女：“不，我告诉你，晚了！”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那你别话了。”

    单闲闲是美女被管理员禁言48时。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我真是善良又温柔体贴，送你一套豪华两室一厅黑屋，知道你很感动，不用谢。”

    美女的号：“？傻逼，我受不鸟了。口区。”

    陶听仙看着两人在群里斗嘴，偶尔回一两句消息，几分钟很快过去，但依然没有轮到她结账。

    似乎是机器出了什么问题，陶听仙探头观察了几秒钟之后，再低头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购物篮里的草莓甜筒。

    总觉得快化了。

    她轻轻戳戳甜筒的粉红色包装，手下触感果然变软了点，发愁地轻叹口气。

    “对不起啊，好像因为我机器突然出问题了，扫码付不了钱，我身上没带现金，”粉衣服回过头，“应该很快就好了。”

    “没关系。”

    陶听仙犹豫了一下，还是探身问不远处的收银员：“请问……我可以先付冰淇淋的钱吗？再不吃就要化了。”

    她着把手中的篮子举起一点，草莓甜筒焉巴巴地躺在里面，随着她的动作，从灰色篮子这边慢吞吞滚到另外一边。

    一直在旁边等待的白桃汽水扫她一眼，面上依然冷冰冰的，只眼底略过星点笑意。

    旁边的粉衣服也期期艾艾凑过来：“漂亮姐姐，我的冰淇淋也快化了。”

    带着口罩的收银员：“……”

    “没关系，你们先吃吧，收银系统快重启成功了。”

    陶听仙撕开粉色的包装纸，雪糕果然有些轻微融化，包装纸内沾上了点，她在边缘咬下一口，浓郁的甜味瞬间霸占了味蕾。

    手机连续震动了许多下，陶听仙毫无防备地解开锁屏，下一秒，单闲闲发过来的十几张活色生香的图片吓得她马上按下关机键。

    ……就一秒钟，他应该没看见吧？

    陶听仙心虚地把手机藏起来，手机的震动一直没有停止。

    单闲闲这些天是存了多少好东西？

    “我靠。”原本安安静静待在旁边吃冰淇淋的粉衣服突然开口。

    “？”

    陶听仙和白桃汽水同时看向他。

    “你们的帽子，”粉衣服指指他们头顶，“居然是情侣款啊，一模一样。”

    “快相互认识一下，遇见就是缘！”

    “……”

    “祝和。”白桃汽水拉开门，语调平平，隐含警告，祝和见此非常自觉，一溜烟站到门外，隔着玻璃对他们挤眉弄眼。

    他回过头：“别理他。”

    陶听仙不动声色扶高了帽檐，趁机看他头顶的帽子。

    果然一模一样。

    不过这个白桃汽水，她也似乎，有点眼熟？

    没等她细想，祝和又窜了进来：“我还没付钱你怎么能把我赶到门外，你不安好心。漂亮姐姐，请记住这张脸，下次就把他拒之门外！”

    白桃汽水：“……”

    “你要是不付钱，我第一个把你拎回来。”

    白桃汽水和祝和一走，陶听仙耳边瞬间安静下来。

    二中大门外的道路两边，都设有公共座椅，她选了处较阴凉的地方，从书包里拿出风扇，给自己降温。

    她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雪糕，腾不出手，唯一空闲的大拇指在屏幕上艰难字：“你们什么时候到？”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在路上，还有几分钟。”

    美女的号：“仙仙你怎么不回复我！快去看好东西！我只偷偷给你看~某些人不要馋我老婆。”

    美女的号：“对啦仙仙，有看到帅哥吗！”

    白桃汽水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陶听仙迟疑了一秒，最终下：“嗯，你给我发好东西的时候，他刚好站在我旁边^^”

    美女的号：“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宝贝，都怪我太激动了，毕竟谁不爱身材好的帅哥呢，是吧芥末？”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滚。别cue我。”

    她继续慢吞吞输入：“我还看到祝和了。他变好看了。”

    如果不是白桃汽水，她可能还没有想到粉衣服是祝和。很巧的是，祝和恰好是她们三个的学同学。

    美女的号：“？！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马上冲过来。”

    美女的号：“切号好麻烦呜呜。”

    美女的号：“@芥末放我出来！我不住黑屋！”

    芥末一点也不好吃：“你就想吧。”

    美女的号：“给爷爬。”

    大号惨遭禁言的当事人在不远处喊她：“仙仙！”

    单闲闲就住在二中旁边，下个楼再跑到这里，两分钟不到。

    陶听仙刚直起一半身子准备招呼，然后就直接被扑过来的单闲闲重新按回了椅子上。

    “……”

    屁股痛。

    “沈芥这个人太过分了，我要跟她绝交，我们走，不在这里等她了。”单闲闲足足抱了几秒钟才松开她，看清楚她的样子，眼睛一亮。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单闲闲掐了把她的脸，陶听仙抿起唇，不太好意思地笑。

    “对了，我跟你，刚刚我看到两个帅哥，是真他妈帅。就在前面。”单闲闲伸手指了指，突然压低声音，“他们过来了！”

    情绪激动的单闲闲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下：“你能不能把你的脏话收一收？”

    单闲闲回头对着沈芥翻了个白眼：“双标狗没资格讲我。”

    沈芥视而不见，和陶听仙了个招呼。

    现在学校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而长得好看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周围的女孩起了一片的骚动，陶听仙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少年表情很淡，眉目含霜，似乎心情不佳。

    “这两个都好帅，不过我更喜欢旁边那个粉衣服的那种感觉，黑衣酷哥太冷了。”

    陶听仙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粉衣服是祝和。”

    单闲闲：“……啊？？？”

    估计是单闲闲闹出的动静太大，白桃汽水与祝和同时注意到了这边。

    少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怔住，然后勾起唇。

    很的弧度，但确实笑了。

    “笑起来也好看……”不远处有女生压低声音声，难掩激动。

    “你，我去要个联系方式他会不会同意？”女生曲起手肘撞撞同伴，“现在成功的可能性好像比之前高一点。”

    同伴朝那边看了眼，语气不太确定：“百分之二十吧。”

    “咦，他在看谁？”

    “等等……这个帽子！情侣款！他还对她笑！他之前一直冷着脸，好像是看见她之后才笑的，我绝不可能记错！”

    “我只对你一个人笑是什么偶像剧剧情？散了散了姐妹别想了，他们真的好配。”

    女生：“……”

    女生：“？请问，您是我姐妹吗？”

    ……

    心跳声似乎有点快。

    陶听仙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抓住了裙子的布料，把自己那点的，不为人知的情绪通过指尖的动作发泄出来，才让她表面上依然维持了冷静。

    “祝和瘦下来果然很好看，我三年前的预言没有错，他们还嘲笑我，就该拍张祝和现在的照片给他们看，呵。”

    之前发出噪音同时吸引了两人注意的单闲闲双手抱胸看向旁边，假装岁月静好无事发生。压低声音偷偷在她和沈芥耳边。

    “我们进学校吧，去看分班结果。”单闲闲欣赏完帅哥后主动提议。

    ……

    单闲闲声惊叹：“这是什么运气！！我们三个居然在一个班！”

    陶听仙盯住名单中的一个名字：“……谢寻戈？”

    应该……是巧合重名吧？

    “还有祝和。”沈芥在旁边补充。

    陶听仙没有话，心事重重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教室里祝和的粉衣服格外显眼，陶听仙一眼看见他对面坐着的，正是白桃汽水。

    她抱着侥幸心理从两人旁边走过去，被迫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

    “你在听我讲话吗？”

    “……”

    “喂？谢寻戈？”

    “……什么？”

    “没什么，我是你爸爸。”

    不对，现在白桃汽水应该叫谢寻戈。

    陶听仙木然离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震惊地拿起笔，刷刷几笔把自己记忆中的谢寻戈画出来，寥寥几笔，将火柴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勾勒得十足生动。

    “谢寻戈不应该长这样吗？不行，我坚定觉得他只是刚好叫这个名字。”

    单闲闲欲言又止。

    沈芥：“……你以后还是少握画笔吧。”

    当天，班主任按照身高排好座位。

    陶听仙的座位没变，她的新同桌捡起自己座位底下一张纸，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你的？”

    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她飞快夺回来，人旁边她写的谢寻戈三个字鲜明显眼，一眼就能看见。

    指望谢寻戈没发现自己的惊世画作是不可能了。

    “画得不错。”被画的人平静评价，眼中甚至染上了笑意。

    陶听仙：“？”

    虽然不知道谢寻戈又怎么了，不过没找她麻烦就行。

    陶听仙在心底舒了口气，紧接着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在心里比划过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后，陶听仙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同桌为什么会是谢寻戈？

    “你多高？”陶听仙没忍住，捏着笔帽，拿笔另一端戳戳谢寻戈的手臂。

    对方沉默一秒，一本正经吐字：“两米六。”

    陶听仙收回笔，面无表情盯着他。

    “181。”谢寻戈从善如流改口。

    陶听仙：“……”

    一袋未拆封草莓软糖从后方飞过来，擦着谢寻戈的头顶精准地落在他的桌子上。

    谢寻戈面无表情撕开包装袋，倒出至少一半的糖，然后把包装袋折两下防止里面的糖掉出来，再扔回去。

    这两人你来我往，彼此一点亏也不能吃，简称：学鸡互啄。

    “其实我188。”糖纸刚展开，浓郁的草莓香顺着风向飘过来。

    “……你到底多高？”

    三颗草莓软糖落到她桌上：“188。”

    “这次没骗你，真的188。”

    陶听仙勉为其难相信了，拾起一颗糖：“谢谢。”

    “我们相差22厘米，怎么会排到一起的？”陶听仙撕开粉红色糖纸，发出疑问。

    “巧合。”谢寻戈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口水，掩下唇角的笑意。

    就算是巧合，谢寻戈难道不应该和沈芥这种身高一米七左右的人同桌吗？她的身高明显就不配啊。

    ……真的迷惑。

    谢寻戈靠着椅子，不动声色地瞧她，之前面上那点不虞早就消失不见，勾着唇，似乎心情很好。

    ……

    下课铃自耳边突兀响起，陶听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下课。”老师收拾好教案，很快离开。身边的桌椅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她坐直身子，揉了揉眼角。

    周围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在搬桌子。

    “梁老师重新排了座位。”谢寻戈在她身边解释。

    陶听仙抬头往黑板看，屏幕上果然有座位表。她刚睡醒，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眨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谢寻戈拉上书包拉链：“我们位置没动。”

    ……意料之中。

    ***

    “一月不见，你怎么比以前更可爱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