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去, 距离新年便更近了些。谢寻戈偶尔像是不经意地，和她分享自己的日常。

    除夕这天，陶听仙刚睁眼, 就发现多日不见的太阳透过米白色窗帘的缝隙中探出头，印得布料花纹更为清晰。

    她掀开被子, 将穿着毛茸茸袜子的脚伸进同样毛茸茸的拖鞋中, 披上长到腿的棉袄去刷牙洗脸。

    祝女士坐在客厅，正在陪豆豆玩。陶听仙从电饭煲中拿出早餐, 坐在她旁边。

    她套上塑料手套，先心咬下一口用果酱涂成熊的吐司, 再咬一口鸡蛋, 牛奶的奶香味调动更多的味蕾, 柔和喉间的干涩。

    牛肉她还没来得及动筷子，豆豆就闻到香味，趴在桌子边探头探脑, 试图伸出爪子去够。一旁它自己的碗中, 还剩有一些泡着羊奶的冻干。

    陶听仙失笑, 轻轻将它的头压下。

    “冻干罐头不好吃吗？”陶听仙顺手摸摸它的头, 再挠到下巴, 轻声问它, “还是吃不到的更香一些？”

    豆豆执着地往桌上凑：“喵。”

    “馋猫。”陶听仙掌心毛茸茸的, 她移开手，点点它的鼻子。残忍将柔弱无助的猫咪从桌边抱走。

    陶今歌端着早餐在她身边坐下，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了个哈欠。

    家里这几天已经扫过，窗户贴上了陶听仙摸鱼时随手剪的窗花。

    陶听仙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抿去唇上沾的一圈。拿起陶今歌昨天放在桌上的对联和福字, 看向陶今歌，眨眨眼。

    陶今歌会意，和她一起出门贴对联。

    祝女士拿起手机，也跟在她们身后，找准角度拍下视频，发给除夕仍然要上班的陶同志。

    陶同志：[流泪]

    陶同志：[玫瑰][玫瑰][玫瑰]福字留给我下午贴。

    陶同志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将福贴上。

    再进门，迎接他的首先是一大袋草莓味的饼干。

    “爸爸辛苦了，爸爸吃零食。”

    陶同志一贯严肃的面色缓和下来。

    接着陶听仙又转头，抱着搜罗出来的其他零食蹭到陶今歌身边：“姐姐姐姐！我们一起吃~”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陶同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呵呵。”

    气抠搜的就给他一袋，谁稀罕似的。

    陶同志吃完这一包零食，自觉走进厨房，祝女士头也不回地切菜：“姑娘们帮忙把择好的菜洗干净了，你把这些端走下锅。”

    年夜饭总要丰盛，他们四人的年夜饭，大大的盘子将桌子摆满。

    陶听仙飞快拍好照片，先发去群，顺手编辑一条消息。然后将这两条消息选中，发给谢寻戈。

    不同于陶听仙家中轻松舒适的气氛，谢寻戈垂眸坐在餐桌上，一言不发地夹菜。

    裤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两下。

    只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他的手机才会震动。

    他眉间的郁色淡了些。

    耳边聒噪的谈话声仍在继续，谢寻戈稍微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桌上的人却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怎么今天没见他几句话啊？”

    谢先生就笑，随意地将手搭在他肩膀拍了拍：“他一直这样，见到人也不话。越长大越闷，太内向，上不了台面，倒是成绩勉强能看。”

    阿姨就笑，顺着夸了几句。

    谢寻戈什么也没，扯了扯嘴角，吃下最后一口饭就起身。

    “我吃完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将喧嚣隔离在门外。

    也不开灯，就在一片黑暗中，拿出手机。

    她发来的消息，是唯一的光亮。

    谢寻戈一动不动，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视线模糊，屏幕上的字开始乱飘，一下放大一下拉远，聊天背景中的女孩也好像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

    他动了动手指，刚开始几乎僵硬得难以弯曲。

    太冷了。

    寒意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游走，和空气一起，织成细细密密的网，连同着那些负面情绪，将他裹挟。

    他挣扎着下回复，点击发送。

    陶听仙回了个她自己做的豆豆表情包。谢寻戈看着屏幕中的奶牛猫就地一躺，忍不住笑了声。

    他起身拉开窗帘，看着月光倾泻。

    一直到他粗略估计的时间点，他才重新从房间出来。家里果然空无一人，他开门，看了眼停在一楼的电梯，脚步一转，走楼梯到达顶楼。

    他们家的楼层距离顶楼只需要走一分钟的时间。

    从楼梯间窗户向外看，似乎家家户户都很热闹。

    【xx：我在看月亮。】

    【不做睡仙：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一直到屏幕黑了，他也没有回复。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陶听仙低头去看，是陌生号码。

    她迟疑几秒，最终点击接听，那边却只有呼吸声。

    明知道对面的人是谁，陶听仙还是放轻声音：“喂？”

    一声低到几不可闻的呢喃响起。

    “……仙仙。”

    悬在夜幕的明月一如既往，月光温和地笼罩住他。

    光是喊出那一句，似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指尖颤抖，却固执地不放下手机。

    也许是年少冲动，总想近乎莽撞地试探。

    哪怕可能会头破血流，但他不会后悔。

    客厅中的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倒数，电视机外的家家户户也跟着在心中默数。空气似乎也被欢快的音乐填满，你来我往，撞来撞去。

    心跳也合上拍。

    少年的呼吸近在耳侧，他的声音，和电视中重合，她却只听得清他的话语内容，其他一切都远去。

    “新年快乐。”

    陶听仙手指稍微收紧，轻吸一口气：“新年快乐。”

    就像他们此刻，也陪在彼此身侧一样。

    “晚安。”谢寻戈勾起唇，无声再重复。

    仙仙。

    陶听仙被他那一句呢喃击中，现在还没回过神，只是下意识跟着复读：“晚安。”

    那边似乎传来很轻的笑声，明知道他并看不见自己，陶听仙还是下意识抿唇，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互道晚安之后，两人又沉默，听了足足一分钟呼吸声。

    祝女士路过她房间，随口问道：“和沈芥电话？”

    陶听仙抓着手机点头，掌心因为紧张，沁出一点汗。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祝女士没想太多，将红包塞进她手中：“早点睡，你看你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好的，谢谢妈妈。”陶听仙点点头。

    等祝女士走远，陶听仙地长出一口气。

    谢寻戈：“咳。”

    这次她真的听见了笑意。

    “晚晚晚安！”陶听仙被他的声音吓一跳，条件反射挂断了电话。

    等洗漱完换上睡衣，陶听仙用又厚又柔软的被子裹紧自己，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只要她睡一觉醒来，第二天那些让她觉得尴尬的事情一定会淡化许多的！

    但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电话？还用那样的语气叫她……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她睡之前占据在脑中最大的疑问，不断放大，由此不断衍生出其他的问题，却都得不到解。

    他不开心，就要拉着她一起心神不宁吗。

    “……真讨厌。”陶听仙瘪瘪嘴，用力蹬了脚被子，在心中的记仇本给他重重添上一笔。

    ***

    “……我好想见你。”

    “但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