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听仙最后记忆最深的, 是海洋馆满场喧嚣与沸腾的气氛中，谢寻戈侧过头问她。

    “毕业之后，我能和你, 再来一次海底世界吗？”

    她听见记忆中的自己应了声，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放松过后, 他们再度全神贯注投入紧张学习中，进行最后的冲刺。

    学校非常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 在距离高考前的最后一星期，举办解压活动。

    有人抢过话筒, 大声喊：“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 问心无愧，绝不后悔！”

    话筒传来嘈杂的声音，混乱了几秒后, 女生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传遍操场：“我相信, 我们一定可以取得想要的结果, 祝大家金榜题名, 前程似锦。”

    或许是巧合, 她话音刚落, 不远处的教学楼内, 高一高二的学生一齐向操场喊：“高考加油！”

    有人又哭又笑，声音都变了调：“可恶，马上就要毕业了，但我真的好舍不得二中啊！我想在二中过一辈子！我要努力学习然后回到二中教书！”

    “好，我记住了！等你成为我同事的那一天。”

    “我刚才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我穿越了, 回到百日誓师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快。”

    在逐渐沸腾起来的气氛中，各班的班主任分发气球。

    梁老板：“你们可以在气球上写下你们的愿望，当然，不写也没关系。”

    陶听仙拿着马克笔，在气球上写下：“愿一切顺利。”

    然后她松开手，抬头看它慢慢飞向天空。

    气球逐渐远去，陶听仙再次在心中复述了一遍愿望。

    愿一切顺利。

    希望大家最后都能如愿以偿。

    离开学校的那天，班级所有人自发地拥抱，鼓励。

    不同声音的加油交叠在一起，互道加油后的未尽之意，是分别。

    陆续有人收拾东西离开，原本堆满了书本，过道可能都站不住脚的教室，第一次变得如此空旷。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两人，隔着半个教室遥遥相望。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陶听仙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想要逃进粉红色的晚霞中。

    垂在身后的书包带子被轻轻扯住，明明他其实并没有用上力气，偏偏陶听仙就是难以再走出一步。

    少年清越的声音有些委屈：“喂。”

    “你不能这样。”

    陶听仙不敢回头，只给他看通红的耳朵。

    谢寻戈轻轻叹了口气，绕到她面前。

    “我等了好久。”

    他一字一句控诉：“好不容易排到和你话的机会，你却不理我。”

    他还想什么，衣摆被人轻碰。她飞快靠近，抱了抱他，隔着衣服，结结实实圈住他的腰。

    谢寻戈愣在原地，耳边心跳怦怦。

    看着她越过自己，推开门，在漫天火烧云下回过头，手拢成喇叭状，一字一句地：“谢寻戈，高考加油！”

    然后笑着跑远。

    谢寻戈也学着她的样子，回应她：“陶听仙，高考加油。”

    起来也奇怪，临近高考之前，她偶尔想起来，总是会觉得紧张。但真的到高考这天，陶听仙发现自己心态非常平和。

    就像高三这一年考过的无数次考试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今天送她到学校的，是陶今歌和祝女士。

    陶听仙深吸一口气，在等待试卷发下的时间，告诉自己之后的答题过程中也不要紧张，抛去杂念，专心答题。

    练习这么多次，每种题型她早就牢记于心，试卷上的每道题她都很熟悉。

    铃声一响，她拿起笔，完全投入试题。

    保持良好的状态，陶听仙写下最后一个英文单词，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卷子从头到尾细致检查了遍。

    交卷铃声响，他们起立走出教室，等待监考将试卷收齐。

    陶听仙靠在走廊边，听见四面八方的欢呼声，也不由得露出点笑容。

    监考老师推门，抱着密封袋离开。

    陶听仙拿起自己座位上的透明文件袋和水杯，都放进书包里，刚准备走，肩膀被人拍了拍。

    谢寻戈眼角带着笑问她：“一切顺利？”

    “嗯！”

    欢呼声此起彼伏，置身其中，快乐仿佛会传染。

    但陶听仙只听到身边人的询问。

    “那我可以……预约你明天的时间吗？”

    谢寻戈侧过头，认真地注视她，只有抿紧的唇流露出一点紧张。

    “好。”陶听仙拉住他的手腕，朝自己这边带了带，“你快撞到别人了。”

    她指尖的热意，竟像是烧到谢寻戈的耳朵上去。她声嘟囔：“你想预约后天也可以。”

    谢寻戈飞快应了声好。

    “我都听到了。不许反悔！”

    陶听仙：“？”

    她气鼓了脸：“我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不信任我。”

    谢寻戈举起手诚恳认错：“我的错，我一直知道的，你最讲信用。”

    被顺了顺毛，陶听仙这才满意。走出校门之前，她就看见陶今歌站着的方位，因为她举了个非常显眼的牌，主角是她经常买的猪猪贴纸中出镜最多的粉色猪猪。

    “明天见！”找姐姐之前，她回头冲谢寻戈挥了挥手。

    见她找到了自己，陶今歌收起惹眼的粉色猪猪，往自己很能装的机能包中一塞，带上头盔，再将手中同样线条流畅造型炫酷的头盔递给她：“走，去吃大餐。”

    高考结束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家睡个够。

    吃完大餐，一家人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半。陶听仙洗漱完，坐在床上玩了会手机。

    【锦鲤仙：先好！我明天要睡到自然醒！】

    【讨厌鬼：我也这么算。】

    第二天六点。

    陶听仙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再放下手机，闭眼试图再睡。

    几分钟后，她刷地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将被子一掀，下床。

    【锦鲤仙：大哭.jpg】

    谢寻戈秒回她。

    【讨厌鬼：好巧，你也是被生物钟叫醒的？】

    【锦鲤仙：没错……我还想睡到九点的！】

    【锦鲤仙：那我们八点学校见？】

    【讨厌鬼：好。】

    陶听仙悄悄开陶今歌的房门，看她醒没醒。

    她刚探头，坐在床上玩手机的陶今歌就和她对视。

    “……姐姐！救我！”

    陶今歌没有给她化很浓的妆，陶听仙本来底子就好，光是遮去黑眼圈，就已经漂亮得像在发光。

    陶今歌只锦上添花。

    “我送你？”陶今歌帮她带上珍珠发箍，顺手捋捋刚才用卷发棒烫得微卷的发丝。

    大概是心有灵犀，谢寻戈今天穿了和陶听仙同一色系的衣服。

    陶今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反正她是一眼就看见站在路边的嫩黄色。

    她刹车：“玩得开心。”

    陶听仙的手只要自然垂落，就会不受控制地碰到蓬蓬的裙边。

    她努力忽略不自在的感觉，走到谢寻戈身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你今天……很漂亮。”耳边谢寻戈的声音竟然紧张得有些结巴，陶听仙一听，瞬间就不害羞了。

    她抬起头，甜甜一笑，眼尾闪烁的亮片，像星星落入她眼中。

    “谢谢。”

    ……

    因为太过拘谨，他们最初保持着安全距离，逛完海底通道，再顺着路，一边看各种不同的造景与鱼群，一边听自己的心跳声。

    人鱼表演间隔两个时一场，他们走到一半时，迎面许多匆匆忙忙赶往表演地点的人群，将他们隔开。

    陶听仙怕自己的珠光白皮鞋被踩脏，早在一群人压过来时，就见势不妙躲在角落。

    视线中遮挡视线的人太多，她只能看见谢寻戈的头发，逐渐离她远去。

    等人群离开，陶听仙拿起手机，谢寻戈刚好来电话，她接通，一边和他描述自己周围的景色，一边朝他被挤走的方向走去。

    ……

    “咦，我现在在……当时春游时，遇见你的那个展缸。”

    耳边的呼吸声顿了顿：“……仙仙，你抬眼。”

    几个月之前，他们穿着校服，耳边播放同样的音乐，隔着鱼群，对上视线。

    而现在。

    陶听仙顺着谢寻戈的话语抬头，他站在对面，水波轻晃，一圈圈漾开。

    不时有鱼从眼前游过，她只模糊看得出，他像是在笑。

    太过巧合，他们被人流冲散，耳边是彼此的声音，一抬眼，再度无意间偶遇。

    一时间，像是时空重叠。

    比上次形状更大的鱼群游过，他们再次短暂地看不见彼此，只能听见手机话筒传来的细微呼吸。

    陶听仙心念一动，抬起手，从右到左，在玻璃上轻轻地一笔一划写下反过来的字。

    这是他有几率看见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耳边呼吸声突然急促，他像是在跑。

    陶听仙眨眨眼，虽然心里有了答案，她还是抬眼看向对面。

    空无一人。

    但脚步声逐渐清晰。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在深蓝色的环境中，他跑得很快，身上嫩黄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一团棉花糖。

    棉花糖在靠近她的时候，减缓速度，然后拥她入怀。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