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安慰一下谢辞，还没等到对方反应过来，就松开了手。

    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两步，谢辞好像是有洁癖的，他可不想弄巧成拙被人家推开，也太尴尬了。

    意外的是，谢辞似乎并没有对刚才的行为表示厌恶。

    他盯着许然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想要一句什么，却没有出来。

    太失态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才认识这么短时间的人出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埋在心底的，从未启齿过的原生家庭。

    谢辞从就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从不倾诉，既然别人帮不了任何的忙，又有什么必要告知？

    可是许然......

    谢辞神色有点复杂。

    许然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到他眉骨上的血痕，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还受着伤，赶紧去校医院吧。”

    现在才下午，他倒是也不急着找沈韫，而且谢辞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被自己的亲姑姑拿着刀，甚至还叫他去死，许然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我陪你一起去吧，消消毒，清理一下，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其实比起他之前受过的伤，这一点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谢辞还是点了点头。

    校医院的医生看见他们两个挂号进来都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架了？”

    医生上下量了许然一番，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看着瘦瘦弱弱的，人下手倒是挺狠。”

    “我没有，我是陪他过来的。”

    许然心就算是借给自己十几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跟谢辞架，他的手指还想多活两天。

    “别跟我磕的，”医生拿着棉签算先给谢辞消毒：“都大学生了，架还这么不留分寸。”

    “再往下一公分，可就划到你眼睛里了。”

    医生年纪大了，絮絮叨叨地着，刚算给谢辞处理，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却停下了手。

    “差一点，先把你那美瞳摘了。”

    美瞳？

    许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辞，和美瞳怎么想也没办法联系到一起。

    他这种人，还会戴这种装饰性的东西？

    谢辞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一丝惊慌，沉着声：“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不需要，趁现在先取出来，不然到时候你自己回去，再让伤口裂开？”

    “而且在你好全之前，最好都不要戴。”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而且你一个大男人，忸忸怩怩的不肯摘，又不是你女朋友在旁边。”

    许然这下才想起来谢辞的姑姑好像了什么“现在你的眼睛和正常人一样了。”

    可是谢辞眼睛到底怎么了？

    他倒是对别人的八卦和私事并不感兴趣。

    “我现在去给你找纱布，你快点取出来。”

    医生看了他一眼，对这种人显然很不喜欢。

    谢辞低着头，没有动作。

    拿下来吗？

    许然知道美瞳这种东西每天佩戴的时间都不能太长，而且谢辞还要上药包扎伤口，就更不能不取。

    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许然心里直犯尴尬，毕竟人家两个同行，医生的谢辞不可能不懂，但他宁愿受着疼也不愿意拿下来，那就只能是避讳着自己了。

    许然倒是不觉得生气，毕竟自己和人家也并没有相熟到哪里去，而且谢辞不肯，一定也有自己的原因，每个人都有秘密，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爱人，也不可能没有私人空间。

    医生还没有回来，许然抓了抓自己的袖子。

    然后出声道：“谢辞，你听医生话吧，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不看你就好了。”

    “身体是你自己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也想让你不疼。”

    谢辞沉默着，一言不发。

    想让自己不疼......

    这个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实意的。

    “反正你也来医院了，医生会帮你处理的，那你照顾好自己，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他声音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一样，将谢辞周身包裹着，包容着他的坚硬。

    许然没得到谢辞的回应，刚算转身离开，但是还没踏出去几步，就听到谢辞在背后喊了他一句。

    “别走。”

    谢辞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帮我找一根镊子。”

    可以吗？

    可以把这些告诉他吗？

    谢辞不知道许然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歧视自己。

    他这些年来把自己包裹的很好，尽管心里也清楚，但是头一次这样，不加遮掩地暴露在别人面前，他还是有点紧张。

    这是谢辞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肯对着一个人敞开自己。

    也许是那一个拥抱。

    自己活到现在，也只有许然一个人，抱过自己。

    他会让自己失望吗？

    谢辞思绪很乱。

    他一直以来，冷静自持，即使学的是又难又复杂的医学，也能轻易地把知识点全部分类规划，后来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在他心里乱麻一样。

    “哦哦。”许然应了一声，出去帮谢辞找取美瞳的镊子，毕竟这里是医院，也经常会有姑娘美瞳碎在里面，专用镊子应该也有准备。

    许然找到之后回去给他，谢辞拿着，握的指节泛白。

    谢辞很熟练，显然是做多了这种事情，当他把美瞳取下来的时候，许然都呆住了。

    他只戴了一边，右边的瞳孔是正常的黑色，但是左边的瞳孔是浅绿色的。

    晶莹清澈，宝石一样。

    散发着迷人的色彩，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你看到了，”谢辞迅速低下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的眼睛，和你们不一样。”

    如果仅仅是母亲难产死掉，他还不至于背上这么大的罪名，但是谢辞天生的异瞳让他在那样的村子里成为了众矢之的，不祥，怪物，这样的词汇充斥着他的生活，随之而来的骂也让谢辞承受着他那种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许然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浅绿色眼睛，一时间都有些发呆，没回应谢辞。

    “很丑是吧，”谢辞骨节泛白，搭在桌上的手腕，腕骨凸出。

    “别看了，出去！”

    他早该想到，自己这样子丑陋的怪物，又有什么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

    明明是他以前最看不上的东西。

    大概是那个拥抱太温暖，让他体验了一下本不该出现的光明。

    现在，也该清醒了。

    他低着头，刚算把取下来的美瞳再重新戴回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许然的脸猝不及防地在面前放大：“谢辞，你管这叫丑？！”

    “你平常到底照不照镜子？！”

    谢辞一下子也被问懵了：“很少......怎么？”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甚至这样子的眼睛，在长期影响下，都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很丑。

    只有在用黑色美瞳遮住的时候，他才能感觉，自己似乎像一个正常人。

    又怎么可能常照镜子。

    “噗嗤。”

    许然都忍不住想笑，谢辞居然也会有这么呆萌的一面。

    “明明就很漂亮啊！”许然往前凑了凑，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眼睛，和谢辞对视。

    “我从来都没见过天生的浅绿色眼睛，”许然发自内心地赞叹：“你干嘛遮起来啊。”

    “谢辞，你真是对自己的颜值一无所知！”

    本来他的长相就是偏亦正亦邪的那一类，不是沈韫那种标标准准建模帅哥脸，又冷又欲，现在配上这副异瞳，更是把那股子邪气发挥到了极致，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勾魂摄魄。

    许然心我要是有这种脸，我能在A大横着走，而且又帅又特殊的标志，谁会不喜欢啊！

    好看？

    他居然自己的眼睛好看。

    谢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能预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许然没有话，然后静静地离开。

    可是他非但没有嘲笑，没有嫌恶，甚至还觉得自己好看。

    我这么丑的人，也会有人觉得好看吗？

    可是他看许然的样子，又完全不像谎。

    就像是之前的那只猫，许然也不觉得它丑......

    他好像很愿意，用善意去拥抱这个世界。

    “谢辞，是真的很漂亮，”许然道：“既然你都没有度数，就没必要带着这个啊。”

    不光得注意更换频率，而且费时费力。

    甚至还可能会受伤损害眼睛。

    “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丑的，”许然不理解：“你随便上论坛看一看，多少Omega为你神魂颠倒，恨不得生二胎的？”

    谢辞：“......”

    许然都已经能想到张文娜看见谢辞的眼睛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直接为了哥哥哐哐撞大墙。

    医生取好了药液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谢辞的眼睛，“伙子眼睛挺好看的，带那东西干什么。”

    “来来来，我给你上药。”

    许然冲他眨眨眼睛：“你看，我就很漂亮吧。”

    谢辞微微愣了愣，原来，根本没有那么多人觉得自己眼睛不正常。

    而是自己提前，因为怕伤害，先建好了围墙。

    “谢辞，不要不开心啦，”许然见他低着头，温柔地开口道：“等你包扎完，我带你去看看猫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