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0-71
◎丑拒◎
70.
傍晚。
屋外风雪交加,牧迟雨放下看到一半的书,起身去客厅倒水,无意间一抬头,隐约看见两道人影。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两天,雪积了有腿高,主城区的交通系统几近瘫痪,所有人都放假在家,静静等着雪停。
就连一向不分昼夜的侵蚀也好似被雪暂时冻住了,牧迟雨也因此得以有了几天的假期。
理应没有人再在外面游荡了。
牧迟雨端着杯子坐回去,看完了剩下的一半书。
当他揉着眼睛重新去倒水的时候,发现窗户边缘露出一大团黑墨,像是毛绒绒的后脑勺。
牧迟雨愣了一下,放下杯子,推门朝外看了一眼。
一大一两个孩子正蹲在他家门口,可能是在屋檐下躲避风雪,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
大的那个披着件黑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至腰间,光看背影很容易会被错认成女孩子,但当他转过头,面容精致却棱角分明,毫无疑问是个男孩儿,他的皮肤白得惊人,因此看起来格外苍白脆弱。
的那个或许是他弟弟,长得并不像,姿态亲密,趴在大的怀里被紧紧搂着,半阖着眼睛,看起来疲倦至极。
牧迟雨看看风雪,看看一点的孩子酡红的面色,迟疑了片刻,将门开得更大一些。
“要进来休息一下吗?”牧迟雨问,“可以等雪停了再走。”
两个孩子都没有反应,的是没力气意识不清,大的那个好像没听懂。
牧迟雨指了指他怀里的孩子,:“你弟弟好像不太舒服,可能是太冷了。”
长发的少年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缓缓点点头,抱起怀里那个孩子,磕磕绊绊地:“好、谢、谢。”
声音嘶哑,并不难听,只是像是长久不话以至于不太习惯开口。
牧迟雨搬来凳子,开客厅里的电暖器,亮起的橙黄亮光映得少年苍白的侧脸有了几分血色,更的那个外套上积蓄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化成雪水。
端着两杯热水递过去的时候,牧迟雨无意间碰到少年的指尖,惊觉对方体温滚烫。
少年并没有任何不适,牧迟雨问起来他也是摇头,倒是旁边那个孩儿看起来像是发烧了,但他牢牢抓着少年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牧迟雨只好翻出药箱里的退烧药,递给少年叫他喂下去,很快孩儿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倒下去之前,孩儿喃喃地叫了一声“哥”。
牧迟雨把书翻得哗哗作响也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了看睁着眼睛的少年,把书放下来,问他:“你不困吗?”
少年缓缓地摇头。
牧迟雨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那双黑眸动了动,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问题,片刻后他才回答道:“陈默。”
牧迟雨指向他怀里的孩子,问:“你弟弟?”
少年“嗯”了一声。
“叫什么?”
“程律。”
“你们从哪儿来的?”
“西南。”
“父母呢?”
“死了。”
……
少年不善言辞,也可能是真的很少话,牧迟雨问一句,他答一句,虽然不太会聊天,但也不太懂得隐瞒。
陈默十五岁,程律十一岁,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姓氏相近,牧迟雨没细问,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到天彻底黑透的时候,程律醒了。
牧迟雨看到孩儿睡得满脑门的汗,又看看两人身上相较于冬天来格外单薄的衣衫,以及两人空空如也的双手,将他们推进热气腾腾的浴室。
家里弟弟妹妹的旧衣服还有一些,牧迟雨比划着大概的大拿了两套出来放在浴室门口。
的那个衣服有点大,洗完澡干干净净得出来,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
大的那个衣服就有些短,脖子和手腕上都有一圈很明显的红痕,热气蒸腾后印在苍白的皮肤上就更加显眼,像是曾经被皮圈之类的东西长时间绑缚过。
走动的时候才看出来脚腕上也有,袖口往上,还有好几道刚刚结痂的伤口,若隐若现地藏在袖子下面。
可能曾经被虐待过。
牧迟雨没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外溢的灵力存在,只把他们当做普通人家的孩儿。
他觉得两个孩儿孤零零的有些可怜,但更多的想法也没有。
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在家门口偶遇陌生少年,好心给口饭吃已经是极限。
晚饭牧迟雨没像平时一个人时一样偷懒,做得稍微丰盛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雪就停了,而且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牧迟雨半夜收到消息,早上要去协会一趟,一大早起床做了早饭,将两个孩儿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叠好放进不用的旧书包,又装了些水和干粮。
把背包递给少年的时候,牧迟雨细致地告诉他主城区怎么走,往哪个方向可以找到警察局求助。
吃完早饭他们就一起出了门,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陈默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面停了好一会儿。
牧迟雨扭过头问他怎么了。
陈默:“我讨厌太阳。”
强烈的光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眉头都紧紧皱着,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只是站在阴影里先适应一阵。
牧迟雨看着他苍白的皮肤,一瞬间冒出了很多猜想,但又被他按捺下去,然后转身进了家门,出来的时候陈默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牧迟雨一路跑追上去,将一把伞递过去。
陈默平静地了声“谢谢”。
旁边的孩儿牵着哥哥的手,今天睡醒有了些精神,越过陈默,探头过来朝牧迟雨灿烂地笑,:“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牧迟雨笑笑不语,内心不置可否。
好人吗?
他自己倒并不觉得。
就像是路上偶遇流浪猫狗,便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两根火腿肠丢给他们,亦或是遇到乞丐或者流浪汉,掏出身上剩下的零钱,或是刚买的食物递给他们。
举手之劳,只是受到的教育如此,如果是明显会招致麻烦的事,他也会目不斜视地越过去。
但还是不要戳破孩子对这个社会天真的幻想了。
牧迟雨目送着两个孩子远去,然后也转身离开。
这一天没什么任务,就是没完没了地开会,听哪个地方遭遇了袭击,但距离本市几千公里,天南海北几乎扯不上什么关系。
下班回家的时候,牧迟雨顺了份最新的报纸。
报纸最后一版印着一份公告,西南陈家近日遭遇重大袭击,多人重伤,最近一年内都将闭门谢客,修生养息,如有任务委托请联系联盟家族。
下面附着两排其他家族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
牧迟雨莫名想到刚刚离开的少年。
从西南来,姓陈。
再一转念,只是两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就算有关系大概也是仓皇逃命的最底层。
更何况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牧迟雨随手把报纸丢到一边。
在墙壁上的暧|昧光线轻轻摇曳了一下,扭曲如同幻影。
.
71.
赵思渊被困在如活物一边的漆黑墙壁内。
四周蠕动的墙壁一点点挤压着他的身体,初时觉得痛苦,难以呼吸,但一瞬间强烈的窒息感过去之后,他身上的束缚消失了。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
再抬起头时,他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口气憋回去,险些呛个半死。
同样是蠕动着的灰黑色墙壁,却形成了一个静止的空间,远处站着一个人,赵思渊一眼认出来那是薛明舟。
细看时却能发现他裤腿里流出一些黏稠的黑色液体,牢牢地黏在地上。
四面的墙壁上有好几处凸起,隐约可以看出人脸的模样,一眼看过去都是熟人,如沈案、唐飞羽等等。
正对面的墙壁忽然鼓动了一下,像是陡然间被吹开的气球,上面附着的黏稠液体一滩滩坠落,融进地面,慢慢显露出一张人脸。
三分之二是男人,三分之一是女人。
看起来都很眼熟,但分开并不容易辨认,唯独男人那部分因为刚见过不久,赵思渊很快反应过来——
姜云彦。
男人那一半眼睛浑浊,满脸黑气笼罩,盯着赵思渊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流下了口水,一样是黏稠的灰黑色粘液,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
另一边的女人神情狰狞扭曲,看清赵思渊的脸便开始尖叫。
“赵!思!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滚!快滚!我不要看到你!”
“滚开!”
她似乎是有些畏惧的,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仓皇地想要后退,旁边的男人的脸几乎被扯得变形,显得越发狰狞。
但很快恐惧就被怨恨所覆盖了,她脸色骤然一变。
“来得正好,让我吃了你——”
旁边的男人也道:“过来,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似乎是想要表现得温和一些,有诱惑力一些,他声音放缓,咧开嘴笑了一下,旁边三面墙壁上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叫声自带回音,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此起彼伏。
“跟我们融为一体,我们一起……一起得到他……”
“来吧……”
墙壁里慢慢伸出了人类一样的手臂,好几双一起挂在墙上群魔乱舞。
神经病。
赵思渊脑子里冒出这么个词。
他竟然也不是很害怕了,只有满心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你们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