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独一无二
当然,别误会,莱曼教授给我看的不是什么终极奥义或者宇宙本源之类的狗屁。就算我真的已经踏上了不归路,也不是一步就撞到了该死的南墙上。
相信我,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莱曼教授带着我从阅读室的后门离开,然后穿过了几条冷冷清清的走廊。这两边的墙上挂着不少科学界泰斗的照片,倒是很有学术氛围。我自己从没踏足这片区域,但知道这是研究员的地盘,我在心里称呼这地方为“弗兰肯斯坦的后院”。
之前的短暂交谈已经结束了,而我满脑子都在想教授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好奇心像只猫一样抓挠着我。
莱曼教授带我来这里想做什么?偷偷把我切片研究了吗?他应该不过我……吧。
“这会儿大家应该都下班了,多半没人搅我们。”莱曼教授终于破寂静的空气,他着推开一扇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惊讶地笑着了声招呼:“嗨,凯茜,下午好。”他完回头偷偷冲我做了个怪相,那表情像是在:嗨呀,猜错了。
“莱曼教授?”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在房间里响起,我有些惊讶地辨认出了这个声音。
还记得我过这个基地大部分人我都认识吧,这可不是我信口胡吹。里面这个女人,光听声音我就知道一定是凯茜·奈汀盖尔医生,上个月她成为了负责我体检的新医生,因此我们隔几天就能见上一面。
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三十来岁,一头黑色长发总是梳成古板严肃的样式,并且性格冷淡、不易亲近。基地里,大部分研究员至少都对我表面上和颜悦色,而这位医生则对我冷若冰霜。
当然,她对大部分人都冷若冰霜。
不过她长得真是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总让我想起暴风雨来临前的蓝灰色海浪。上辈子的时候,我从未成功建立过任何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但当时我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是的,我有过男朋友,但都不长久。可能是因为我的大部分精力都分给了我的工作。再不然就是我找的男朋友恰好都是黏人精,所以才会认为我对感情关系太过冷淡而漠不关心。
不过现在,如果让我和奈汀盖尔医生共处一室,我得费不少力气才能让自己的眼睛不往她身上瞟——这可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美国队长好了,反正基因是他给的。我可从没希望有这种“新技能”来拖我的后腿。
“队长。”医生也看见了我,她迟疑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对莱曼教授,“您怎么这个时候带他过来?现在应该是队长的私人休息时间,而且实验室里也只有一两个人值班。”
“我知道,也没什么大事,用不着惊动实验室那边。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储物间里的那台古董投影仪。会议室里的当然也能用,但你知道,开会议室还得报告,斯特拉克可不会轻易给我签字批准。”
“但……”医生又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您用投影仪干什么?”
对莱曼教授提起斯特拉克男爵时那种隐含挖苦的口吻,她倒是并没表现出吃惊或是不赞成的神情。不过想想男爵的个人魅力,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没别的事,只是来满足一下这位年轻朋友的好奇心。”莱曼教授着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嘿,这可不是我希望莱曼教授告诉别人的话。
医生大概也很吃惊,不过愣了半晌之后,她还是低头从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一边起身开房间左侧一扇锁着的门,一边低声:“好吧,我猜里面的设备应该还没到下岗的时候。莱曼教授,希望你对灰尘不过敏。”
储物间里光线昏暗,大概很久没有流通空气,弥漫着一股腐烂纸张的味道,角落里堆放着的纸箱子一直顶到了天花板,看着颇为壮观。
不过这里依旧局促不堪。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帮助莱曼博士清理出了一张桌子,而医生则在一堆破烂里翻找出了一只硕大的黑色箱包,吃力地搬到了桌上。
“我不确定那几张幻灯片还在不在这个鬼地方放着。”莱曼教授嘟哝着,“实验室的人应该有电子备份,按理应该把老掉牙的原件都堆在这里了才对。啊哈,找到了。”他着得意地从柜子里抽出一个纸袋子,转身朝我和医生晃了晃。
纸袋子上的标签已经有些模糊褪色了,我看到用红色笔写下的大大的“镜像计划”。
医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莱曼教授,”她看上去脸色苍白,压低声音道,“这是违反规定的。队长没有权限阅览这些资料,男爵不会允许队长知道这些……”
“但那个白痴却让他把美国队长的身高体重都背下来了。”莱曼教授耸了耸肩。我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称呼男爵为“那个白痴”。
“我们不知道……”医生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谨慎之色,“我们无法确定队长会对此作何反应。” 也许会有麻烦。这就是奈汀盖尔医生的潜台词。我觉得自己该两句,免得教授被医生劝得心生退缩之意,让我的好奇心落空。
不过还没等我开口,莱曼教授就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凯茜。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来处。你不觉得队长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哦,原来是这样。
我没让自己的表情泄露自己的失望。不过,虽然基地里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向我解释过我的老爸老妈是谁,以及为什么我和我的“头号死敌”美国队长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我也从没主动问过。
没错,我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塑造“缺乏好奇心”的人设。当你身处危险的非法组织的时候,“十万个为什么”是非常有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何况我已经凭借上辈子的经历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莱曼教授就是想让我看看这个?
奈汀盖尔医生终于没有再什么了。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她竟然没有极力阻止,或者至少试着威胁一下莱曼教授。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刻板严肃,我还以为她会是那种完完全全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的人。
“嘿,伙子,看这里。”莱曼教授把窗帘拉上了,原本昏暗的屋子一下子就更黑了。他借着开了投影仪,在对面的墙上出一块亮白的方块。
我和医生搬了两张凳子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还真有种回到课堂上的感觉。
这台投影仪大概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服役了,现在已经行将就木。莱曼教授调试了好久才让机器正常运行。他找出第一张幻灯片插进了机器里,画面慢半拍呈现了出来,虽然有些粗糙,但平心而论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我这是在看什么东西?
“这是生命的起源,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莱曼教授像是听到了我的画外音,讲解了一句。
好吧,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自己在看一颗巨大的星球。只不过这颗星球会动,而且还像果冻一样颤抖着一分为二,再分为四……
“我大概太诗意了。准确来,你看到的,是细胞。”莱曼教授缓缓道,“跟所有其他的细胞一样,它是从现有细胞分裂而来的。”
坦白而言,这东西看着还真有点像会自主分裂的果冻。
“事实上,所有的细胞都是从一个细胞中分裂出来的,从那个地球上最初的单细胞生物,也许也是宇宙中最初的单细胞生物。大约四十亿年前,一个细胞分裂成了两个,两个变成四个,然后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这种分裂的规律普遍存在于每一种微生物、海洋生物、陆地生物和人类的生命体系当中。”
我虽然听懂了莱曼教授什么,但中学的生物知识我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连生殖细胞和体细胞的定义都记不清了。莱曼教授给我看这个,难不成是想让我温馨一下中学理综考试的痛苦?
“你看到的,是受精卵分裂的录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从最初的一枚受精卵起步的,一枚的细胞,孕育着无限的可能性,寄托着如今我们个体所拥有的最为神奇的思维之光。”
莱曼教授着取出了那张幻灯片,墙上再次只剩下白色的方块,那些颤动的细胞则泯灭于黑暗。“这也许是老调重弹,但也同样是无争的事实——生命就是奇迹。”
我像个好学生一样点了点头。
“但你要和我们有一点点的区别,孩子。”莱曼教授。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教授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一言不发。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是被克隆出来的,属于非法人体实验的产物。
哦,别担心,这其实还挺酷的。至少你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美国队长的克隆体,从这方面来看,我也是独一无二的。我认为除了九头蛇,再没有第二个组织能这样胆大包天,并且还有能力搞到美国队长的细胞组织。
虽然我现在没有国籍、没有户口,其实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没错,九头蛇队长不是我的名字,我不会承认的,这名字太逊了。但至少我还有我的过去。
只除了,连那些过去都在消逝,每当新的一天到来,上辈子的事情就更加像是虚无缥缈的梦。
究竟是曾经的我梦到了这一切,还是现在的我梦到了那些过去?
“但你的生命也同样是奇迹,甚至比我们都称得上奇迹。”莱曼教授着插进了第二张幻灯片。
“这是美国队长的细胞组织。”他着耸了耸肩,“大概是上个世纪被九头蛇用某种不光彩的手段从神盾局偷来的,一直秘密冷冻着,直到镜像计划真正启动。”
我不由自主地看着墙上的画面。实话,以我外行的眼光,几乎看不出两张幻灯片有什么大的区别。但还是有不同的。
总是有不同的。
“你不是唯一被培养出的生命体,但确实唯一存活下来的。”莱曼教授完转头静静地看着我。
这下,我可真的大吃了一惊。奈汀盖尔医生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在你之前大概有十几组实验,但通通以失败告终。”莱曼教授缓缓地,“那些实验体存在严重问题:情绪不稳定、有暴力倾向、发育不全等等,并且在半年到十四个月之间,他们先后都死于全身蔓延、无法切除的恶性癌症。”
我还是没有话,但是能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的跳动。按理这些事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事实就是我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现在明白我的奇迹是怎么一回事了吧。”莱曼教授着笑了笑,“你和那些实验体都拥有和美国队长完全一样的DNA,但只有你真真正正的拥有了生命,拥有了独立个体该有的灵魂与思想。”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得通,因为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秘密带进棺材。
不过就连这点我都没有做到。那是遇到复仇者之后的事情了,我以后再。
现在,莱曼教授拖了把凳子,坐到了我身前,问我:“我猜你还记得斯特拉克是怎么跟你美国队长的吧。”
我下意识地要把男爵让我背熟的东西给教授复述一遍,但他抬手制止了我。
“我不是男爵关于美国队长的观点都是一派胡言。”莱曼教授笑了笑,“但这样一个跟你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的人居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我没有回答。
“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也许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聊一聊,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你在这里耽搁得太久,男爵阁下又要三道四了。”
莱曼教授成功地把“男爵阁下”几个字得充满不动声色的讥讽之意。我决定要好好学习一下。
而我也的确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我已经没时间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作为九头蛇队长的第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