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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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道友。”听到慕从烟的话,闻炀同他颔首,接着视线越过他看向慕如衾。

    “执承仙尊。”

    话间,闻炀朝两人走近,不动声色地近距离在慕如衾脸上扫过,后者朝他温和一笑。

    闻炀敛眸,单凭这一眼他不能看出什么,只是注意到从刚才起,慕如衾的面色便不怎么好。

    两人是要前往清静峰的,闻炀与他们走过一段便分开了,又往前行了几步,闻炀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身后那道气息像是忽然出现。

    待闻炀回头看去时……慕从雪从斜后方的一条山间径里走出,显然是跟在慕如衾、慕从烟后面的,方才应是用了什么法宝遮掩了身上气息。

    但他却在闻炀身后泄露了踪迹。

    “阿炀……”慕从雪走向他,低唤了一声。

    闻炀道:“你不跟上去?”

    他看了眼往清静峰的方向,“执承仙尊同慕道友并未走远。”

    慕从雪拧了拧眉,稚气未脱的脸上显露出少年人独有的桀骜,撇嘴道:“我故意的。”

    他本是想跟在他们后面听听两人了些什么,没料到会听见父亲那样一番话,顿时心中担忧又忍不住有些沮丧。

    闻炀沉默一瞬,忽然觉得若此刻云童在便好了。

    前几次慕从雪低落时都有云童在场调节气氛,也就没有闻炀什么事,无需他关心。

    且对于安慰人一事闻炀实在没有经验。

    曾经养白临的那段时间不、后者从来不让他省心,更别提什么需要安慰,至于其余能够靠近他的几个下属——温霜和柳则均两人性格相类,外向大方,于他面前却从不敢造次,靳行虽性子内敛,在这点上则更加让闻炀放心。

    再往前的记忆中……亦无人需要他来安慰。

    闻炀敛了敛思绪,未等他开口,慕从雪自顾了下去,“父亲患病已有许久,他和师兄一样,为了不让我担心、因而从未提及此事。”

    许久,是多久……

    闻炀有些意外,听慕从雪的口吻,慕如衾的病症至如今绝非一朝一夕,似乎远比他想的还要长久。

    .

    另一边,慕从雪话到这,倏然表情一变,像是要将心底积压着的愤懑全部倾吐而出,声音透着几分恼意。

    “若非我发现,师兄那些日子以来变了许多,少有时间与我待在一起,我恐怕现在都不知道父亲的病。”

    往日师兄弟二人成天都黏在一起,慕从雪那段时间却连师兄的面都见不到,发觉到不对后得知父亲竟身患重症命不久矣,然他却是一无所知。

    慕从雪也因此难得产生了怀疑。

    到底他和师兄,谁才是父亲的儿子。

    此后的那段日子里,慕从雪在面对慕从烟时总是同他唱反调,直到后来知晓师兄是在四处为父亲的身体奔波、故而少了时间陪他——到这里,慕从雪才算真正明白了父亲师兄的良苦用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自那以后,慕从雪再同慕从烟待在一起时,总免不得有些别扭,但师兄似乎又没变、还和以往一样待他,反而叫他愈发愧疚。

    眼下又听到父亲和师兄提起,甚至话语里隐有托孤的意思,慕从雪便忍不住落在后面不再跟着两人、显露气息后上前同闻炀了起来。

    闻炀听他把话完,而慕从雪也不过像是想找个能安静听他这些话的倾听者,无需闻炀出言,慕从雪兀自着。

    似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得以道出,慕从雪话时,表情似有放松。

    “今日多谢你了。”直到走完山径,慕从雪才停了下来,突然对闻炀了一句。

    闻炀微微偏了下头。

    慕从雪眼帘半垂,鼻尖不知何时染了点红,眸光晶莹一片,继续道:“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些。”

    闻炀看他,首次遇到如慕从雪这般的孩,虽然有些少年心性却不过分娇纵,从被父亲兄长宠着、没有变成霸王反而很懂事。

    明明有没撒娇耍赖却也叫人心疼。

    半晌,闻炀神色暖了下来,片刻后方才缓缓出一句,“你长大了。”

    慕从雪闻言一怔,过了几秒,又听闻炀用前所未有的轻柔嗓音,徐徐同他。

    “不用别人承认。”

    犹记得上一次,慕从雪声音隐含哽咽地出那句,想让父亲兄长都知道他已经长大了……

    而现在,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不用别人承认、他早已长大。

    慕从雪怔怔看着闻炀。

    分明他比对方还要年长许多,却在此刻觉得像是被抚慰了一般,似有暖流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潺潺滑入心间,温暖一片。

    看着慕从雪略有些呆滞的模样,恍惚间,闻炀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他。

    此时此刻,闻炀忽然有点分不清。

    他是在安慰慕从雪,还是在安慰自己,在告诉曾经的那个自己。

    ***

    直至同慕从雪分开,闻炀再继续往定宸峰走去、那个促使他决定不直接返回魔界而是先来了上玄仙宗的念头重又冒了出头。

    从先前山门外见到奚蘅,发现他并不认识自己后,闻炀便在思索……若是如此,黎止因何会问他几时见过自己。

    那么就只有对方认识的是‘闻炀’而非‘朝夜’了。

    闻炀想知道。

    奚蘅……他是谁。

    闻炀收敛好思绪,动作却加快了不少。

    露华殿内。

    此时又是黎止和奚蘅两人相对而坐,黎止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上的繁复纹路,有些好奇:“你……朝夜魔尊要那魔兽做什么?”

    饶是总能够在一件平平无奇的事上联想出无数新奇思路的黎止、也委实琢磨不出,那魔兽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自登顶魔界至尊后便从未涉足修真界的魔尊亲自前来将它带走。

    黎止抬手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

    奚蘅目光扫向他,黎止放下手,“你知道?”

    奚蘅失笑一瞬,话却依旧平淡,“此事你不该问我。”

    闻言,黎止抬眉,“那我问谁?”

    奚蘅神色淡淡,黎止竖起耳朵听。

    末了,只闻一句:“你应该问朝夜。”

    黎止:“……”

    本以为真的能听到什么确切答案的黎止噎了噎,随即仔仔细细量起对方。

    “你真的是离妄?”黎止桃花眼睁大了些,透露着奇异的光芒,“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听到你出声趣,稀奇……”

    黎止顿了几秒,再扬起手拍了拍,发出一声脆响,继续感叹,“稀奇啊——”

    奚蘅不语,容色间似显出几分冷淡,看得黎止更加诧异,大会尚未开始、这两日他时常过来,奚蘅都是这副状态,整个人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默了默,黎止有意引起他的反应,没有问他近日如何了,而是问道:“你那徒弟呢?怎么没见他?”

    黎止可没有忘记上次闻炀甫一入殿,这人便换了一副神态,简直与朝他看来示意他离开的淡漠模样判若两人。

    话落黎止才像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又挑起了那个话题,“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是何时见过闻炀的?”

    这才是黎止最想知道的。

    但当他问完再去看奚蘅时,就见后者神情倏然变了变,蓦地撩起眼皮看向大殿之外,黎止仅一个眨眼间,对面哪还有奚蘅的身影。

    黎止:“诶、”

    他还没来得及什么,看了眼对面的空位,忽地放出神识探去,一瞬间心中疑惑顿消。

    “难怪这么着急……”黎止摇头轻笑,“原是他那徒弟来了。”

    .

    闻炀刚上得主峰,正在往大殿的方向走着,眼前身形一晃,奚蘅就站在他的不远处,眼神幽邃地望着他,似有话要。

    “师尊。”闻炀率先开口。

    奚蘅动了动唇,视线并未挪动半分,“嗯。”

    闻炀走近,他看着奚蘅,目光触及对方微微滚动着的喉结,最后落在那一张一合的薄唇之上,听到奚蘅又:“回来了。”

    声音有些沉,带着丝丝喑哑,徐徐往他耳朵里钻,闻炀跟着喉头微耸,“嗯。”

    两人往大殿中走去。

    还未踏进殿门,殿内就有一人缓步走出。

    黎止和两人碰了个面,悠悠然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懒洋洋道:“我先走了。”

    不用奚蘅再用眼神示意,黎止早已驾轻就熟,扰了这师徒二人话可不好,遂自己提前走人。

    闻炀看了看黎止,稍微侧了下头望向对方离开的侧影,视线尚不及落在对方身上,手腕已熟悉地被人牵起。

    奚蘅的动作无比自然。

    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鼻端,是独属于奚蘅身上的气息,伴随两人距离的靠近朝闻炀袭来,隐隐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不含一丝侵.略.性,带着温柔的力量仿佛能够腐蚀一切,缓而慢地缠绕而来,莫名透着几分缱绻。

    闻炀被奚蘅带着,偏头看着对方侧颜,浅金色的眸子缓缓变暗,他又叫了一声,“师尊。”

    奚蘅低声回应,“我在。”

    和往日无异的温和口吻,蕴着意温柔。

    是闻炀从见到奚蘅的第一面开始就是这般了的态度。

    起初他并未多想,只当对方性格如此,但现在却是知道了……

    闻炀问:“方才怀霖仙尊和师尊了什么。”

    状似随意的一问,奚蘅的注意力尽皆都落在闻炀这次回来也先是来了露华殿见他,不承想听到这样一句。

    但闻炀却没有真的要听到这个答案的意思,闻炀停了下来:“是在……”

    牵着他的奚蘅也跟着一顿,垂眸注视他,等待下文。

    闻炀抬起眼,回视奚蘅。

    只听他继续接道:“师尊以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