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没人喜欢自己的伴侣与异性过从甚密。但阿梨并未出言什么。李贽那样的人中龙凤,并非她能囚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捂住他的眼,不让他接触外头的人。
她也想自己能像她姑母韦氏一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震慑得朱茂森十几年有贼心没贼胆,对她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只是李贽不是朱茂森那样的人。
秦嫣借着那层淡薄的亲戚关系,一直紧扭着阿梨不放,又殷勤地一意要请阿梨二人吃一顿“好的”。
阿梨对她的盘算心知肚明,可她心头虽爱慕着李贽,却也并非毫无保留。若能被旁人轻易引逗过去的男子,她留着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人和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看得有些淡了,并不再像从前,傻傻地一头栽进去,独自黯然伤神。
见阿梨没有拒绝,且又是她母亲族中的亲戚,李贽没有拂秦嫣的面子。
秦嫣一路带着二人到了一条背僻的巷中,巷子里开着一家门头不过一丈宽的苍蝇馆子。
“这是我叔开的,生意虽不大好,但他的手艺却没得挑。李大人若吃了觉得好,往后常带人来呀!”
秦嫣点了几道很有特色的菜式,只其中一道鱼鲊,因为里头加了腌制的魔芋丝,吃起来微酸带辣,是当地一些人爱好的美食。但也有人吃不得,轻则瘙痒半日,重则生疮溃烂。但架不住口味极好,许多人会贪嘴。
阿梨时吃过,因为过敏,挠得身上全是血印子,自那后再不沾这东西。
只是菜是秦嫣点的,她或许爱吃。阿梨虽不吃,也不能因着自己不吃便不许她点这个。
可吃饭时,秦嫣却仗着阿梨性子好,当先给她碗里舀了一大勺。
“李大人到临州,一定要尝尝这道鱼鲊,才算没白来这一趟。在外头可吃不着这东西。”
秦嫣的叔最善制鱼鲊,外头的人每每品尝过,总赞不绝口。她为讨李贽欢心,特意点了这道菜。只不过为着不显得对李贽太过殷勤,这才一碗水端平,先替阿梨舀了一大勺。
“我幼年去舅父家中,尝了一筷子这种鱼鲊,挠了十来天没好。”阿梨将面前的碗推开。她幼时的事情许多已经模糊了,但为这口吃的得了大教训,记得尤其清楚。
秦嫣一时有些尴尬。她一心都是如何与李贽拉近距离,根本未曾想起过问阿梨喜不喜欢这东西。
“我时吃这个也刺痒过,但多吃几回就习惯了。现在吃多少都没事呢……”馆子里生意不好,阿梨早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人物,哪里吃一口鱼鲊就能出什么事。
秦嫣替叔吝惜柴米,只想让她将就。
她还要再劝阿梨,李贽已将阿梨面前的碗端来,与自己的换了。
阿梨忙捂住碗口:“不过是换碗米饭的事。若你也吃不得这个,生了疹子,挠起来抓心挠肝,并不好受。”
见她如此,李贽并不坚持,只招呼店家新上了一碗米饭,之后也未再尝那道鱼鲊。
这原是极的一桩事,哪知秦嫣却因此委屈上了。饭后秦嫣去后厨找叔,她刚入新兵营几日,尚未领到饷银,原本想与叔记账。
但李贽与阿梨吃饭,又怎会去欠她的人情,默不则声跟了上去,与秦叔家的妇人付过了银钱。
转身出来时,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秦叔两口子在后头空地上洗碗清理,阿梨在前头店面里坐着。这里并不是话的好地方,秦嫣十分紧张,声气里带着几分忐忑难安:“李大人,阿梨姐姐或许生了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你帮我劝劝她可好?”
李贽瞥一眼自己的衣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阿梨从不会强人所难,心眼也不会像针尖一样。”
秦嫣一张脸倏地涨得通红,讪讪地放开了手。
午后的骑射练习,果然由李贽做教官。从他马绕整个演武场疾驰一圈,潇洒利落的身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与徐教官年纪相当,两个人都精擅骑射,但明明是一样的动作,李贽举手投足间却多了游刃有余的从容和凛冽飒爽,生生将徐教官的风采压了下去。
从前,因着招远侯独子的声名不佳,李贽也十分低调,注目他的人并不多。可自他代任郡守以来,轻徭薄赋,减免苛捐杂税,大量收购临州的油桐、夏布、竹木制品及山珍,听将通过新建的驿道,销到长安和梁州等地。
据这些东西按品定价,来者不拒,因而只要勤快些,百姓手中如今都有些余钱过冬。以往旁人闹也曾做过这些营生,但苦于交通闭塞,运输成本太高,在外头也卖不上价钱。一趟下来,不仅没有赚头,反而还要折本。久之也就没人愿意做了。
而马帮偶尔也会捎带这些东西贩卖,但卖得更多的,却是私盐。遇到奸商囤盐的时候,反而卖得比官盐还要贵许多。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市面上没有盐,可家家户户又离不得它。
是以,李贽上任时日虽短暂,官声却远胜在此经营十年之久的陆甫。
锥在囊中,总会脱颖而出。阿梨望着李贽意气风发的身影,如是想着。
李贽跑了几圈,最后在阿梨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又示范了几次上下马的动作要领后,便让一众新兵每三十人一伍,开始练习。
阿梨以前从未曾骑过马,临州多崇山峻岭,并无牧场,寻常百姓富裕些的人家,或一大家子合买一头牛养着,也养不起这东西。
但她也不太害怕马匹,李贽有时会骑马回家,她还帮着添过几回草料。牲口虽不会话,却是通着人性的,无故并不会胡乱发脾气。
接过教官手中的缰绳,阿梨谨记着方才李贽所教的内容,一脚踩上马镫,旋身坐了上去。
只是,身下的马儿却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扭了扭,似乎难以承受她的重量。
阿梨单脚退出脚蹬,正要练习下马的动作,马匹却狂躁地甩着尾巴,乱跳起来,想将阿梨甩落。
阿梨有些被吓到了,她紧紧抓牢缰绳,心头狂跳,想下,又怕一脚被马踩了;但她尚未学习如何御马,那马儿剧烈颠跃着,她根本又坐不稳当。
若是秦嫣,必然能制服一匹躁怒的马匹吧。阿梨克制着心头的恐惧,凭着本能伏下身子,却不由自主夹紧了马腹,将缰绳拉得死死的,那马儿愈发狂躁了。
校场上的新兵乱做一团,许多人高声叫着什么,阿梨一个字都没听清。
最终,那马被李贽一剑刺入了颅脑,轰然倒下。阿梨被拉出来时,连发根都湿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面色苍白,瑟瑟抖着。就好像那时犒军宴上,从长练上摔下来,李贽伸手去接住她所瞧见的那样。
李贽跪在地上,将她搂在怀中,不住拍着她后心,下颌抵在她额头上。她险些就又一次差点死在他面前,谁能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练习,竟然能出什么意外呢?
反而是阿梨先镇定下来:“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的,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到位,让马儿受了惊……”
李贽心中一痛:“傻子,不是你的错。战马哪里那么容易受到惊吓?”
阿梨讶然,忽而明白了。她刺伤了陆甫,陆家又岂能坐视她逍遥法外呢?上回偷袭不成,这回便将手脚做到校场里头来了。
“神策军多年来如铁桶一般,军纪严明。问题必然出在这批新进的兵丁身上,给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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