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
“还记得你初学骑射却惊了马那事么?当时审了好些人,却并未发现可疑之处。那人能在军中对你下手,但在其他场合却不能将手伸到你旁边,而需借与你关系不协的朱棠之手。”
朱棠这样本身就嫉恨阿梨的,甚至不需旁人多挑拨,听了城中一户人家曾经做马匪的营生,便生出了那样的歹念。
阿梨还不晓得她这回吃了这样大的亏,是拜朱棠所赐。
“你算怎样处置朱棠?”
李贽抱臂枕在脑后,良久道:“以其之道,还治彼身。”
朱棠想借那马匪的手,将阿梨送入匪窝做压寨夫人。阿梨并不知晓她的算,却也并未多问。她落在陆无羡手中,若是从前面对强敌并无还手之力,会遭到怎样凄惨的对待,根本不用细思量。
“这是我的决定,你不必因此觉得负疚。”李贽脸颊轻蹭过她额头,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阿梨拥着他宽厚的胸膛,自嘲笑道:“我从未害过她,她却置我于死地。我对她又何疚之有?”
……
次日午后,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河对岸的梁军营地挂起了白幡,探子传来消息,是梁军主帅李承尘伤重不治,竟就殁了。
阿梨听闻这个消息,惊讶极了。而军中将士俱都十分振奋,这对神策军、对临州来,自然是个好消息。不得过不多久,对面就会撤军了。
“末将以为,我军可乘胜追击,趁着梁军治丧,痛落水狗,以解临州之困。”
“若李承尘只是诈死诱敌,在营中设下埋伏,引我军深入迎头痛击,那便得不偿失。”
“凡事畏首畏尾,岂不错过良机?这也怕,那也怕,何必来当兵,不如早日回家种地!”
军中诸将为此吵成一团,各执己见,谁也服不了谁。
李贽摸着下巴上新生出的胡茬,抬腿搭在长案上,问李宴:“大哥以为当如何决断?”
自李贽大婚之日,使了手段让他坐在堂中僵笑着做了半日摆设,李宴横看竖看他不顺眼,闻言只冷哼一声:“你向来主意大,何必问我的意见。”
李贽莞尔一笑,也不恼,指尖点在案桌上:“若李承尘是诈死,必只为诓骗我,自然不会往梁州报丧。那我们便代他跑一次腿,押着他的灵柩回乡。”
他着龇牙一笑,眼中闪着慧黠的光,瞧着一肚子坏水。
李宴蹙眉道:“若他当真死了呢?”
李贽斜睨他一眼:“那送棺回乡不是更顺理成章?只不过事不宜迟,得赶在梁军的前头。”
于是乎,这日傍晚,李贽便以养精蓄锐,深夜攻袭敌营为由,让一众将士们吃饱喝足,整装待命。
李承尘虽受了箭伤,却并不致命。梁王的儿子多,军中的情势比之神策军要复杂得多。他虽是主将,但手底下各方势力安插的棋子不知有多少,趁着这次受伤,拔出了不少阳奉阴违之人。又灵机一动,生出诈死以诱敌的计策。
李贽若不在临州招募新兵,他的手还伸不进神策军中。但借着招募新兵之机,他也趁势塞进了几枚钉子。虽不能左右神策军的动向,但通风报信监察军情却也不在话下。
当夜戌时,对岸果然燃起篝火,这是神策军即将趁夜袭营的暗号。李承尘命大军早早设好埋伏,严阵以待。只是等得花儿都谢了,河面上只星星点点有几盏渔火。
临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民不少。渔家一网鱼卖出去才有一餐饱饭吃,比土里刨食的还不如。虽近日两军不时开战,但数日不鱼,家里揭不开锅,渔民也只得铤而走险,趁夜下网子。
这些渔民来来回回,惊动了几回哨兵,但仔细搜寻,江面上风平浪静,并没有神策军的影子。
如此瞪着眼睛绷着弦,白耗一番精力,到下半夜人人都有些懈怠。
可河对岸却有鼓声沉闷,喧哗之声隐隐。
埋伏的梁军起精神,又等了半个时辰,奈何对面却鸣金收兵,仿佛只是夜间出来操练了一回。
许多人都觉得不对劲。但李贽素来狡诈多端,越是看着风平浪静,越是危机深藏,因此上下都悬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懈怠。
果然,过不多时,夜色里便有黑黝黝的舟楫划至江心。奈何今夜月明,半点藏不住形迹。
哨兵传来消息,梁军上下人人振奋。只待敌人自投罗网,便要迎头痛击。哪想对方却像谨慎的鱼儿,咬了钩子还要吐两三回试探,船划至半道,又一阵鸣金收兵的号令。
如此两次三番,到最后简直令人怀疑哪边是猫,哪边是鼠。梁军被吊了一夜胃口,直到天色微亮,对岸的神策军仍迟迟未攻过来。
直到天色大亮,有探子来报,昨日漂至对岸浅湾中的战船全都不翼而飞,李承尘才醒过味来,将手中的药腕砸了个稀烂。
昨夜李贽将计就计,一面放出风声要夜袭敌营,将梁军吊在营地中埋伏苦守;一面趁夜从下游二十里一处野渡口整军出发,连夜奇袭梁州。
亏得李承尘递给他一柄刀,这才叫他灵机一动,借着押运梁王长子灵柩的名头,敲开了梁州城坚固的大门。
梁王虽因王妃之过,迁怒长子,但李承尘稳重妥当,勤勉踏实,多年来有能名,并无大过,梁王义旗初建,宏图霸业刚刚迈出第一步,却遭遇如此沉重的击,乍一听闻噩耗,险些晕了过去。
开城门迎入棺椁的命令,还是他亲自传下去的。
只是悲痛尚未来得及咬啮这位严父的心,城外杀声震天,神策军的铁蹄冲破第一重防守线,奔上城墙,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
梁王仓惶领着四个儿子从另一侧城门逃出,连府中的一众内眷都来不及带。护卫的将士死伤无数,到最后一行人只剩下寥寥十几匹人马。
他的马后腿中了箭,无法再奔逃,最仁孝的第三子与他换了马,却被乱箭射杀。而次子也受了重伤,唯余一个自幼有隐疾的老四……
多年处心积虑的筹谋毁于一旦,皇图霸业不过黄粱一梦。梁王没有束手就擒,摇尾乞怜,逃至精疲力竭时,吊死在荒郊野岭一棵歪脖子老树上。
梁王兵败的消息旋即传来,李承尘独木难支,识相地奉上白幡乞降。天子并未立即将他赐死,反而给了机会令他戴罪立功。
李承尘咬出了梁王从前的同谋,陆甫、左相等诸人赫然在列。朝中上下也因此又掀起了一轮血雨腥风。临州“匪患”之事也终于水落石出。
李贽为阿梨等人请表封赏。神策军能顺利攻入梁州,当夜在江边三进三出,牵制住李承尘的阿梨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当时临州城实则是一座空城,若非阿梨胆大心细,将李承尘和梁军的心思摸得透彻,令其吊足了胃口,又将几名藏匿在军中的奸细骗过去,事情未必能如此顺利。
只是皇帝并未如李贽所愿,封赏阿梨做一名杂号将军,而是赐了临州乡君的封号,为阿梨与李贽正式赐了婚。
——赵国公乃是一品国公,怎堪配蛮荒偏远之地的一个盐户女子呢?即便她有微末的军功,要嫁入赵国公府做正妻也是难于登天。
李贽这子,并未直言上书给阿梨求诰命,他那桩没有父母之命的婚事能不能被父母承认都是两个字。若直言抗辩,一意孤行,还极易惹来不敬父母的话柄。
因此他只别出心裁,请皇帝封一个女子做杂号将军。
此事前无古人,自然引起了皇帝的兴趣,得知阿梨当日三戏李承尘的壮举,被逗得哈哈大笑。又知李贽对此女用情极深,一时心悦,对这一对眷侣发了善心。
阿梨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乘着五马的彩车,由李贽骑着高头大马相伴着,在一片热闹地祝福声中被迎入赵国公府。
她设想过公公会对自己横眉怒目,婆婆也会百般挑剔,亲戚们皮笑肉不笑地假意奉承着,外头人人都笑话李贽娶了她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可在李贽的精心筹谋之下,她借着一点“微末”的军功,却取悦了龙颜,获封了乡君,被圣上亲自赐婚给了李贽。
外头将她传得神乎其神,她向来有勇有谋,为帮李贽探案,甚至不惜伪装成郡守府的卧底,刺伤了郡守陆甫,揭发了陆甫贪墨谋逆之事,又巾帼不让须眉,巧妙地将计就计,与李贽联手,三戏梁王长子,牵制住梁军,为李贽的战胜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她下轿之后,取下了遮面的喜扇,李贽望着她笑得眉眼飞扬,倾身在耳边道:“记不记得你第一回嫁给我时,脸上的妆面?”
阿梨抿嘴一笑,当时李贽吓得一怔,洗下来的水泼了三盆,还觉得有些腻。
“幸而还能再结一次婚,往后回忆起婚事,不至于都想起那一副妆面。”
忆起临州旧事,李贽哈哈大笑,阿梨有些恼,拿扇面轻轻了他手臂一下。美人含娇带嗔,飞来一个眼神,看得李贽脸红心热,蓦地攥紧阿梨执扇的手,喝合卺酒时,趁势啃了阿梨唇上殷红的口脂。
惹来宾客一阵哄笑,连高堂上一贯严肃的御史中丞大人也难得扶额浅笑,斥李贽没规没矩。
他若是规矩,那这辈子也娶不到阿梨啦。李贽拦腰将阿梨横抱,在一片笑闹声中快步将阿梨抱入洞房。这一回,再没有那许多讨厌的人不识相,来搅两人之间浓稠的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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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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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奸有秦嫣,传暗号的时候被抓了,让她去做苦役吧。
本文写到这里,就到大结局了。感谢各位的一路支持和相伴,有缘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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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可以留言,作者有时候可能也有疏漏的地方,谢谢大家的包涵,mua
下一本的开头还在琢磨中,尚未定下来,不出意外下周会开,喜欢的可以来捧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