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她不是我要寻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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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姜应檀的询问, 慕容迟没有半分迟疑地反问:“倘若是呢?长公主良善,想必会割爱。”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姜应檀等人的推脱言论, 试图以多次反复的询问来消他的揣测。

    可这世上之事哪里会那么巧?

    北燕皇宫中的瑶妃刚在一场大火中身亡, 传闻中与姜暮窈感情最是深厚的姜应檀就来了临城,不日后, 她身边更是多了一个终日戴着面具的女子。此女子看似是侍女,实则那次街道上故意撞见之时, 与她一道的鹅蛋脸侍女态度很是恭敬,守着这两人的更是鹰卫副统领萧五。

    再加上那双与他的阿窈极为相似的眸子……

    慕容迟眼中全都是笃定, 那一定是他的阿窈!倘若不是此处是姜应檀的地盘,他何至于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将人带回自己身边, 再不让她离开半步!

    姜应檀听得他这一句反问,利落地击掌, “好, 如若是,那自当成全,如果不是,端王也不必再纠缠不休。不过此事总不能凭你一人之言, 不知在场可有旁人见过端王这位故人, 也好做个比对。”

    闻言,慕容迟不耐地摔了酒杯,“长公主大可放心, 本王懒得看赝品一眼。”

    然而姜应檀半步不让,态度极为坚决。

    见状,慕容迟胸口起伏明显幅度大了许多, 仿佛耐心已经降到最低,只要有人再轻踩一脚,他就会立即掀桌子。可在场诸人看着,姜应檀和姜暮窈身边有数个武艺高强的鹰卫护着,哪怕是云骑想要直接莽上去,也不一定就能如愿将人带回。

    慕容迟强行压下心中不快,看着姜应檀多次用言语拖延时间,越发觉得是自己猜得正确,或者,哪怕察觉到异样,他也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就要承认他的阿窈的确葬身在了那场大火中。

    不,阿窈绝不会死。

    于是,慕容迟下定决心,也不管听到此话的诸位官员有何想法,沉声道:“她与你们大齐的永熙长公主,在相貌上一模一样,如此,可摘面具了吧?”

    此言一出,身后北燕官员面面相觑,什么脸色的都有,不论是了然,亦或是震惊,他们最后都呈现出相似的神色来。

    原来,这几年从后宫传出来的谣言竟然是真的,在皇帝当真在自己的后宫养了一个与和亲公主十分相似的妃子,要知道,那永熙长公主可是先帝的后妃,此举实为无视纲常、秽.乱后宫!

    不过,就算他们心中有其他更为不堪的揣测,也不敢在慕容迟面前露出一分一毫,无一不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只想当个聋哑之人。

    而大齐这边,几乎都是在诧异,没什么旁的想法。

    毕竟永熙长公主多年前就已经离开大齐,远赴北燕和亲,哪怕是几年前她的讣告传回大齐京城,仍不曾在他们心里面留下一寸痕迹,连句感叹也没有过。他们更多是在猜想大齐下一位去和亲的公主,或者是宗室女,应该选哪一位,毕竟这北燕新帝尚还不曾娶过大齐的和亲公主不是?

    因而,在他们的脑海中,能记得姜暮窈五分样貌就已是了不得,大多数都已经想不起那位永熙长公主是什么模样,只依稀想起是一位嗓音动人的殿下。

    只有谈松琅,仍还记得永熙殿下温婉柔美的样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被鹰卫保护着的那位侍女,与记忆中那双总是荡漾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想比对,惊人发觉竟真能对得上!

    谈松琅不由皱眉,颇有些惊疑不定,难不成永熙长公主当真未曾亡故,要知道在姜应檀来临城之前,身边可没有这位叫蓝茶的侍女!

    姜应檀稳稳地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如同将众人的窃窃私语当做耳旁风,并不关心他们是何反应。她既然能逼得慕容迟放话,让他再没有一丁点的回转余地,就不担心慕容迟把阿姐的名头抬出来。

    甚至于,她乐得看到事情被逼至如此地步。只要在众目睽睽下,让阿姐露个面,今后便再也不怕旁人弄出些无端揣测,扰阿姐回到大齐之后的清静日子。

    姜应檀想到了那仍未研制出的解药,此刻也不知是赞叹还是失落,终归是福祸相依,若是阿姐此时解了毒,恢复原本相貌,只怕此劫难过。

    就在她沉默不言时,从旁边探过来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坚定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体一侧的冰凉左手。

    姜应檀回过神,偏头望去,看到了傅则暗含担忧的目光。她忽然意识到,在傅则的眼中,并不曾看过阿姐面具下被毁的容颜,只听得自己一日日唤“阿姐”,眼下听到慕容迟准确出“永熙长公主”,他还有哪里不清楚的!

    如姜应檀所想到的,傅则正是一瞬间猜出姜暮窈的身份,也与慕容迟做出一样的判断,认为姜暮窈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遮挡容颜,因而生出许多担忧。

    傅则上半身探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当真无妨?”

    倘若有问题,他自可带着她们杀出去,南侧山坡上还有精锐的鹰卫和西北军守着,想要个平安不难。

    姜应檀翻过左手,回握住傅则那布满茧子的右手,微微用力握了握他,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这下,傅则才稍微安了心,但手还是放在了一侧的剑身上,以防有变故发生。

    在一众私语中,姜暮窈突然轻咳一声,断了诸人暗地里的交流。

    “端王话都明了,本宫自然不会再多费什么口舌,”她笔直对上慕容迟的视线,巧笑嫣然,“蓝茶,摘了面具,给北燕端王瞧个清清楚楚,也好让他那心死得彻底些。”

    闻言,慕容迟的视线陡然极为迫人,直勾勾地盯着姜暮窈,原本随意搁在桌案上的双手攢紧,显然是有些紧张和急迫的。

    听到姜应檀下令,姜暮窈原本按着面具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地握住面具边缘,缓慢摘了去。

    随着面具挪开,姜暮窈的容颜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无论是两国官员,帐中侍奉的侍女们,还是见多识广的鹰卫、云骑,又或者是一贯从容儒雅的谈松琅,在看到那副狰狞丑陋面容的时候,或轻或重地倒吸了一口气。

    有人后背至头顶生出一股激灵,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抖了抖任由其摔落,也有酒杯直直落下,翻倒在桌案上,清透的酒液泼洒了整个桌面。

    惊吓、厌恶……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露出的情绪都是负面的。

    在一众人瞳孔缩的时候,在场能保持镇定的只有姜暮窈、姜应檀,而傅则虽然觉得与自己揣测中的样貌不一致,可竟然不曾流露任何异样神色,愣了一瞬,转而就恢复如常,叫人看不出内里究竟。

    而一直盯着这边的慕容迟,先是愣怔住,呆呆看着那遍布红斑的脸,散布其中的脓包,紧接着就是不敢置信,拧起眉反复探看,时不时需要通过那双与记忆中极为相似的眼眸来缓和。

    良久,慕容迟深深地看着姜暮窈漂亮的一双眼,仿佛忽略了脸庞上所有丑陋的地方,只通过那眼睛望向遥远的故人。

    最终,他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乃至于无穷无尽的绝望,就像在那一刻坠落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不停下坠,再也捉不到一丝光亮,整个人都枯败了。

    一片寂静中,姜应檀讥讽一笑,“到如今,人也看了,端王可还要些什么?”

    此时,慕容迟再也不曾分给姜暮窈一丝注意力,更不因姜应檀发问而抬头,视线黏在了腰侧的一块木头挂坠上。

    他头也不抬,轻声道:“本王无话可,她不是我要寻的故人。”

    听到慕容迟的话,姜应檀便知他的心已然死得足够透彻,心下很是愉悦。她示意萧五给阿姐递过去一个备用的面具,好让阿姐重新遮掩相貌,不必遭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姜应檀勾起唇角,站起身来,“天色已晚,今日还得下山返回临城,倘若无事,本宫看着这宴席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对此,慕容迟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挂坠。

    于是,北燕中领头的一位官员揣度了意思,代替慕容迟站出来交道。他了些合乎礼数的场面话,直盼着日后再见大齐顺安长公主,望两国能和平往来,建立良好邦交等等。

    姜应檀敷衍地应了些,其他都交给谈松琅处理,自己大喇喇地拉过傅则的手,闲闲把玩着,很是无聊地等着谈松琅处理完后续。

    谈松琅是个文人,行为举止上总有一股儒雅之风,温润问:“方才宴席上商谈好的事情,之后还需要互换国书,将此事敲定……”

    对方连连应是,反正是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对于那些他们基本讨不着好处的条件不在意,言语间都是准备送他们出大帐。

    两边人相互见礼,姜应檀走在最前面,领着自己这边的人出去。

    临到已经踏着脚蹬上了车驾,姜应檀遥遥回望大帐,忽而偏头问:“你们不走?”

    他们大齐的人都准备回去了,可北燕那边除了这官员,所有人都陪着慕容迟枯坐,一人不曾动弹过。

    那北燕官员赔笑,“王爷还想再待一会儿,我们自然要相陪。”

    姜应檀不置可否地颔首,微微弯腰进了车驾。谁在意一条疯狗在想什么,指不定是认下阿姐已经亡故的“事实”,正在缅怀呢?

    夕阳下,浩浩一长串的车驾往前方驶去,南面坡上的护卫人手,亦随之分批撤去。

    本次宴席所设之处,在山上的半山腰,下山道路颇有些颠簸,故而速度放得慢些。

    姜应檀坐在其中,有些不耐时不时的颠簸,随手掀开车帘,看着空中大片大片的云。

    突然,她皱起眉来,“今日怎么有些热?往常这时候,不是早该凉下来了?”

    姜暮窈靠着她坐,顺着撩起的车帘,同样看见了泛着紫色的天空,以及如鱼鳞状排列的云层。听到姜应檀所的话,姜暮窈定神感受了一下,亦有同感。

    “是有些,许是最后一波回暖吧,冬天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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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山腰,大帐之内,诸人仍维持着原先的坐姿,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交头接耳,不敢去触前方凶人的霉头。

    就在此时,从大帐外跑进来一云骑,来到慕容迟面前恭敬行礼。

    “人已准备妥当,只待他们进入设伏的地界,即可动手诛杀或活捉。”

    慕容迟有些头痛,重重揉着额角,“嗯,除了姜应檀和傅则,其余人一概不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