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自发将“勉强入眼”四字……
偏偏, 姜应檀这人吧,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上、明争暗斗的后宫中呆的太久,由衷觉得直言不讳、不藏一点私心的少年郎, 可太惹人喜欢了!
她心想, 罢了,左右傅则恢复记忆后, 会如少年郎忘了则则那一个月的经历一般,忘了自己等会儿过的话, 那么便是告诉他又有何妨?
于是,姜应檀轻声笑了, 懒懒地拨弄他的耳朵,“行吧,你且先想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心情讲与你听。”
那可就难到傅则了,想问的太多, 无数疑问缠在一起就像绕成一团的线, 反而不知从哪儿开始问起。
姜应檀奇了,不禁失笑,“是你要问的,怎么现在我答应了, 你却成了个哑巴?”
傅则憋了老半天, 才冒出话来,“夫人未出阁前,每日都开怀吗?”
这一问, 听着简单极了,甚至都称不上是个疑惑。先帝还在时,姜应檀作为先帝最为喜爱的公主, 身边有无数人把稀世珍宝往她跟前送,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任何冒犯她的人或物件扔出京城。而先帝去后,也有与之相互扶持长大的当今陛下护着。
所有人都对她千依百顺,能有什么烦恼,又怎么会不开怀?
然而听了这一问,姜应檀喜怒不辨地捏了下他耳垂,“你胆子竟然真的大了些,什么都敢问。”
之后,她语气淡淡,回答了傅则方才的问题,“不开怀。”
“你要记得,身边人时时刻刻捧着,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之所以如此行事,仅是因为我拥有先帝的宠爱,有当今陛下的信任,有青州、诚国公府作为倚仗,所以他们不得不恭恭敬敬的。事实上,这些凑上来的人如狼如虎,时刻恨不得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他们在你面前的话十有七八都掺了谎,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了谋求自身利益。”
“所以我出阁前少有开怀,尤其是阿姐远嫁北燕和亲后,日子就越发无趣到让人厌烦。”
着,姜应檀突然笑出声,一改方才的讥讽语气,“不过这些也没什么,世间之事大多都讲究一个公平,既然投胎到帝王家,自然要受相对的磋磨。后来都有阿晔陪着,总归日子还能过下去。”
这么久了,方才是她第一次自然而然地了“阿晔”,而不是冰冷又恭敬的“当今陛下”,仿佛昭示着当前的姜应檀,不再拘束于表面文章,终于心甘情愿被傅则撬开一条细缝,透露着心照不宣的亲近。
傅则一直默默听着,等姜应檀慢慢完这一长串,他才轻声道:“放心,以后也会有我在。”
话音未落,耳朵就被姜应檀毫不留情地在外拽,随之而来的是她拖长了语调的声音,“少年人啊,惯是话得好听,能落到实处的少之又少,而且你头上的伤总归会痊愈,不就变回那个古板无趣的傅二郎了?”
此话得傅则心中一紧,面上是不敢显露半分的。眼下姜应檀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些柔和的态度俱是冲着五岁的稚童和十六岁的少年郎而来,倘若被她知晓自己的记忆已经全部找回,甚至连这两个月以来的所有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怕姜应檀会立刻翻脸不认人,恼羞成怒都是轻了的。
谁曾想,他正想着不能露出马脚,就听得耳边传来对方狐疑的问话。
“按照先前的例子,五岁与十六岁之间的交替,中间只隔了一月,也该有些变化了吧。仔细算算,你醒来也有一月了,怎么记忆丁点不带动的?”
傅则心中有些慌乱,但亏得已经是个稳重的大将军,而不是慌乱毛躁的子,所以仍能镇定自若地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迷糊得很,还是等回府了,让徐大夫仔细瞧一瞧,咱们就能知道确切情况。”
闻言,姜应檀很是认可地点点头,觉得这话得有道理,“此话在理,此事还得交给大夫来瞧,况且徐大夫先前也过,恢复记忆一事急不得,有三四天就痊愈的,也有那种数十年都找不回来的。”
想到傅则一时半会儿不会从活泼少年郎变成寡言大将军,姜应檀甚是满意。论私心,只恨不得他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而论大局,倒是无奈地想着傅则还是得痊愈,否则找谁来抵御北燕入侵边境?
况且她总存着些好奇,就像赌场中被高高吊起兴致的赌徒,还真想瞧瞧看傅则除了黏人的稚童与热情似火的少年郎,究竟还有多少不同的一面。
不过么,这事儿终归是老天爷了算,既然贼老天现在并不让少年郎离开,姜应檀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毕竟难得遇上顺眼的人。
傅则听她这话的意思,总觉得自己琢磨出了一丝“记忆找不回来才好”喜气,不由有些无奈,“夫人不希望我早些找回记忆?”
姜应檀理所当然道:“私心定然是不想的,谁乐得去和那个古板无趣的大将军交道?我还是觉得你这样的性子,甚是对我胃口。”
再了,之前那位“外室”,让她窥见了傅则深埋心底的真心,而顺安长公主活到这岁数,从没和这般一腔深情的人交过手,因此机智多谋的姜应檀着实不知要怎么面对。
姜应檀横眉,不满地反问:“怎么,你就这么想离开?”
傅则谨记自己现在是个少年郎,暗暗长叹,口中还得毫不犹豫地回应:“自然不想!我恨不得天天与夫人呆在一处,哪里舍得让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回来。”
“怎么就木头了?”姜应檀饶有兴致地追问。
傅则理直气壮道:“这段时日多少听萧五和其他人了些,日后的我根本就是个闷嘴葫芦,跟被人锯了嘴一样,什么话都憋在心中不。甫一成婚,就把夫人丢在京城,两年都不晓得回去瞧瞧,简直是不知所谓。不过也有些可取之处吧,知道谨遵母亲的教诲,例如男子应当洁身自好,不能沾染什么外室、妾室,须得一心一意对着夫人才好,所以知道做木偶陪伴。”
到底是养厚了脸皮,傅大将军先是把自己骂了一通,然后再不着痕迹地找个事情夸一夸,最后还能暗戳戳探心意。
“夫人,你喜欢那木偶吗?瞧着,日后的我也是用了心的。”
被他这么一,姜应檀顺理成章想起了那箱子中的木偶,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面容,心头涌上些许不自然。
“勉强入眼吧。”
傅则笑了,自发将“勉强入眼”四字转为“很是喜欢”。
接着,他眉眼含笑,轻声问:“真的?”
姜应檀有些恼羞成怒,又想去拽他耳朵,但是忽然咂摸出些不对劲,蹙眉道:“你怎么现在提起来木偶,没有当时的羞涩了?”
傅则心中一紧,了个哈哈,机警地接上话,“反正是我做的,又显露对夫人的一片心意,自觉没什么好羞涩的,应要大方认下。”
对于这有条有理的话,姜应檀听进去大半,深深觉得热情似火又心思直白的少年郎,能这么想也不奇怪。
傅则趁热铁,顺势问:“那夫人你是特别厌恶日后的我吗?是哪里让你不喜了,我得想法子警告他一番。”
“哪里得出具体是哪些,总归就是古板、寡言,和你的一样,像是个木头,”姜应檀被问得有些莫名,胡乱应付一两句,甚至还有些不耐,“好端端你问他作甚?”
傅则极有眼色,当即知晓姜应檀耐心到头了,虽然可惜没问出究竟,但还是谨慎地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两人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傅则听着姜应檀懒散讲着过往的一二零散事,安稳地背着人,同时脚下一直不停,沿着溪流走了很远。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给这片狼藉的山林覆上日光。
就在两人又慢慢行了一段路时,傅则忽然顿下脚步,飞快量了一眼四周,寻了一块较大的石头后面蹲下。这石头处于阴影中,背后有树林枯草遮掩,人躲在后面不易被发现。
仓促中,傅则仍能手脚放轻,把姜应檀妥当安置好,然后才缩着自己身子藏到她身边。
两人几乎是紧紧靠在一处,姜应檀被傅则搂在怀中,身上没有一寸弱点显在人前。
姜应檀大致猜到情况,食指点点他的下巴,偏头以眼神示意。
‘是有敌人?’
傅则看懂了,幅度极地颔首,指腹在姜应檀的嘴唇正中央轻轻一压,示意对方一直不要出声。
风拂过这片七歪八倒的枯木林,脚踩在枯草上的声音越发明显,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