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另外三人都安静了, 学生时代恋爱当了真，那就是一辈子的真。当事人还念着这份感情，谁也劝不动。许一朵趴在桌上抽泣, 服务员端菜过来了，很有眼力见, 没把菜往桌子上放, 暂时搁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许一朵哭了一阵, 情绪发泄完了，也慢慢缓过来，坐起来揉了把眼睛：“不好意思, 我没事的, 我知道，不能再给他机会，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陈新月给她递了张面巾纸, 许一朵擦了擦眼睛，然后：“我没事, 咱们吃饭吧。”

    她话音落下, 秦宇裤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手机开了静音，但留有震动, 贴在大腿上嗡地一声，把秦宇自己吓了一跳。连许一朵也红着眼睛看向他。

    秦宇拿起手机, 冲大家点了下头，然后离开几步接通。

    “秦啊，你回家了么？现在到哪了？”

    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声音也听着耳生。秦宇脑子转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奥，龙哥是吧？”

    廖成龙：“哎, 是我。那啥，一会咱们办公室来送电脑，但我现在离得远，还有事耽误，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能不能赶回去啊？”

    秦宇：“可以啊，我下午过去。”

    廖成龙：“别下午了，你现在赶紧回去，送电脑的马上就到了，办公室不能空着没人。”

    “哦，那行。“秦宇，“我现在就过去。”

    廖成龙：“安装好电脑设备什么的，师傅会给大门安锁。如果我没回去，你确保办公室门一定锁好，然后再走啊。”

    秦宇：“知道了，龙哥你放心吧。”然后又补充一句，“还好我车子坏了，没找到修自行车的，步行没走多远，不然这时候都到家了。”

    廖成龙那边静了一下，嗯啊一声，就挂了。

    秦宇走回餐桌旁边，没再坐了，对大家：“工作有点事，要我先赶回去。“

    宋浩宇连忙：“哥，你还没吃饭啊，简单吃一口。”

    秦宇：“不吃了，工作着急。”

    许一朵吸了下鼻子：“耽误你了，不好意思啊。”

    秦宇笑笑：“没事，我本来以为下午空闲。你们吃，我先撤了。”

    宋浩宇指着架子上：“要不拿个叉烧包路上吃。”秦宇摆摆手，目光滑过座位，陈新月抬头望着他。秦宇最后低声补了句：“就是临时有事，杂事。走了啊。”

    出了商场，秦宇一路跑回办公室，前脚刚进门，后脚一辆面包停在了门口。秦宇把推拉门开到最大，工人师傅把电脑等等搬进了办公室里。秦宇等在门口，时不时插手帮个忙，师傅安装两台电脑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现在都流行一体机了，而这机子还是分开的，显示器归显示器，下边另外带着大屁股主机，看着很笨重，也不是什么大品牌，像是自己攒的，估计比原装机能省下几千块钱。

    但是配备的印机还挺高级，是个独立的柜子，靠墙放着，上边抬起的遮光板像是三角钢琴优雅的顶盖。应该是彩印复印一体的，估计这台机子以后会产生大量的资料。

    师傅调试印机的时候，秦宇在属于自己的那台电脑前面坐下了，接好电源开机，然后抬头问：“师傅，电脑哪里联网？”

    工人师傅一指墙角：“那不是网口？”

    秦宇：“有线么？”

    工人师傅：“我这没有，你们自己接。”

    印机装好，工人师傅又在门口安上了防盗锁，然后拎包就离开了。秦宇锁好办公室门，跑出老远，买到了几条长网线，还配好了钥匙。回来以后，他把自己的电脑，还有廖承龙的电脑都连接上网，然后把常用的办公软件下载下来，并且安装好。

    最后电脑重启的时间里，外面天色都见黑了，廖成龙这时匆匆赶回来了。他看到焕然一新的办公室，略有意外，电线网线都用胶带固定得稳妥，两台电脑开着机，屏保界面清清爽爽的。

    秦宇从椅子上站起来：“龙哥，电脑我都给你弄好了，办公软件，还有□□微信什么的已经下载好了，直接用就行。”

    廖成龙含糊地点了下头。

    秦宇又走过去，对他：“龙哥，门锁我给你配了钥匙，还没试，你看看好使不，不好使我再拿去磨一下。”

    廖成龙接过钥匙，插入门锁，咔嚓就开了。秦宇冲他笑了下：“钥匙配得挺精准。”

    廖成龙低头，把办公室钥匙串在了自己的钥匙串上，秦宇看到他的短寸里亮闪闪的，混着汗珠，想他应该是着急赶回来的。

    “龙哥，你今天其实不过来也行，就安装电脑这点事，你还是不放心我。”

    廖成龙把钥匙揣进兜里，点了下头，没多话。然后他目光一扫，看到了停在门口的旧自行车。

    “这就是你的车？”

    秦宇：“是，不知哪坏了，蹬不动。”

    廖成龙走了过去，直接在车子面前蹲下了，抬着额头问：“后轮？”秦宇：“对，后轮蹬不动。”

    廖成龙左手扶着车座，右手握着车轮转了两下，然后：“掉了个螺钉。”

    秦宇凑近看：“哪里的螺钉？”

    “轮骨上的，得去自行车店里配一个。”廖成龙撑着腰，站了起来，“现在没零件，修不好

    ，先放这里吧。你你住在老城中心那边？”

    秦宇：“是啊。”

    廖成龙：“你自己家在那边啊。”

    秦宇笑了下：“没有，我老家是外地的，身边没家人。我就是工，自己租的房子。”

    廖成龙：“那边租金便宜么？”

    秦宇想着：“一千。”

    “贵了，一月一千，你不如在这区里面租房子，距离单位多近。”廖成龙指着他们办公室后面的一片高层区。

    秦宇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笑着：“这房子看着就高档，一月一千哪能租到啊。”

    廖成龙：“这是去年新修的区，咱们这片属于新开发区，房子多，需求少，针对附近工作的人，租房有福利。你认识总公司那边的人么？”

    秦宇：“总公司人事，有个叫李悬的，就是她面试的我。”

    廖成龙：“你给她电话就行，就要租房。”

    秦宇微愣，很快点头了。

    廖成龙：“我知道你们工资低，再住得远，每天上下班太辛苦。要租尽快啊，没准福利政策过几天就没了，这都不好。”

    秦宇对他：“龙哥，谢谢你啊。”

    廖成龙：“没事。今天就先这样。”

    秦宇挠了下头发：“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就把办公室归置了一下，都是我应该做的。”

    廖成龙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个人在城里工不容易，眼明腿快，都是练出来的。我了解，我也，有个弟弟。”

    秦宇瞬间抬起额头，觉得话要套出来了，能引出更多线索来，廖成龙却摆手要走。秦宇冲他后背喊：“龙哥，我请你吃晚饭？”廖成龙转头，秦宇笑：“赏个脸？”

    廖成龙看了眼手机：“改天吧。改天找个时间，我请你吃晚饭。”

    秦宇不好再强求，点了点头，目送着廖成龙朝路口方向走去，估计是要车。

    重回办公室坐下以后，秦宇心里合计了一下，还真的给人事部李悬过去一个电话。一月一千，就办公室后面那片高档区，能租一整套。秦宇有些担心，旁敲侧击问她，这区不是咱们公司自己建的吧，实际上担心房子质量出问题。李悬那边笑着，当然不是，咱们公司可没这么大能耐，这是政府规划的住宅区。只是优惠租房，也算是附近公司留住员工的一项手段，所以不能短租，最少一年，房租要提前准备好。名额已经不多了，要租的话尽快定。

    秦宇脑门一热，直接一口定了下来，约好下周一看房，托她把租房合同提前备好。

    卡里余额将将够，减去一年房租，也只剩几百块了。秦宇装起手机，心里有点虚，但是又激动，想到了自己之前一直凑合，跟人拼过床，住过地下室，后来住在舅家里，条件虽然好了，但是缩手缩脚不畅快，现在跟陈新月一起缩在破旧的警员宿舍里。总算，他要有自己的一个家了。

    秦宇锁好办公室门，往家走的时候，犹豫再三，给宋浩宇拨过了一个电话。

    接通以后，话筒里有短暂沉默，秦宇开口问：“现在，在家呢？”

    宋浩宇：“对，在家呢。”

    秦宇问：“许一朵，也回家了？”

    宋浩宇：“回家了。”

    秦宇问：“她还哭么？”

    宋浩宇：“不怎么哭了。”

    秦宇：“自己想开就行，谈对象这种事，别人劝不了。”

    宋浩宇停顿了一下，问：“哥，你是不是有啥事？”

    秦宇嗯了声，然后：“想朝你，借两千块钱。”

    宋浩宇没出声。秦宇又：“抽屉里的那些百元钞，我不想动，手头有些周转不开了。这个月工资不知什么时候发，发了就立刻还你。这个暑假你花钱也挺多，两千块不方便的话，一千也行。”

    “哥，两千块我有。你来家里吧，我想跟你聊聊天。”

    秦宇看着道路：“行，我正走着呢，过去了跟你。”

    电话没有挂，过了几秒钟，宋浩宇才：“哥，我才发现你搬走了，柜子里的衣服没了，厕所里的牙刷也没了。”

    秦宇简单嗯了一声。宋浩宇：“你是昨晚走的吧。昨晚我一直跟许一朵电话，你走了我都没发现。”秦宇没有话了。然后宋浩宇：“哥，你回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走到舅家区楼下，天全黑了，秦宇没上楼，等在老杨树底下。宋浩宇从卧室窗口朝他挥了挥手，没两分钟就跑下来了。

    秦宇问：“舅舅舅妈在家么？”

    宋浩宇：“我妈在，我爸在店里。”

    秦宇点了下头：“我搬走了，老回去不好。之后统一找一天，我把剩下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走。”

    宋浩宇：“没事的，你的东西就放我卧室里，不占地方。”

    秦宇：“还有不到半个月，你就要出去上班了吧。”

    宋浩宇：“对。”然后他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哥我没现钱，我把两千转你吧。”

    手机“叮”地一响，秦宇掏出看了一眼，：“收到，谢了。”

    宋浩宇笑了一下。

    秦宇：“那我先回去了，发工资就还你。”

    “哥。”宋浩宇又叫住了他。秦宇再转头，宋浩宇表情稍微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许一朵了……”

    秦宇看着他：“怎么？”

    宋浩宇：“昨晚许一朵本来是给陈新月电话，好像没通，然后她就给我，声音带着哭腔，特别可怜，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心只想安慰她。我头一次跟一个女生电话到了半夜，然后放下手机，心里翻江倒海的，一直惦记，整晚都睡不着。包括今天在饭店里，陈新月坐在许一朵旁边，我其实特别想代替她的位置，坐到许一朵身边安慰她，哪怕只是拍拍她的背。许一朵起许巍的时候，哭得越厉害，我心里就越不舒服，恨不得把许巍揪到面前揍一顿，后来我想，我可能就是吃醋了。”

    秦宇问：“你们高中三年，你对她没感觉么？”

    宋浩宇：“那时候许一朵一直有男朋友。而且她长得好看，我高中时候还发胖了……压根不敢想，只记得全班都管她叫女神。最近一起玩，我发现她除了漂亮，性格也好，还有其他好多的优点。”

    秦宇听着他语气，低微叹气，感觉难办。

    宋浩宇迅速笑了下：“我实在是没人可，憋在心里难受。”

    老杨树在夜风里摇摆，秦宇视线低着，不知追逐着地面哪道树影。过了会，他开口：“咱俩从什么都聊，但是几乎没聊过女生。”

    宋浩宇：“我可能是开窍晚，这么多年都没谈起恋爱。”

    秦宇抬起眼睛，宋浩宇纠结地笑着，双手收在兜里，在风里站得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我现在追她，合不合适……”

    秦宇还没出声，宋浩宇摇了下头：“哎，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想吧，你们俩好好处就行。”

    秦宇皱了下眉：“什么？”

    宋浩宇：“你跟陈新月啊，今天中午，我看到你们两个站在商场楼下，你还伸手楼了她一下。”

    秦宇张了下嘴，想要解释，宋浩宇却笑着：“陈新月主动联系的你吧，我就知道，她一直记着你呢。”

    秦宇不由愣了，又：“什么？”

    宋浩宇看着他：“陈新月初中是我们隔壁班的啊，我们五班，她是六班。我参加高中聚会那次，陈新月还专门问起了你呢，我那天喝多了，但我记得回家后跟你了啊。”

    是，他是提了一嘴，有个初中同校记得他，但没是谁啊。秦宇揪着眉：“陈新月一直记得我，她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宋浩宇：“肯定知道啊。哥，你初中时候帅啊，一脚踹开隔壁教室大门，跟讲台上的老师对着干，一下子成了风云人物。她当时就坐在教室里，肯定记得你啊。”

    风云人物，秦宇怔愣半响，干涩地笑了一声。

    如此追溯，最初在超市里，他高举扫把逼问百元钞的时候，她站在货架后面默默观察。那时候，她就认出了他。

    初中校外巷子里，他向隔壁班那几个混混宣战，最后被围殴在地。那时候，选择报警的应该也是她。

    她躲在背后看了多久啊。

    久到她足够清楚，帅气的不是他，风云人物也从来不是他。那个虚张声势，丢弃盔甲，急转直下的人，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