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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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过去几月, 转眼间过了年。

    陈新月今年三十是在母亲家过的,郑诚舟包了海鲜饺子,做了一桌好菜。初一陈新月关在卧室守着电视, 看了一天春晚重播,初二这天, 她按着习俗去祭拜父亲。

    父亲的墓碑在城西半山腰一座陵园里, 整座山上有不少墓地, 但父亲所在的陵园据风水是最好的,因为父亲算是烈士。不仅风水好,风景也好, 雪水滋养之下, 周边不少草木还是绿的。陈新月带了一束花,一瓶好酒,放在父亲墓前, 了会儿话。

    她,自己寒假以后, 就要回去继续上学了。虽然比平常晚了两年, 但起码可以拿个毕业证。有个人对她过,毕业早点晚点, 差别不大,只有上学的时候, 才觉得留级是件可丢人的事了,在班里就是最老的了,其实等到了社会上,大个五岁十岁都没差别。

    陈新月为墓碑上父亲的照片轻轻扫去灰尘, 然后看着他,爸, 我的这个人啊,名字叫秦宇,跟我一般大。你在那边,或许能遇上他。你不认识他没关系,他认识你,或许没准他已经找到你了,或许你们已经聊过天了吧。

    秦宇他人挺好的,爱好也多,什么都会一点,你爱下棋,爱球,他都能陪你。对了,他也爱抽烟,只是他舍不得抽好烟,你的中华现在不用分给你的徒弟了,可以给他几条抽抽,他应该特别高兴。

    陈新月把鲜花和酒仔细摆好,又嘱咐了一句,对了爸,秦宇他不喝酒,尤其不喝白酒,为什么你就别问了。总之这件事,你要记得啊。

    陈新月离开父亲的陵园以后,朝山脚下望了望,她知道距离不远,就是秦宇的墓碑。可是她手上什么也没有了。

    陈新月首先回了城里,找了大半天,正月初二,大部分店铺都休了,更别提其他生意。下午时分,她终于在一家商铺门口找到了卖糖炒栗子的。

    陈新月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重新坐上了去墓地的大巴车。

    秦宇因为去世太早,家人只把他安葬在了坟地最边上,孤零零的,好像是受了排挤。但其实并没有,陈新月一路朝他走过去,知道是习俗如此。人们在地上生活,年龄一年年地长,秦宇在地下,年龄也在一年年地加,等他岁数足够了,自然会迁到坟地的中间位置来。

    这是陈新月第一次来看他,之前没敢来,怕难过。可是到了这里,陈新月感觉自己哭不出来。哭不出来就好,就没人看到她难过。

    秦宇照片选得不好,额头上还带着皱纹,不知拍照时正在思考什么难题,总之形容严肃。陈新月盯着他看,明明年纪轻轻,却显得比她父亲的照片,还要老些。

    陈新月摇了摇头,难看归难看,还是要凑合着看,她在墓碑前坐下了,开纸袋,一颗颗的剥栗子。

    陈新月有些不知道什么,去父亲的墓地已经习惯了,对着照片话也自然而然。可是对着他的照片,尤其是这么严肃的照片,还是第一次。陈新月于是默默坐着,看他一眼,然后剥几颗栗子。

    慢慢剥完一袋栗子,天也黑了下来。陈新月把栗子仁在他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组成了一片阵列,然后她离开一步,回头看一眼,离开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片整齐的栗子仁,只要他吃掉一颗,就会特别显眼,可是陈新月几步一回头,直到彻底看不见,栗子却一颗没有少。

    坐大巴回到城里,天也彻底黑下来了。

    陈新月上楼开家门,见客厅没有人,往里走了两步,看到母亲和郑诚舟站在厨房的窗前,正在一起吃橘子。郑诚舟剥开一瓣橘子,塞进母亲嘴里,母亲摇了摇头,你这个不如我的甜,然后拿起一瓣,塞给郑诚舟。郑诚舟满脸都是笑意,果然你会挑,以后家里东西都得你买,我买的都是酸的,你买的才是甜的。

    厨房暖黄的灯光底下,两个人像演你侬我侬的情景剧一样。

    陈新月转身直接出了家门,轻轻把门带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陈新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忽然想起前两天,她在群里起要回去上学了,许一朵连忙她有一些毕业论文的资料,特别有用,宋浩宇那里也有,两个人资料汇总了一下,放在宋浩宇家里,让陈新月有空去取一下。

    陈新月没有车,一路走到了宋浩宇家的饺子馆附近。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估计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饭,初二饺子馆应该不营业,如果店里没人,陈新月就给宋浩宇个电话,然后去他家里取。

    可是距离饺子馆还有十几米,陈新月停住了脚步。她看到许一朵也在店里,跟宋浩宇,还有他父母一起,围着桌子正在麻将。

    陈新月想起来了,许一朵过,今年她家人都在国外回不来,却想不到她来宋浩宇家里过年了。

    店里暖气烧得热,所以掀开了一半棉布帘子透风,四人围着一张方桌牌权移转,忽然许一朵一把将牌推到,双手使劲鼓掌,然后指着宋浩宇笑,显然是宋浩宇给她点了炮。宋浩宇挠了挠头发,他父母在两旁和和气气地笑着,一家人温暖又其乐融融。

    陈新月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沿着街道一直走,直到走进了一家肯德基里,这个在过年的夜晚,少数还在营业的店铺里。她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挨着窗户,看着窗外高高挂着大红灯笼,远处家家户户灯火温暖。她往座位里缩了缩,又缩了缩,直到抱腿缩成一团。

    她想到了跟他夏天喝啤酒,秋天涮火锅,想到了看电影时他想牵她的手,却没张开嘴,想到了在警员宿舍的雨夜中,她轻轻靠住了他的胸口,想到他要陪她一起去哈尔滨上学,要让她过上舒服的日子。她问真的么,他一定。

    她问真的么,他一定啊。

    窗外夜风刮起,天空又落下絮絮的雪。风声带起空洞的鸣响,好像来自遥远的冰川世纪。陈新月就这样愣在窗前,忽然感到特别冷。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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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划过的那夜,我的父亲倒在街上,丢失一把枪。

    初雪降临的傍晚,扳机再次叩响,子弹射穿我爱人的胸膛。

    这是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

    与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从此以往,

    再没人搂着我去把冰箱填满,

    没人给我送馄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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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故事名字骗了你们。这个故事不是关于百元钞的一生,它是秦宇的一生,也是陈新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