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网上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友善的。

    有人吹捧，也必然有人踩。

    看不惯唐少玲母女的人也不在少数。

    于是种种某些猜测，就奔着后妈方向去了，引发了一起对骂混战。

    网络这玩意,很多时候越骂越火。

    唐少玲和单诗语那两天确实涨了不少粉,都是加进来骂架的。

    二人原本恼单宁搞事,但看着涨的这波粉,心花怒放，为了涨更多的火,还不时煽风点火，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前两天，确实如她们所愿的又狠涨了些粉。

    但单诗语走的是温馨治愈路线,下面论坛腥风血雨，让想在这里寻求一片安宁美好的粉丝感观十分不好，和对方对喷了两天后,觉得十分疲惫，也觉得十分郁闷。

    他们是来求平静安详的,现在这样叫什么事,于是干脆脱粉,眼不见心不烦。

    拥护者不骂了，来骂架的自然也就撤了，他们本来就不是粉丝，纯粹冲着骂架来的,离开自然会跟着取关。

    来骂架的没能留住,老粉还跟风化的墙皮一样刷刷往下掉。

    于是头两天骂得如何腥风血雨，后面几天粉丝就掉得有多厉害。

    唐少玲母女直接气歪了鼻子，把单宁好一顿,然后单宁面对了母女二人很长一段时间的冷脸，直到她不断地帮单诗语写煽情段子，把人气重新拉回来，母女二人才没再难为她。

    单宁想着上一世的那段时间，心里堵得慌。

    那样的日子，她不会再过一次。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知道这些狗仔队有多烦人，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高中生，是不是要学习，更不会管他们做法对她是不是会造成伤害，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可以制造话题，获取流量的工具。

    这些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了，只要有利可图，就别想甩掉。

    他们要蹲，不如让他们接着蹲，一直等不到人，他们没了兴致，而网站的热度下来了，无利可图，他们也就不来了。

    至于从后门出去，还能不能搭上地铁，都不是她现在能去想的了。

    到了后门，见顾挚从旁边的停车棚里推出一辆自行车，愕然抬头。

    顾挚看了她一眼，骑上自行车，冲他偏了偏头：“上来。”

    单宁心想，他不会是想骑车送她回家吧。

    她家虽然不算太远，但怎么也有几站地铁，地铁不用多少时间，但骑自行车却得蛮久……

    她倒是不在意时间长，跟他一起没准还能涨能量值。

    但他明天还得去参加比赛，等送了她回去，再回家，得很晚了，应该会影响睡眠。

    顾挚见她迟疑，皱眉道：“不想乘地铁了？”

    单宁：“……”

    原来人家只是送她去地铁站。

    她自作多情了。

    单宁坐上后座，声问：“你家好像挺远的，骑自行车回去，能行吗？”

    顾挚回头睨了她一眼，没答，只是转身过来，把她的书包拿了过去，放到前面框里，：“扶好。”

    单宁连忙抓住后座。

    顾挚低头，视线扫过她的手，没话，收回视线，一踩脚蹬，出了校门。

    单宁看着保安把门关上，回头看向少年微躬着的背，心里泛开一丝暖意：“谢谢你。”

    谢他帮她，也谢他上辈子对她的好。

    顾挚身体僵了一下，过了一下才道：“这事是V站直播引来的……你不用谢我。”

    单宁微微一笑，找借口都找得这么蹩脚。

    顾挚往后瞥了一眼，他想问这两天，她在家怎么过的，有没有太难过。

    但这些话，他问不出口，毕竟那是她的家，而她又是未成年。

    除非她有离开的意愿，否则，他做点什么的话，只会让她疏远他，那他想帮她一把就更难了。

    另外，她身上有他想不明白事，他也先弄明白，比如他V站的那个号，她是怎么弄去的……

    又比如，她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她的变化是他喜而乐见的，但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改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或者是她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造成她的性情突然大变。

    而这些，都是他想要去弄明白的。

    他试探过单宁，单宁不肯，那么他就只能想办法从另外的途径去得到答案。

    单宁坐在自行车后座，两人离得很近，一抬眼，便是少年穿着校服的背。

    后门到地铁站，要绕一个大圈。

    为了能让她搭上地铁，顾挚车骑得很稳，但并不慢，风鼓起他的校服，鼓起的校服不时蹭到她的手臂。

    很的碰触，没有身体碰触的感觉，却让她觉得自己离他很近很近，近到没有距离，这样的零距离，驱逐掉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求生的孤单。

    想着上一世他看着她尸体时的悲痛，好想伸手去抱一抱这个还年少的他，但她不敢。

    脸有些发烫。

    单宁取下口罩，扬起脸，让夜风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她是重生过来的，身躯里装着个成年的灵魂，但人家还未成年，她不能诈骗人家少年早恋。

    风带着少年的气息兜了她一脸，没能降温，脸上反而像加了两把火，烧得耳根都热。

    好在顾挚一路都很静，一句话不，保持着他的高冷人设，让她不用担心他看见她跟煮熟龙虾一样的脸。

    单宁把脸转开，看向背后车来车往的街道。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游戏规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她不过是陷入这个游戏的外来者，而他却是这里的主角，她没了就没了，但他还得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她不想他再因为她痛苦一次，她希望他这一世学会放手。

    顾挚捏着刹车，脚蹬在地上，把车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她。

    单宁看了看地铁站口，从后座下来。

    为了避开记者，顾挚没有把她送到校门外的那个地铁站口，而是往前的一个站口。

    他穿巷子走的近路，并没有多花多少时间。

    现在下去，还要等几分钟。

    少年垂着眼，看着面前的车龙头，一眼不看她，是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

    但单宁注意到他耳朵有些红。

    所以，他现在不看她，并不是平时的高冷常态，而是害羞？

    单宁想笑，但忍住了。

    取出口罩戴上：“你明天还要去竞赛吧？”

    顾挚点头：“嗯。”

    单宁：“这里离你家挺远的，你骑车回去，会太晚了吧？”

    顾挚转头看她：“你知道我住哪儿？”

    单宁：“……顾学霸，我们好歹多年同桌……”

    “走吧。”顾挚嘴角勾了勾，跨下车，把车锁了，从她肩膀上撸走她刚背上的书包，一个人单肩挎着两个书包，走进地铁站口。

    “？”单宁看了眼被顾挚随意丢在路边的自行车：“你乘地铁？”

    顾挚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不然呢？”

    单宁：“自行车……”

    顾挚：“我找人借的，一会儿人家会来这里拿。”

    单宁：“……”

    顾挚冲她问了声：“走不走？”

    单宁：“人家专门跑来拿车，这成本比我们从学校出来的更贵了吧？”

    顾挚：“那也得你能得到车。”

    单宁：“……”

    A中那道后门很偏，白天路过的人都不多，到了晚上更没人了，的士自然不会往那边跑。

    “等等。”单宁追上两步，拉住顾挚。

    顾挚：“？”

    单宁比顾挚站高了两个台阶，勉强能平视顾挚的脸，少年真的很帅，是能让人盯到天荒地老的帅。

    但她看着这张帅脸，满脑子却是他上一世，为了她各种生气失望的样子，她不想他再为她憋着生闷气了。

    “我不想回家。”

    顾挚愣了一下，她在他身边坐了十年，他没有和唐少玲和单诗语近距离接触过，但凭着单诗语的那副嘴脸，也能想象出她在家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知道她从来都过得不开心，但她无论怎么不开心，对她那个家都是近乎变态的维护。

    他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出‘不想回家’四个字。

    “你想去哪儿？”

    “我爷爷那儿。”

    顾挚看着她，没有话。

    他不想她回家，但她未成年，夜不归宿，必然得有一个理由，和后续对应方法，否则她过了今晚，面临的会是更糟糕的处境。

    短暂的停顿，他已经想好办法怎么帮她应付单家。

    “你怎么和家里？”顾挚想知道单宁的想法，没有出自己的算。

    “我个电话。”

    单宁拿出手机，拔了唐少玲的手机。

    她带手机，基本是单向的，都是唐少玲和单诗语召唤她，她基本不会用手机给唐少玲电话。

    唐少玲看见来电显示，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接起了电话：“放学了吧？”

    单宁知道顾挚能猜到她在单家过得不好，但亲眼看见的冲击力远大于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不想顾挚直面她的生活处境。

    但唐少玲怕电话漏音，电话的时候，在电话里和她话的语气不会太过难听，所以单宁在电话的时候，没有回避顾挚。

    “嗯，放学了。”

    唐少玲：“那就赶紧回家吧。”

    单宁看着顾挚，顾挚淡淡地看着她，单宁没有回避顾挚的视线，就这么看着他，道：“有好多记者在学校门口堵我，都堵了一天了。”

    “什么？”电话里唐少玲的声调没受控制地提高了许多：“那你现在什么情况？”

    单宁：“我回学校的时候下雨，同学样都着伞，他们没看见我。但他们现在还守在学校门口……”

    唐少玲火气噌噌地往上涨。

    这两天，微博一直有人拿单宁事带节奏，而单宁那蠢货被记者堵了，只会一声不吭，那鬼样子，在别人看来，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到时候，又不知道得编排出什么东西。

    不能让单宁和记者们对上。

    在唐少玲看来，单宁现在肯定猫在学校里哪个角落给她电话，压下怒火道：“你先在学校呆着，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顾挚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面冷如霜。

    三更半夜，她一个女孩在外面。

    唐少玲没想过来接她，甚至没想过大晚上的，她得等多久。

    单宁担心接下来的话不会好听了，收回视线，走到一边：“我已经从学校出来了，走的后门，他们没看见我。”

    唐少玲听见上半句，以为单宁被人堵了，气得脸色发青，接着听单宁没被堵，松了口气，知道单宁旁边没有记者，也不再压着怒气，正要责骂单宁，单宁抢着开口：“他们在学校门口堵了一天，老师和学样领导都知道了，他们让保安给我开后门，上下学都走后门。但他们今天等不到人，明天应该还会来。而且他们在学校等不到人，有可能会去我们家外面等。我在学校绕开了，但回家还是被他们堵到。不如我这几天不回家，晚上去老屋住。”

    单宁怕唐少玲为了避开记者，让她装病请病假在家呆着，一口气把话完。

    她搬出校领导，如果这时候请病假，谁都会想到她不上学，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因为直播的事引来麻烦。

    姐姐直播，让妹妹平白受牵连，连学都不能好好上，不是正面教材。

    这事传出去，在学校对单诗语不的负面影响，何况顾挚还在A中。

    少女站在地铁站口，身形单薄，模样很乖巧，话声音很低，他听不见听筒对面了些什么，但从少女的口型，大约能猜到内容。

    他想着她被老人紧紧牵着的手，想着老人温和的笑容，想着老人一人一个递来的棒棒糖。

    被老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在老人过世后，被人这样欺负着。

    他心里堵得慌。

    单诗语在旁边听得火冒三丈，叫道：“妈，让她别回来了，爱住哪儿住哪儿。”

    唐少玲总是单宁这两天有点不受控制，她并不想把单宁放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但V站的事还没处理好，如果这时候再出什么事，情况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权衡了一下得失，道：“行吧，你心点，别被人堵了。”

    “我知道了。”单宁挂了电话，长呼了口气，虽然还没有摆脱那个‘家’，但总算走出来了，看向站在台阶下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只脚一下一下地蹭着楼梯棱角。

    单宁收起手机，正想叫他一声。

    少年抬头向她看来，只一眼，便向她走了过来。

    单宁看着一梯梯走近的少年，心情相当地好。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低头看她：“去哪儿？”

    单宁：“我去我爷爷家。”

    顾挚点了下头，走向搁一边的自行车，掏出自行车钥匙开了锁，跨了上去，把单宁死沉的书包丢进框里，冲单宁偏了偏头：“上来。”

    这种时候，但凡正常的男生，都不会把女生一个人丢下。

    拒绝只显得矫情。

    单宁指指顾挚的书包：“我帮你拿书包吧。”

    顾挚不喜欢双肩背书包，骑车都是单肩挂着。

    他车技好，单手骑车没有障碍，但书包往下滑的时候，他总得扶一下，挺碍事。

    书包里只有一本书，一只笔，很轻。

    少女的眼睛映着从身边过去的一个又一个车灯，那些灯却遮不住她漆黑眸子的清亮。

    她的眼睛从就很亮，但自从老人没了以后，她就很少正眼看他，就连怼他的时候，都是垂着眼看着别处，他平时基本只有在她上课的时候，从侧面看见她漆黑的眸子。

    单宁见他不话，干脆自己上手，把他的书包从他肩膀上取了下来。

    顾挚没阻止，由着她把书包拿了过去，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单宁坐在后座，看不见消息内容，但应该是发给自行车主人的。

    这个地铁口离老房子不算远，骑自行车过去，十几分钟。

    路上顾挚一句话不，单宁觉得就这样骑着车安静地在夜晚的街道上穿行很舒服，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惬意。

    她不想破这份让人放松的宁静，闭上眼睛，吹着带着凉意的晚风。

    突然车轮压上一块破了的砖，车晃了一下，单宁顿时有失重的感觉，伸手拽住顾挚的腰侧衣服。

    在这同时，顾挚抓住她的手臂，防止她从自行车上滑下去。

    自行车只是一晃，就恢复了平稳。

    单宁放开手里拽着衣服，顾挚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臂，：“扶好。”

    单宁重新抓住他的衣服，顾挚往后瞥了一眼，确认她坐稳了，才放开了她的手臂。

    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单宁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

    游戏怎么了，游戏也是人生。

    游戏世界里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单纯的纸片人，有感情，有喜怒哀乐。

    老弄堂里路灯坏得没剩下几个，巷子里黑沉沉的，比白天来的时候更加寂静。

    顾挚认路很厉害，蜘蛛网一样的老弄堂，走过两遍，就记得清清楚，轻车熟路地把她送到家门口。

    单宁跳下车，把顾挚的书包递过去：“谢谢你送我。”

    顾挚一条长腿撑着地，看了看她，看向她家门口坏了灯泡，又看了看左右，这条巷子，只有刚拐进来的地方有一盏要死不活地闪着的灯，没什么，轻点了下头，接过自己的书包，把车框里的书包拎起来递给她，然后把自己的书包丢进框里，了声：“进去吧。”

    “你明天几点竞赛？”

    “九点半。”

    “那得起得挺早。”单宁查过竞赛地点，离顾家不算近，关键是早上上班高峰期，容易堵车。

    顾挚没话，单宁觉得再聊下去，得冷场了，忙道：“那我进去了。”

    “好。”

    单宁拿出钥匙，开了院子门，回头见顾挚还留在原地没动，冲他挥了挥手：“快回去吧，明天还要竞赛呢。”

    顾挚“嗯”了一声，仍然等单宁进了院子，开了灯，才长腿划拉着地面，调头走了。

    巷子里很暗，顾挚的身影隐在夜色里并不清晰。

    单宁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关上院门。

    给爷爷上了香，又去厨房烧了开水。

    开厨柜，看见顾挚用过的水杯，拿下来，捧着手里轻轻抚摸了几下放回去，才拿了自己杯子，装了一杯水，进了房间，拿了本书复习。

    过了一时，寻思着就算顾挚直接踩着自行车回家，也该到家了，拿过手机给顾挚发了条消息：【到家吗？】

    顾挚回消息很快：【到了。】

    单宁：【骑车回去的？】

    顾挚：【车。】

    单宁：【自行车呢？该不会又丢在哪里，让人去拿吧？】

    顾挚：【搁车尾箱，带回家了，明天还。】

    单宁：【哦。】

    时间挺晚了，单宁不再拉着他聊天，加了一句：【晚安。】

    本来还了句了‘明天见’，但想着顾挚以前竞赛完，都不会再到学校，把后面‘明天见’给删了，只发了‘晚安’两个字。

    顾挚：【晚安。】

    单宁捧着手机，把短短几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才把手机搁开，翻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压在心里透不过气的憋闭，一点点散去。

    上辈子的时候，顾挚在她心里全是偏执，坏脾气。

    却不知只要给那个少年一点回应，那个少年便会收起一身的刺，用身体最温暖最柔软的部位来捂住她冰冷的身体。

    单宁拿出数学书，翻开书页，露出夹在里面的草稿纸，上面是顾挚给她出的题，干净整洁的页面，让她不舍得往上面写字。

    拿出难题本，把那几道题认真的重新抄了一遍，然后把顾挚写的题单心叠好，夹回数学书里，对着难题本上的题，开始解题。

    这几道题对她而言，确实偏难，她磕磕绊绊地解了半天，才解了两道题。

    一点了。

    单宁翻过难题本，在最后两页的地方写下，‘顾挚必胜’。

    又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

    昨晚跟唐少玲了不回去以后，唐少玲就没再理过她，也没给她钱。

    唐少玲一直很少给钱她，给的钱基本都是用来冲卡乘车，她会留一点零用，买点日常用品。

    她口袋里还有二十几块钱，不过在学校吃饭，可以用饭卡，她的饭卡一个月一充，上面的钱，够她吃大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