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三理开渔网回来，就看见一罐子费时费力精贵的清油漆，陈三瞪大眼，“这这这，这是哪里来的？”

    只见他婆娘笑道：“还能哪里来，晓渔送来的，那孩子送了船来当天就上山割树皮去了，忙活到今天才得了这么些，我琢磨着你肯定用不完，回头可以给福山送些去，他上回回来不是用得着吗？”

    陈三搓搓手，“这怎么好，太贵重了。”

    陈三婆娘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也这么了，可那孩子熬都熬好了，叫她拿回去，她也用不上，白浪费孩子心意，我就做主给留下了，横竖咱们得晓渔照顾也不是这一星半点，早还不完了，晓茶去了的时候，我去她家，就看她家菜园子都荒废了，就想着今年她跟陈石头的青菜咱们给包了。”

    “那行吧，你送菜送的勤快些，丑的挑出来咱们自己吃，挑卖相好的送去。”陈三到底还是舍不得这罐清油漆，况且这里头还有内情。

    陈三婆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没站住，早早夭折了，老二是个女儿，早年在外面谋生活的时候被拍花子拐了，走丢的时候将将两岁多，话都不全，已经找回无望了。

    陈三婆娘伤心欲绝，两人在外没个孩子，生活都没了奔头，干什么都不得劲，过了两三年准备辞工回岛上的时候，陈三婆娘又有了，这回得的儿子就是陈福山。

    陈三怕孩子再生波折，孩子出生之后，用一袋子大米请人给孩子取名。

    那老师父只这个孩子本没机会来，先不急取名字，只给了个序齿的名叫五，算是蒙蔽天机，等过了七岁，才又给了个名字，叫福生。

    陈三两口子对福生爱若珍宝，视如眼珠子，用陈三婆娘的工作给女方弟弟，才给他换了个陆地上的媳妇，又把陈三自己的工作给他，陈三两口子退下来，待在陆地上吃喝都要钱，儿媳妇总嘟囔，两人这才扶持着回到岛上。

    没想到的是两人前脚走，亲家一家后脚就搬过去跟陈三儿子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孙子都有了，他俩也摸不着边，陈福生偶尔回来一趟，也抱怨爹妈不给力，他在老丈人面前直不起腰来，如今得了一罐子清油漆，陈三心里火热，没两天，听到了船，就抱着油罐上陆地去了。

    陈三熟门熟路，找到儿子家。

    这房子是陈三的骄傲，花了三代渔民的积蓄买下的，足足有五间，全是砖瓦房，三间坐北朝南的主屋，旁边还有两间厢房，厢房对面是搭的灶房还有鸡鸭圈，中间一大块，被分成四块，种了些菜，最重要的是靠门房的位置，陈三当年花了大代价，了一口井，一家子用水都方便了。

    如今这房子的门房被亲家拿来开了个代销点，买点油盐酱醋柴火草纸，亲家也住在里面，他们的孙子在城里读书，不放长假的时候也住在这，厢房专门给他们腾出来当卧房。

    陈三捧着清油漆上门，陈福生老丈母娘见了，先是翻翻白眼，假装没认出来，用鸡毛掸子麻利的清扫摊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见陈三站在门口，才不得不开腔招呼，“要买点啥？”

    陈三笑笑，“亲家母，我是兵他爷爷。”兵是陈福生的大儿子。

    陈福生丈母娘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哟，是兵他爷爷啊，你怎么有空来了？”

    着上下量一番，只见陈三就捧了一个旧陶罐，也没个蛇皮口袋麻布袋什么的，再想起上回让陈福生去岛上拿鱼虾，比往日少了一半，这回居然不是送干货来的！

    陈三笑笑，“上回福生回去家里门窗都朽了，到处买不到清油漆，我寻思着这东西在咱们岛上，也就是割树皮熬一熬的事儿，就给他做了些。”

    陈福生丈母娘瞪大了眼，看油漆仿佛看什么精贵东西，他们在南边跟北方不同，这里河道密布，敌?特肆意破坏，战舰巡逻船都离不开清油漆，算是战略物资，这山上的漆树都算是公家的东西，私人严禁采伐。

    可是他们供销点的木货架没有清油漆就不经用，这不上个月刚的新货架，急需上一层清油漆，这玩意又遍寻不着，如今陈三送来这一罐子可比几口袋鱼虾精贵多了。

    “哎呀，还是亲家公有能耐，也就是您疼儿子，能费这功夫。”陈福生丈母娘立刻换了副表情，“快快快，快进来坐。”

    陈福生丈母娘从柜台窗户那绕了一圈，从门口走出来，大步上前，接过陈三手上的陶罐，“太感谢兵他爷爷了，赶紧进来，中午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不回来，晚上在这吃饭啊！”

    这会儿才将将十点多，陈三午饭还没着落，等哪门子晚饭？又跟亲家母两人在一个屋檐下，不便久留。

    原本还想看看孙子孙女，跟孩子们亲香亲香，这会儿也不好迈腿了。

    眼瞅着亲家母拿着陶罐子就进去了，也不给他倒杯水，陈三讷讷的摆摆手，“孩子们都忙，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还有个同乡在前面干活，我去跟他话，亲家母你先忙。”

    陈福生丈母娘得到了油漆，自然不会在意陈三的去向，只假意客气道：“叙旧啊，那行吧，回头记得来吃晚饭啊！”

    陈三摆摆手，转身就走了，门也没进，甚至一口水也没喝上。

    这会儿时间还早，回去的船要下午才有，陈三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得随意走走逛逛。

    大街上人不算多，偶尔有路过的也行色匆匆，要么就是村子里上来的，四处张望，一脸怯弱，还有些工厂里的，穿着厂服，自行车蹬的飞快，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陈三感叹，曾经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年轻肆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直到工作给了儿子，他的时代也就过去了。

    陈三摇摇头，见着前面一个扫大街的大姐，忙叫住她，“大姐，跟你听个人。”

    扫大街的见惯不惯，经常被拦住听事儿，也习惯了，“你，这几条街上的我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