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劫起
似是感觉到自己的注视,她唰的扭头扬起白净的娇颜看过来,秋水般清澈明媚的眸子因为情绪波动灼灼闪亮,轻易就能叫人看出她此刻不悦的心情。
缪靳微垂着头眸色深沉,隔着院子与她遥遥对视,心里却是一动。也才想起,自己与她已有三日不曾碰过面。正要开口询问,余光便见到山道上有人走动,凝神看去,正是前几日来常来送饭的那个书生。
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见她已经回过头背对自己,更是有些不快。但现下局势未稳尚要隐匿行迹,没必要横生枝节,便对下面的靳五做了个手势,便也身形一闪消失在窗边。
纪妤童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挡着路的大黑个就不见了,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四下环顾了遍,除了一条她找人修出来的马路,左右百米内都是空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躲的连影子都看不到,武侠片诚不欺我,真的有高手存在。
惊奇感叹间,连有人走到近前都没注意。
“纪姑娘,你伤可好了?”
黑贝汪汪叫了声,纪妤童回过神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才礼貌的点头微笑:“多谢陶大哥关心,没什么大碍了。”
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陶青霖见她肤色莹白脸色红润的样子,便放下担心,温柔笑道:“我今日与同窗相约在南州府宾来酒楼一聚,便想着你受了伤多日不曾下山,想来家中物品应有消耗,便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件,我回来时与你捎来?”
完才注意到她在黑贝脖子上系上了链子,正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心里一喜,脸上也带了出来:“你可是正要下山?不若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纪妤童本就准备出去,她已有近一个月没有下山,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有人同行倒也可以,左不过他到了府城便有事离开,也省得二人相顾无言,免生尴尬。
遂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陶大哥且稍等我落了锁,便一道下山吧。”
回身锁门时,她下意识抬头向那个开了半扇的窗户望去,自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便也不在意径自垂眸锁了门。
她也有想过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转念一想,躲藏起来的,被人追杀的毕竟不是自己,她更不曾与他在外面有过接触,如此一来就更没什么隐患可言。
最重要的是,那人每三月来南州府一趟,每次也只停留三天,前两日她伤口未愈不便活动,今日大好,又是他停留的最后一天,若今日不能见他,便只能再等三月。
经了前几日惊魂一夜,她对想要回到那个法治社会的心更加强烈。虽那里也有危险,可就安全性来绝不是这个交通不便,信息不便的古代可比的。
等两人一狗的身影离开后,缪靳的身影才又出现在窗边,他就这么看着她和别人并肩,不时侧头话又双双莞尔一笑的样子,是与自己相处时未曾有过的。如斯对比,周身的气息已经冰冷得似要将空气都冻起来。
靳一靳三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看向气息冷凝的主子,靳三开口迟疑道:“如今南州府其他势力已经被我们清除,纪姑娘下山与我们并无太大干系,王爷若不放心,不若属下这就前去将人请回来?”
靳一也跟着道:“各方来信都已准备妥当,静候您的命令。我们可要出发回--”
缪靳不等他完便抬起手,眼神沉沉道:“叫靳五跟上,不要被发现,也不要暴露。”
二人便垂首恭立不再多言。
见靳五跪地起身隐藏身形跟上后,他才转过身走到屋中主位撩袍坐下,双腿分开背脊挺直,姿势慵懒却强势霸道:“本王自有安排,照计划行事。”
“是,王爷!”
*
纪妤童虽少有进城,但守门的官兵和城内的摊贩却对她印象深刻。大户人家的千金姐有养猫的养京巴犬的,养鹦鹉巴哥的,无一例外那宠物均是袖珍玲珑。似她这样牵着一只半人高,看起来就凶恶的大狗上街的女子,如何不让人记忆犹新?
陶青霖确实是与人有约,这一路虽交谈不多,但能与她乘坐一辆马车进城已经足以让他心里窃喜。二人进城后,他藏起眼中的惋惜约好了一同回去的时辰,叮嘱她有事便到宾来酒楼找他便告辞了。
纪妤童牵着黑贝脚步一转熟门熟路的往城内最大的茶楼,四海茶楼走去。人还未到近前,站在门口揽客的茶童便三两步迎过来热情的引着她往里进,熟稔的招呼道:“纪姑娘您来了快快请进,我们掌柜今儿一早还念叨您呢,可巧您这就来了!”
又讨巧的低头对威风凛凛的黑贝奉承道:“您这俊犬也比上次见又长大了,真俊!”
黑贝汪了声,便骄傲的昂着头四肢优雅的跟着主人的脚步迈了进去。
纪妤童被他逗的一乐,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抿嘴笑道:“百先生来了吗?”
茶童也不客气,麻溜的接过来喜笑颜开的鞠躬道谢:“来了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堂与众人谈笑呢,您还是老位置?”
一进去,茶楼里热闹的轰然叫好声就迎面扑来,纪妤童被这热闹氛围感染,素来沉静的情绪也不由高昂几分。牵着黑贝上了二楼临杆的卡座,叫了壶茶和两份点心后便偏头向下看去。
下方高台上那人正好往上看,见她到了长眉一挑微微颌首,便又摇着折扇继续慢条斯理地对一众听客侃侃而谈。
“方才有人问我北疆会不会仗,我倒是想问问这句话的仁兄,你是不是出门就带了嘴把脑袋忘家了?军国大事不可妄议这都不知道?再者这种事若是我都能知道我早就高站朝堂挥斥方遒,还会与你们在此闲聊度日?真真是愚蠢的可笑。”
散漫又刻薄的话音刚落,底下就轰的声笑了开来,那位被当众调侃轻嘲话不过脑子的客人坐在人群里羞臊的满脸通红。腾的下站起身气急败坏的指着高台上姿态狂妄的男子叫嚣道:
“百晓生!你一消息贩子有何可狂妄的,就凭你也想立足朝堂?我呸!你到这里大放厥词不就是知道点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来哗众取宠的吗?你不是号称你无所不知吗?北疆王已死,皇上肯定会派人接收兵权,北疆那点事天下人皆知,算哪门子妄议?你出名号的时候可不曾过军国大事不论的话,我看你就是浪得虚名!我问你是给你面子,谁知你不仅如此不识抬举还出言羞辱于我,亏你还自诩是读书人,真是有辱斯文!狂妄可笑!”
“嚯!”
来茶楼里坐下喝茶的大多是老顾客,这位百晓生每三月会登台些自己游历各地的新鲜见闻,这对于出行不便,一辈子都可能不离家的百姓来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虽然他言辞犀利,间或语带嘲讽,但大家心痒他口中异闻异事便都吃他这一套。似今日这般恼羞成怒当面对他叫嚣的人,除了最开始他刚来的时候有人受不住还嘴却被他一个脏字不带骂得灰头土脸狗血喷头后,便再没有人敢与他言语争锋。
久不见有人上赶着找虐,还真是新鲜。
“这人要么是外地来的,要么是头回来,跟百晓生斗嘴,真是找死啊。”
“可不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有人也跟他一样问了些莫名无谓的问题被百晓生好一通羞辱,好几个月都不敢出门,到现在都没再来过这茶楼呢。”
“百先生已经够客气的了,我倒是期待他惹怒了百先生,接下来的话他承不承受得住啊哈哈哈。”
百晓生也不负众望,狭长的眼用看蠢货的眼神极其轻蔑的将他上下扫了个遍,身子稳稳的坐着,连手上摇扇的动作都不曾停顿一下。
语带三分嗤笑,三分凉薄,四分不屑道:“这位,毛发稀疏,肚大如球,身如短丁,形如侏儒,口若喷粪的类人形--人?我百晓生有多少本事凭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不是浪得虚名凭什么要向你证明?我能不能站上朝堂也配你来评断?自己都活不清楚脑子里装的都是恭桶之物的人皮蠢物,也敢出来大放言辞质疑我百晓生?”
那人从未被人从头到脚如此羞辱过,整个人都气的直哆嗦,可又找不出话来反击,伸着短粗的手指,赤红着脸瞪着他你你你个不停。
百晓生却捻起桌子上一粒花生米随手一扔,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开,脸上的嗤意更加肆无忌惮:“你什么你,舌头都捋不直还学人家论辩?”
“我--”
“我什么?北疆王死了你是亲眼所见了吗?皇上要派人收兵权亲口告诉你了吗?你天下人皆知问过天下人了吗?天下人同意了吗?还有辱斯文,斯文俩字从你嘴里出来,斯文都想从字典里消失以表清白。蠢笨如猪,哦不,猪都不愿与你同类的东西以为长了张嘴就是个读书人了?蠢东西,弄明白了自取其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再出来见人吧。”
纪妤童端着茶杯保持着喝茶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那人以袖遮面狼狈遁走的模样,再听到满堂哄然大笑后才回过神也忍不住扑哧一乐。
“想不到纪姑娘清冷如天山雪莲一样的冷美人也爱看热闹啊,真是稀奇,稀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