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将放晴, 阳光半遮半现,郁澈将车开进院里,没到指定区域就熄火下车。冷脸从厅里过, 没理会旁人的招呼,上了楼,闯进郁欣房间。
郁欣正陪女儿在画画,门被开, 见到郁澈来势汹汹的模样,她愣了愣,下意识心虚。
陆瞧出来不对, 不知道怎么回事,怯生生地朝郁澈喊了句:“姨。”
“, 出去一下好吗?”孩子无辜, 郁澈不愿吓到她, 压着心里的怒火,“我有话跟你妈妈。”
陆看了眼自己妈妈,从她默许的眼神里知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 不需要她参加。于是乖巧地将画具收拾好,离开房间去找郁天他们玩。
如果让她画此时此刻的姨,那一定全是冰蓝色,不,要深蓝色才符合。
等了半分钟,确认陆已经走远,郁澈反手将门关上。
望向郁欣的目光宛如冰霜。
郁欣已经猜到, 多半是林知漾跟郁澈告知, 想让郁澈护她,郁澈来兴师问罪了。
对告状行为感到不耻, 心里顿生鄙夷。
却不想,郁澈气得话气息都不稳,咬着牙问:“林知漾在哪里?”
跟想好的问题有出入,郁欣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皱眉:“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郁澈不信她,继续确认心中的猜测:“你找过她是不是?”
郁欣喝了口水,陷入沉默,郁澈既然问了,她不出哄骗的话。
难不成林知漾想明白,直接离开了?
她没有回答郁澈最新的问题,反而回了第一个,“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所以你承认了。”郁澈走近她,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上的郁欣:“你找过她。”
“是,我找过她。”感受到压迫感,郁欣反而没了心虚,既然话挑明,那就按挑明的来讲。
郁澈眼里先闪过不解,她不明白郁欣怎么能承认得这么坦然,旋即转为憎恶,“我有告诉过你,有话找我谈,你为什么总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郁澈!”郁欣被挑衅,也站起来,严厉地喊她名字。
郁欣的蛮横让郁澈压不住火,也提高音量:“不要再你是为了我好!”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根本就是享受别人乖乖听话的感觉。郁欣,你不觉得你自己这副封建大家族的模样很恶心吗?”
陌生的面孔,极致的控诉。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妹妹“恶心”,郁澈从内到外的厌恶完全不加遮掩。郁欣穿着拖鞋站在她面前,比她还矮些,需要抬眼看她。
郁欣不敢置信,更难以接受:“你因为一个外人来骂你姐姐,跟我吵架?”
郁澈冷漠地看她,不理会她的情绪和她强词夺理的歪话。
“如果我今天见不到林知漾,我会直接去医院找爸,让他派人帮我找。”
鱼死网破就是。
郁欣像不认识她一样,瞪她半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目不转移地与她相视,郁欣眼里所有的困惑、失望、悲伤,在郁澈看来都只是做戏,根本目的还是为满足她自己。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被你们那无耻又顽固的控制欲束缚,只是想跟林知漾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行吗?”
最后三个字,她颤声出口。
多少年的压抑都蕴含在里面。
“我们?”像是被鲜艳红布刺激到的斗兽,郁欣情绪爆发,怒斥她:“你在谁,爸吗,你哥嫂和我吗?我们哪一点对不起你?”
这样的问题,郁澈不是第一回 被问。
“你们当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在你眼里,你们永远是审判者,高高在上,从来没有错误。”郁澈曾经在郁欣面前的寡言与沉默,其实是种妥协。
此时此刻,她撕掉了那层妥协的窗纸,句句凿进郁欣的心窝子里。
“我不想跟你谈过去,谈你们无聊透顶的故技重施。我只问,林知漾呢?”
“我不知道!”郁欣被问得崩溃,直接将桌上所有的茶杯翻在地,破碎声里满目的残渣:“你当我是什么?恶霸还是魔鬼?我怎么敢动她,她现在成了你的心头肉,我们这些家人算什么?妈走之前,要我们兄妹三人互相照顾,和和睦睦,现在都成了仇人了!”
郁澈不肯退让,刻薄又凄凉地接话:“那妈应该欣慰,你们把我照顾得多好。哪一天我被你们逼死了,下去还要替你们美言几句呢。”
郁欣霎时间双唇惨白,脸上血色退尽。这是郁澈的真实想法?
她怎么会想到“逼死”二字。
明明他们的初衷,只是想她做个正常人,可以不用太辛苦。
郁诚与江容心在此时开门冲进来,只因为陆过去姨在找妈妈谈话,很生气的样子。
最近正是敏感期,郁诚本能地觉得不妙。
地上都是残渣,郁澈与郁欣站在残渣之中,彼此相望,宛若陌生人。
因为郁澈背对门,郁诚看到地上的狼藉时,直接上去拉住她,紧张地往她脸上瞧。
见她脸上干干净净,松了口气。
郁欣只觉得笑话,郁诚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郁澈有没有挨,在这些人眼里,她郁欣就是这么个角色。
江容心不动神色地挡在郁澈身边,“大姐,郁澈,怎么了?有话我们好好。”
郁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着郁欣。
郁欣脱力似的坐下,不想再看他们:“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昨晚我九点多就离开了。”
郁诚立即皱眉:“大姐!”
已经跟她强调过,这件事跟郁澈谈,千万不要去找林知漾,她还是去了。
“果然是昨晚。”
郁澈的声音轻下来,却仍是带着锋利的刃:“你跟她了什么?为了让她离开我,不择手段地威逼利诱是吗?”
郁欣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如果她因为我的话离开你,明这个人本就不可靠。”
“她不会因为你的那些离开我。”郁澈了解林知漾,知道她的坚定,也知道她的底线:“她只会因为我腐朽的家庭和恶心的家人选择退出。”
林知漾是自由高飞的鸟,而郁家是一座透不进光的囚笼,她迟早会失望。
郁澈这样的状态,郁诚见过一次。那次在她家里,他口不择言地提到林知漾会有麻烦,郁澈当时便像失去理智一样,视他为仇人。
今天她话的语气与那天一样,她在骂郁欣的同时,将所有人骂了进去。
她恨的,是整个郁家。
恨某些人的肆意操纵,恨某些人的不加作为,甚至,她恨她自己。生在这种家里,永远被其捆绑桎梏。
郁诚毫不怀疑,如果林知漾真的因此与她分手,郁澈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们所有人。
郁澈的思绪已经转移,如果郁欣没有撒谎,那林知漾人去了哪里?
因为觉得她家里人烦,所以暂时躲清静吗?
郁诚让她坐下冷静冷静,她没理会,往外走。才走两步,有电话过来。
被焚尽的荒原刹那间见了过境的南风,一川生机勃勃地清退死寂。她快速走出房间,接通电话,焦急:“你在哪里?”
房间里,郁诚板脸与郁欣相视,郁欣又笑,“你瞧,闹了半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郁诚没好气:“少两句吧。”
江容心暗里拽拽他的衣摆,提醒他这个时候就别发脾气了,大姐好像也挺难过的。
林知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有些,郁澈贴紧了耳朵才听清楚。
她:“我有点事,要离开淮城一趟。对不起,昨晚手机泡进雨水里,坏了送去修,没接到你的电话。着急了吧?”
“什么事情,去哪儿了?”郁澈顺着她的话问。
林知漾停顿一会,轻轻吸了口气,“工作上的急事,暂时不去哪儿了。你等我回去?”
郁澈的心沉下去,“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林知漾在离开淮城之后,再回来便与她提了分手。她害怕再来一次。
“半个月就回。”林知漾语气温柔:“不要担心我好吗,我可以每天给你电话。”
郁澈现在就想见她,半个月怎么行,她来回踱步: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我姐姐让你生气了?”
“不是,她的我压根没放心上。”林知漾到这里,再次停顿了一会,才继续:“我离开是真的有事,现在不方便讲,回去以后就告诉你。”
“好。”郁澈只能答应下来,“晚上我电话给你,行吗?”
“当然。”林知漾按着她设想中的口气向她道歉,语气柔得有些虚,“对不起,郁澈宝贝,是我的问题,回去就跟你赔罪。”
郁澈没舍得按设想中的假装生气去刁难她,只要知道她人没事,她还愿意哄自己,就没事了。
她很少这么肉麻地喊她,应该不是敷衍,应该不会在回来后提分手吧。
挂了电话,她又走进屋里,语气冷静地请求:“能帮我查一下,林知漾在哪里吗?”
紧急出差,手机维修,朋友都不知道,还是在郁欣找过她之后。
太巧合了,不对劲。
她不能那么乖巧地等她半个月,她害怕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另一边的医院里,林知漾挂上电话,又是一阵抽气。刚才没注意扯到伤口,疼得她几乎失语。
林晖在昨晚夜里赶到,看到昏迷的林知漾,吓得六神无主,甚至掉了几场泪。还好,他的林知漾命大,只是把自己撞懵了,受的伤不算严重。
凌就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里还交代他,不要通知任何人。
然后又在各类药物的作用下睡过去,直至十点多,才彻底清醒过来。
在林晖的心疼与责怪里唏嘘。
淮城乱闯红灯,随意骑行的电瓶车一直是个大问题,就是正常天气里,也常发生车祸。更不用提雨天,开车的视线模糊,骑车的赶着避雨。
林知漾怪不得别人,昨晚开车有些走神,她状态不好就不该急着回家。
手机里郁澈、孟与歌、明筱乔和一堆人的未接电话,都问她哪里去了。
她首先给郁澈回过去,林晖在她挂电话前轻手轻脚地进房,见她挂了,才:“为什么不告诉郁真相,你这不是害人着急嘛。你还得住段时间呢,哪瞒得住?”
林知漾也觉得自己的借口找得蹩脚,“郁澈不喜欢医院,她会做噩梦。”
她爸在医院,让她跑了几趟,就让她难受那么久。自己现在住下,如果喊她来,那就把郁澈困在医院里了,会勾起她不美好的记忆。
尽管理由蹩脚,但能瞒几天是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