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当夜, 吃过火锅,外面已经严严实实地覆盖上一层雪。
在这年的最后一天,纷扬的一场大雪, 寓意来年是个丰年。
林知漾刚放下筷子,看到孟与歌发来的照片,“她们俩看跨年电影去了,你想去吗?”
郁澈微微心动:“有哪些电影?”
林知漾找到排片, 按序读了一遍,越读越没劲,连她自己都不感兴趣, 更不用郁澈。
“算了,我们回家, 自己找部电影跨年吧。”
郁澈显然更满意这样的安排, 与她互挽着走出火锅店。
路面湿滑, 两人走得心翼翼。尤其林知漾,作死地穿了帆布鞋,鞋底一路滑, 几乎是被郁澈搂住走完这截路。
但看上去并无不妥。
像她们这样彼此依偎的很多,甚至还有滑倒被路人扶起搀走的,都无暇顾别人。
风雪把时间拉得漫长,冬天的长度像是夏天的两倍不止。
冰冷轻柔的雪花从墨蓝色的苍穹一跃而下,不均地分布在城市各处:冷硬的钢筋与水泥,绚烂的霓虹与夜灯,喧闹的车鸣人声……尽数拥抱, 裹挟, 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
人类擅长给无味的时间赋予万般意义, 于是凄冷、萧瑟、风雪皑皑的冬日,被新年前的所有期待所消融。
只剩下欢歌、笑语,满城的喜庆与浪漫。
车水马龙的街上,来往行人不绝,道路旁停放着车。
黑发盘起的女人,穿着件长及脚踝的墨色大衣,内里米白的毛线裙包裹住周身的暖意,脖子上围着条灰色围巾。
她心扶住的人比她更高挑,且显然不怕冷。深冬的夜,卷发披肩,薄毛衣底,外面套了件宽松的墨绿夹克衫。
长裤将腿型修得长直,踩着双白色帆布鞋。
两人费劲力气进了车里,各自了个冷颤,都觉刚才的狼狈模样十分好笑,互相调侃了两句。
停车位紧张,郁澈没有滞留,将车开走。入目华灯闪耀,太平安宁。
她已经活过三十个跨年,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新年是有意义的存在。不只是日历上新的一页,不只是人们无端的热情狂欢,新的一年,还代表着爱与希望。
代表着那些闪着光的未来啊。
一路绿灯直通,在离家最近的路口才遇上了红灯。
两人都松了口气。
按林知漾迷信些的法,如果开车一路都是绿灯,一个红灯不需等,会白白浪费掉生活里的好运气。
等一个红灯,便是给自己积攒些别的运气。
郁澈听完没点评,其实信服了。
林知漾去摸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相比于她开始出汗的掌心,郁澈的温度要冷得多。
郁澈无奈:“凭什么你穿的少,还不怕冷?简直不像女孩子。”
林知漾好笑地驳她一句:“这是什么性别偏见,不怕冷就不像女孩子了?就非得冰得跟个冰块似的证明自己娇弱?”
“你我是冰块,我在证明自己娇弱。”
“我没有。”
“你有。”
“你又无理取闹哎!”
两人你来我往地拌嘴,到家后郁澈立即去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林知漾已经将床铺好,空调的温度也恰倒好处。
“你先躺会,我洗完出来就陪你看电影。”这种天气,还是躺在床上看舒服。
结果等林知漾满怀期待地出来,郁老师居然睡着了,还睡得很香甜。
林知漾怔后无声笑了,轻坐在她身边,将她的被子盖好。
凝望她的睡颜回忆过去。
前年跨年,她跟郁澈稀里糊涂地去了酒店,发生关系。
当时酒意上脑,倒不是真醉了,纯是胆子大加上兴奋得厉害。
郁澈冷冷淡淡的眼眸未能消她的性质,脱她衣服时,林知漾心想自己会负责的。
后来郁澈索性闭眼,不再看她。
那时候的林知漾不知为什么,郁澈好像特别信任她。
哪怕她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将她脱得不住着颤;哪怕她借着酒意折腾,又没控制好力度,把她弄疼了;哪怕她们俩压根不了解彼此,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郁澈的种种反应青涩又无辜,然而全程没有表露出抗拒与厌恶,只是紧皱眉头,咬着下唇承受一切。
并在林知漾吻她唇时,微微仰头。
郁澈很慢热,情感上如此,身体亦是如此,好在林知漾有的是耐心。
那晚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事后抱住她睡过去时,林知漾满腔热忱,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真爱。
她是个浪漫的理想者,以为人家甘愿跟她睡一觉,就是心里有她。
但后来,远不如她想的那般顺利。
如今她已经知道郁澈有苦衷,回忆起来便不觉得是自己一个人的心酸,连带着替郁澈难过。
郁澈何其傻。
去年跨年,是她们分手后不久,她与孟与歌和朋友们一起度过。
她极力装出正常的样子,可是她根本做不到正常,郁澈郁澈郁澈,不断地想郁澈。
想她们的初遇,想她们的结局。
她以为,这场感情的结局只有爱而不得一种可能了,遗憾会折磨她一辈子。
那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却也熬过去了。
而今年呢。
孟与歌有她自己的感情生活,从之前的阴霾里走了出来。
她跟郁澈的关系亦重生了一次。
这个人带她去班级听课,带她去食堂吃饭,带她回办公室午休,带她去火锅店吃辣,扶她走过冰天雪地,然后静谧地睡在她身边。
从前吃过的苦头和煎熬,更像是对幸福的铺垫,是电影里常用的欲扬先抑手法。
看什么跨年电影呢,每一天都是纪念日,每一夜都可以看电影。
林知漾关上灯,抱着眼前人睡过去。
窗外一夜北风紧,雪花被风抛洒,凝结在玻璃上。整夜好眠。
醒来后的郁澈颇为懊恼,幽幽地:“我们没有一起倒计时和许新年心愿。”
林知漾心笑郁老师现在竟然也像个女生一样,开始在意这些仪式感。
“许什么新年愿望,你只要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就好,什么都帮你办到。好不好?”
她的语气像含着糖话,恨不得把人腻死在甜意里。郁澈被哄开心,搂住她蹭了蹭:“不许了,反正我不许你也会帮我办到的。”
*
元旦后的所有时间,都像是在为春节做准备,郁澈在学校里的事更多,几乎每天都在学校从早待到晚,周末还需要去加班。
林知漾自然无条件支持她的工作,只是怕她累着,晚上回替她加个按摩服务。
郁安巡知道郁澈忙,现在只给林知漾电话,让她回家吃饭。
林知漾自然不敢忤逆圣意,乖乖地开车回郁宅。她对开车的恐惧被她生生克服过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必太畏畏缩缩。
郁安巡与她不同,身体无论怎么养,也回不到之前的状态,工作上的事情逐渐力不从心,已经慢慢分给副职去做。
于是他近来清闲许多,在家无事,喜欢拉着林知漾陪他练字。
林知漾的字不仅好看,是年轻人里稍有的沉稳大气,按理字如其人,她给人的感觉与字全然不同。郁安巡便总在练字时探问些事情。
练字对林知漾来是好事情,她乐得陶冶情操,这可比看新闻有意思多了。
而郁安巡摸她的性子摸得快,只有在想罚她的时候,才带她去看新闻。
平时他们俩练字、浇花、下棋,甚至会趁太阳好去院子里晒太阳。俨然步入养老状态。
郁安巡发现,林知漾在他面前的乖巧,与郁家的儿女全然不同。
林知漾的乖巧,是刻意做给你看的,恨不得在乖巧的同时直接告诉你“我乖是我装的,我在讨好你,千万别为难我”。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怕郁安巡,天生开朗,见谁都能落落大方地谈话。
常忍不住怼郁安巡的顽固思想,在郁安巡板脸看她的时候就撒娇:“干嘛呀,咱这不是聊天嘛。老领导,你还不给群众反映问题了?”
撒娇的孩总让人下不去巴掌。
郁安巡实在拿她没办法,久而久之,林知漾什么话他都能平静接受。
更奇怪的是,无论是郁诚、郁欣还是辈郁天、陆,在他面前多是敬畏,规规矩矩的不敢太活跃。
但林知漾在的时候,他们都格外放松,连跟自己话也亲近很多。
林知漾有时候会削个苹果,跟郁天:“送去给你爷爷吃。”
郁天乐得被使唤,开开心心地将苹果送去书房,“爷爷,姨让你吃苹果呢。”
全然没有平时在他面前,让他感到微微愧疚的拘谨。
他们开始喊林知漾“林阿姨”,渐渐地混熟了,觉得这个称呼不够亲切。又不能叫姨,于是干脆省去了前面,只喊她“姨”。
连郁诚也敢当着他的面跟林知漾互相损,常不过人家,苦着脸向他求助:“爸,你看她话多难听。”
这让郁安巡想到了几十年前,郁诚还是个孩,最喜欢告状。
总是“爸”“妈”地喊,喜欢家长替他出头,偏疼他的感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郁诚的依赖。
而只要林知漾不在,他们又回到了尊重的样子,生怕他在家常待,喜怒无常地迁怒他们。
郁安巡不得不承认,因为如此,他开始喜欢林知漾的出现。
郁澈那闷性子,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开导,从这个角度来,两人很合适。
他这次没看错人。
放寒假后的郁澈,头一个礼拜没能闲下来,照例是一堆事情要处理。
林知漾除了必要的帮忙之外不扰她,每天做饭、洗衣、扫卫生,然后忙她自己的事情。
她的琐事似乎更多,工作方面有接不完的电话,不住地捏眉心。
直到郁澈忙完那天,她寻到功夫,将郁澈吃了个彻底,才减去许多烦闷感。
怀里的郁澈累得够呛,昏昏欲睡,林知漾忽然:“我妈要回国了,为了见你。”
睡意当即消失,郁澈睁开眼睛,紧张地问:“她会喜欢我吗?”
“一定会的。”林知漾安抚性地轻咬她耳朵:“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郁老师。”
作者有话要:
经提醒,明天是郁老师生日耶,感觉很适合完结!